《何以解忧思全集Zei8.net》第63/71页


  抚悠……夏尔的心忽然跳漏一拍:你还好吗?我此次去长安也许能见到你,可当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敌人了……见夏尔失神,绮斯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汗……我……”
  在他知道抚悠背叛了他,在他知道他和抚悠永远不可能跨越国仇家恨的界限相爱,甚至她可能从来没有真正把他当过朋友而只是用尽诡计利用他时,是这善良的龟兹姑娘一直守在他的身旁。无论他生气、难过、甚至对她粗鲁粗暴,都不曾离开,她没有抚悠的聪慧,没有抚悠的学识,也没有她的心机城府,她有一颗爱他的心,干净得像是水晶。水晶易碎,他爱上她,发誓绝不再让她心碎。
  见绮斯丽着慌,夏尔揽了她的腰打趣道:“中原那种亲蚕只是仪式,哪里要像你这样亲力亲为?是抚悠教得不好,还是你这学生学得不好?”绮斯丽见夏尔没有因她提到抚悠而生气,松了口气,愉快道:“母羊很少在这个季节生小羊,所以我以为这是吉兆,是大事。”她在还不是可贺敦的时候,为了融入突厥人的生活,什么都学着做,尤其擅长给难产的母羊接生,以至于她虽然已经成了西突厥最尊贵的女人,当牧羊人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还会向她求助。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很多突厥贵族都看不上她,可她的平易赢得了底层突厥人的拥护,也让他们更加忠于大可汗,她觉得自己不够聪明,能帮上夏尔的地方太少,所以她愿意做一切可能对他有利的事,哪怕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
  北方的羊,通常在秋季或入冬时发情配种,次年春天产下幼崽,在夏天出生的,确实不多见。绮斯丽的话似乎在印证这次周详的计划必定成功,夏尔心中大喜,扶她道:“走,回去。”
  回到帐内,夏尔先扶绮斯丽坐下,倒了酪浆给她喝,在她身边坐了,不舍地抚摸着她隆起的肚腹,像是在跟孩子告别。“只能到这里了,你不能再跟我往前走了。”夏尔道。绮斯丽没有流露出离别之苦,只是问他:“可汗什么时候回来?”夏尔道:“这次走,就不回来了。”绮斯丽惊讶,夏尔笑笑,揽过她的肩:“等我把你接去长安!你不是从小就听说长安繁华吗?绫罗、黄金、珠宝、美酒、华丽的宫殿,以后都是你的。”绮斯丽低头想了想,抬头眨着清纯的眼眸道:“可那里没有草原、没有牛羊啊!”
  “是啊,”夏尔也不由感慨,“草原,牛羊,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离开会多么不舍!但你记得我说过要做魏道武帝吗?我们草原人要统治中原人,要占有中原的财富,只有离开草原。好在,”他搂紧妻子,“以后无论是去哪里,只要有你,只要有我们的小王子,哪里都是我的家!”
  半年前与抚悠分别时,她鼓励她既然爱,就要勇敢争取,并祝她好运,那时绮斯丽万想不到夏尔真的会爱上她!“可是那个晋国的岐王不是很厉害吗?”绮斯丽心中既甜蜜又担忧。
  夏尔笑道:“此次领兵的是晋国的相王。”
  绮斯丽疑惑:“为什么他们不派岐王呢?”
