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长恨复相思全集》第36/127页
韩竹浮走了。
我杵在原地浑身冰凉。
我不明白为什么两国纷争的后果是由质子来承担,也不明白为什么谙暖国的人把仇恨都付诸于我和沐温泽身上。
我悲哀的发现我这身皇室血统,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尊贵和荣耀,到头来我却要为了它赴死。
容弦说他把我当妹妹,却迫于形势不得已要杀我;韩竹浮曾经被我信赖过,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好人,可是他让我和他的学生沐温泽去送死;老头子生下了我和沐温泽,却罔顾我和沐温泽的性命随口说当质子就当质子,随口说毁约就毁约。
从理智上,我能接受他们各自的理由,那在我看来都是正当无比的理由,可是在情感上,我却困惑于为何我只想活下去也这么艰难。
好吧,我承认我自己已经深深陷入不可自拔的自怜自怨的情绪中了。我抬手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润的冰凉,竟是流了一脸的泪。
我想起杜兮兮流泪时鼻涕眼泪糊满一张脸的样子,立刻生生止住了眼泪,把自己给拾掇干净。
案头上苏夏送我的那