  “因为三天前……哈哈。”夏尔大笑起来,绮斯丽撒娇道:“快给我说说嘛。”
  ……
  三日前。
  皇帝在太极宫海池畔咸池殿前观秦、吴二王击鞠。击鞠场成长方形,黄土铺垫,两边各有一个圆门,以球入对方圆门为得分,三炷香内得分多者胜。岐王府着绯红衣,相王府着杏黄衣,中线为界,场地后一半是上书“岐王”的红地黑缘幡,另一半是上书“相王”的黄地黑缘幡,双方军士摇旗呐喊,两侧更有钲鼓助威,场上骏马疾奔,尘土飞扬,激烈对抗,巧传妙闪,高|潮迭起,险象环生,观者无不目不暇接。
  第三炷香就快燃尽,双方却都毫无斩获。相王府一次击球不进,被岐王府抓住机会,东西驱突,可相王府反应也不慢,球在接近圆门时被十几匹马团团围住,双方混战,只看见马蹄踩踏,黄土翻滚,根本看不见球在哪里。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突然一骑突出如风回电激,手起杖落,彩色木球也跟着飞了出来,流星一样划过一道弧线飞向圆门,然而就在此时,那冲出重围的一骑也许是体力不支,也许是被其他马匹或球杖绊到,突然前蹄失力,将马上之人重重甩了出去。“大王!”岐王府护卫纷纷下马护主,一阵骚乱。
  变故突如其来,皇帝和观赛者全部惊呆。木球砸在圆门边缘,弹射回来,不过已无人在意,李君儒也下马上前“关心”岐王伤势,见他蜷身抱膝,五官痛苦地扭结在一起,不禁默默松了口气。
  驸马高兰峪抱着郎舅,高喊一声,将众人惊醒:“岐王摔断了腿!快找人来医治!!”
  

☆、岐王妃(一)

  “啊……疼……”
  李忧离龇牙咧嘴地睁开眼,太子一惊,缩回按在他伤腿上的手,挨着榻边坐了:“你还是那样,小时候与人打架,伤了从不喊疼,自己顽皮弄伤就咋咋呼呼让人不得安宁,如今,我听说岐王在战场上受伤喊都不喊一声,怎么打马球摔一下就疼得跟女人生孩子一样?”李忧离听了黑脸:“阿兄你这是什么话?”
  太子笑笑,从侍女手中接过温水浸湿的手巾,沾了沾弟弟额头上的汗:“看来是真疼。”李忧离掀掀眼皮,忍不住说:“太热。”太子失笑:“是,我身子虚弱,受不得凉,我觉着刚好,你该觉得像是火炉了吧。”放了手巾,又问:“既然知道我这里热,为什么还要来?随便哪里也都比这儿清凉。”
  “认床。”李忧离鼓鼓腮,说得理直气壮。对于耍赖的行径,太子不予理睬。过了片刻,李忧离移开望着帐顶的目光,转看向太子,眉眼间有微微笑意:“因为这里最安全,你不会让我在这里出事,不是吗?”
  ……
  “今夜岐王宿于东宫,不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李君儒偷偷跑来东宫欲要劝说太子提前动手,迎候他的人是贺兰长欢。贺兰长欢道:“太子料想大王今夜会来,派我守在这里,告诉大王,有三点岐王现在还不能死:其一,大王知道岐王宿于东宫,陛下也知道岐王宿于东宫,如果岐王在东宫出了事,太子如何解释?换了大王,能揽下陛下的责难和天下人的非议吗?其二,今夜杀岐王,只能杀岐王一人,岐王手下能兵悍将毫发无损,他们能不为岐王报仇而乖乖就范吗?岐王虽死,朝廷大乱,这局面难道不还得太子与大王收拾?所以大王不要只看眼前之利,务必要将岐王与其心腹一举拿下,才能一劳永逸;其三,如果太子料得不错,他现在应该已与岐王同榻而眠,岐王要与太子同榻,可不是兄弟情深,而是为了自己能全身而退——就算他伤了腿,一向体弱的太子也不是他的对手,此时大王要东宫动手,东宫却是投鼠忌器!”
  “我……我也不是要把责任推给兄长,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李君儒辩解。贺兰长欢语重心长道:“大王自然并无此意,只是谋划既定,不宜变更,大王再忍耐些吧。”见相王尤在犹豫,他又道:“离十六日已不足十日,大王何时将详细计划交予东宫?到时东宫出人几何,如何安排,不事先说明如何配合?相王府这般迁延,就算太子不疑,某身为谋士,却要多长一份心,难道大王是想撇开东宫独干?”
  “你此话何意!此等大事,若不能兄弟同心,彼此信任,岂能成事?”相王急了。
  贺兰长欢微微一笑:“大王莫恼,某别无他意,只是觉得东宫与相王府一向分别与赵国联络,若我们之间没有沟通,焉知谢煜明不是两套说辞,在中间制造事端,坐收渔利?某一直不解,十六日之事需由东宫相王府配合完成,却要一个并不参与其中的少陵公子谋划,岂不犯了兵家大忌?”
  李君儒听他说得有理有据,遂平心静气道:“少陵公子提出此议,我初也疑惑,但思他之言,确有道理:此事至为机密,而岐王用间成性,故由外人谋划更为安全;再者,十六日必一击而成,没有机会事先操练,因此早一日拿到计划不但无用,反多一分泄密风险。贵秘不贵速,长欢也要再忍耐忍耐才好!”
  贺兰长欢自然知道相王之言不能全信,赵国与相王府走得更近,而李君儒心存私念,暗中必与赵国有不能示于东宫的秘密交易,少陵公子不过是个幌子,当然,东宫也早有防备!
  ……
  “你一定要提防相王,他虽然不够聪明,但够阴险,一旦阴谋得逞,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太子。”李忧离道。李宗长笑得很浅:“你放心,我第一个要对付的,也是他。”轻轻拍了拍李忧离未伤的腿,起身道:“休息吧。我让人备冰鉴来,你夜里能睡得舒服些。”“阿兄,”李忧离叫住太子,对他道,“我们很久没有同榻而眠了,你留下来陪我说说心里话吧。”太子顿住脚步,他好像听到身后一个童稚的声音:“阿兄别走,阿兄留下来陪我……”一个转身,那个幼弱的孩子已经长成了英俊的青年。
  太子更衣洗漱,上榻休息,侍女熄灭灯烛,退出寝卧,夜忽然变得很安静,想要“说说心里话”的兄弟二人却都没了话说,是太多的试探、欺骗、虚伪与隐瞒,让人忘记了如何开口说真心话。
  “阿兄近来身体好吗?”李忧离用最俗套,甚至听来有些疏远客套的问话打破了平静。静默片刻,李宗长笑一声:“好不了了。总有一种预感,也许活不过今年。康健之人无法体会时刻活在将死阴影中是何种滋味,如果能没有痛苦的死去,也算是一种解脱。”李忧离觉得自己不会再同情他,可心还是倏地一痛,沉默良久,他叹道:“如果是我,绝不会像阿兄这样活法。”
  “你会怎样?”太子问。
  “我会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神散宇宙内,形浪濠梁津,会斗酒相娱乐,轻薄好弦歌,驱车策骏马,游戏宛与洛,会散怀山水,萧然忘羁,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不知,亦不畏死之将至。人活一世,既然上天已经予夺了时日,就不能再自己放弃了人生快意。阿兄,我不明白,你这样殚精竭虑,图什么?”
  “每个人,都会有难以割舍的情与物,我也不例外。”太子的话虽然含糊,但李忧离大概也猜得出是指终南山中藏着的那个孩子。“你呢?”太子反问,“只要你愿意,‘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对你并非遥不可及,可你却选择了一意孤行,到如今,连回头都不能。”李忧离只云淡风轻笑答一句:“我初心未改,虽九死而不悔。”他的初心,就是要了却天下事,赢得万世名,做皇帝留名还是做将军留名,于他并无甚区别,可有人却容不下他!天下未平,便要折宝剑、毁长城,甚至不惜引寇入室,既为将而不能,只好一拼天下。
  “我之初心,亦未改变,‘散怀山水,萧然忘羁,因寄所托,放浪形骸’,这也是我所企盼的呀!”太子感慨。李忧离心下冷笑:他再不会受他欺蒙,被他利用,信他巧言。
  “你还记得吧?《禊序》是阿兄教你背的,也是阿兄手把手教你写的。”“散怀山水,萧然忘羁”是那场著名的兰亭之会上王子猷所做诗句,而“因寄所托,放浪形骸”则语出《兰亭宴集序》,可见太子兄长对弟弟的影响早已是深入骨髓,想要剔除也难。“你能再背一遍给我听吗?”李宗长试图唤起他昔日记忆。
  李忧离微微勾起唇角:昔日恩情他不会忘,但他也绝不是会被昨日之事绊住腿脚之人!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少年盘膝坐在紫檀金银绘书几前,左手卷动书卷,右手横腰揽着臂如断藕的粉团儿,粉团儿虽还认不全书卷上的字,乌溜溜的眼睛却看得很仔细,小胖手紧抓着书几横栏,少年念一句,他也稚声嫩气地跟着念一句。三四岁的小岐王,已经是到了趁人不注意就想上树下水的调皮年纪,小短腿跑起来又溜溜地快,看护他的保傅、乳母逮都逮不住,皇帝皇后也拿他没办法,只有太子,年长岐王九岁的太子已经出落成一个俊秀的小小少年,只有这小少年似乎有什么法力,能让淘气的弟弟安安静静在他怀里念书,宫人都说:“圣人与皇后陪伴岐王的时间都比不上太子,难怪岐王与太子这样亲昵。”
  ……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太子耳畔李忧离的声音与稚童的声音重叠,而李忧离耳畔自己的声音则与那少年的声音重合,“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黑暗中,李忧离眼角滑下一滴泪,不再继续。
  “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太子轻声叹道,“睡吧。”
  当昔日深情俯仰之间化为陈迹,今夜谁人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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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东宫便用肩舆将岐王抬回了弘义宫。王府众人这一夜胆战心惊、望穿秋水,见东宫将人完完整整送了回来,直将三清、释迦、移鼠(耶稣)等谢了个遍。随岐王同来的还有尚药奉御吴仲贤,岐王在英华殿安顿好,吴仲贤为他换了药,嘱咐过婢女,便由上官珏引着往他素日在岐王府的住处休息去了。
  抚悠昨日彻夜未眠,倦容难掩,但见到李忧离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李忧离知害她担心,拉她在床边坐了,主动将乔杜二人预见相王必然使诈,而令相王拿到统兵权则可使其麻痹大意,故而将计就计,假装落马,又乘机刺探太子之事告知于她。最后道:“其实并无大事,姊夫喊了句‘摔断了腿’,外间就三人成虎,信以为真,刚才你不也听仲贤公说了吗,养几日就能下床,他的话,你还不信?”
  即便落马本在谋划之中,当时人马混战,执行起来也十分危险,更不要说主动入虎穴刺探东宫了,若他提前将计划告知她,她必不能同意。抚悠不知该心疼他,责备他,还是该体谅他,眼泪忍不住“啪啪”落下来。李忧离手边抓摸不着,急得用衣袖为她拭泪,夸张道:“哎呀,你哭什么?怕耽误我娶你不成?”他以为抚悠会破涕为笑地反击他,可她没有。“我昨夜想了很多事,从我记事起。”她道。
  她从记事起,最好的朋友是夏尔,除了耶娘,最亲的亲人是阿舅,而负疚最多的,是陆长珉,可他们竟都与李忧离为敌,当真造化弄人。她想起躺在绿毯一样的原野上,风吹叶尖轻搔脸颊,天上白云斯须如天马,斯须若犰狳;想起师父下山时她与贺鲁偷酒饮醉,指着老松说“我没醉,不要你扶”,醒来后躺在大青石上,烟霞满天,众鸟归巢;想起她闯了祸,夏尔为她扛下过错,挨了一身鞭伤;想起对阿舅朦胧而错位的感情;想起千里奔驰劝说陆长珉时心中的天真与豪情……想起那些年她如今已不再有的潇洒与从容。如果可以,她愿与心上人逍遥山水之间,可李忧离心系天下,不能分|身陪她去实现她的一己私念。
  此生最怕羁绊,却遇到了一生难逃的羁绊。
  “想了什么?说给我听听。”李忧离眼神温柔如水。她知道他昨夜是去与太子告别了,那么,她也该与昨日种种说再见了。抚悠莞然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是岐王妃。”
  李忧离捧起抚悠的脸,轻轻吮她的唇——这是他听她说过的最美的情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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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岐王婚期定在六月十五,礼部拟订的流程是从辛宅迎回岐王府,但李忧离与父亲商议后,皇帝同意把他出宫前居住的太极宫承庆殿做迎亲之用:岐王的婚礼相王不去,兄弟不睦的传言就会更加甚嚣尘上,家丑外扬,这是皇帝不愿看到的;可如果相王去,婚礼设在岐王府,别说相王心中不安,就连皇帝都担心大喜之日众人喝多几杯要闹出事端,故而设在承庆殿,都可安心。近来次子十分贴心,对相王以抗突为名,从岐王府、神策府抽调武将一事非但没有异议,还上表表示国难当前,必全力支持,又设身处地为弥合兄弟之情着想,虽多半是对皇帝同意他尽快与辛女完婚,以免丑事暴露的投桃报李,但也足令皇帝满意。
  相王出发之日定在十六,他虽想尽早动手,但皇帝一厢情愿地希望两个儿子有机会修好关系,所以兄长的婚事,李君儒不得不出席。不过岐王摔伤腿后,李君儒倒觉得这安排是天助他也:若饯行在婚礼之前,李忧离借口腿伤不参加,他的计划便要落空,而现在,只要他能迎亲,就没有理由不来饯行。
  于是嗣后几日,秦、吴两府各自忙碌,长安城风平浪静。
  到了十五日那天,长安城“敕许弛禁”,也就是取消宵禁,允许士庶百姓观瞻岐王婚礼。岐王有大功于国,深得百姓爱戴,自从婚期诏告天下,长安的百姓就像准备过节一样张灯结彩。迎亲当晚,道路两侧早早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其热情比之四月初八迎接岐王凯旋丝毫不逊。
  而辛宅内却是与外间截然不同的冷清。虽然布置一新,男女仆从也都忙忙碌碌,却现不出多少喜气。辛酉仁已被贬谪远方,如今辛家主事的是六郎辛韶光,虽然新妇父亲亡故,母亲远在蜀中不及赶回,可岐王并看不上她这位庶叔,认为辛韶光夫妇没有资格作为女方家长操持婚礼。侄女要嫁的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岐王,即便他以势压人,辛家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所以这一日,辛六郎照常在宫中当值,其妻则亦被排挤在整场婚礼之外。岐王乳母刘氏夫人坐镇主持,细务则由上官珏分派。
  皇家迎亲的程序虽与民间大同小异,但考虑到身份,究竟有些不同,譬如这除了新妇就与辛家毫无关系而由岐王府一手操办的婚礼,自然不会难为自家大王。岐王两位傧相,驸马都尉高兰峪和齐国公世子张如璧一路与上官珏安排好的娘子们吟诗问答,顺利地从大门进中门入正堂,随从齐诵《催妆诗》,扯着嗓门吆喝“新妇子,催出来”,新妇登堂,隔着屏风扔过一只活雁,那边用红罗裹了,以五彩锦带缠住雁嘴,一阵忙乱安静下来后,再由傧相吟诗,童男童女撤障,撤去锦帐,一对新人终于见面,至此,李忧离未发一言。岐王府之人尚且淡定,辛府奴仆却吓得大气不敢出——岐王这架势哪里像是娶亲?说来杀人都有人信!
  抚悠看着接过大雁坐在自己面前的李忧离,那雁十分不老实,虽被缠裹得像只米粽,却不放弃挣扎,李忧离低头看了眼,脸更冷了,把雁放在抚悠身前,撇嘴埋怨道:“早知如此繁琐,不如我带儿郎们杀进来把你抢回去痛快。”岐王做事真令辛家人惊讶。抚悠倒不意外,用手托了托九树花钗、九枚宝钿、两博鬓,是以比往日沉了许多的发髻,眼波流转之间道:“我听阿珏说,她原想安排几个‘杖婿’之人,找了一圈无人敢应,大王还嫌繁琐……早知如此,索性大王带一队儿郎,我自领一支娘子军,看谁抢得过谁。”这话终于把一路不苟言笑的李忧离逗乐。上官珏见他笑了,忙催促二人行礼。
  行过奠雁礼,辞别宗庙,抚悠出门上了厌翟车,李忧离骑马绕车三匝,仪仗在鼓乐与山呼声中启动。马车起步的同时,抚悠听见车内传来一声闷响——
  “咚!”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结婚了也是不容易2333333
猜猜马车里有什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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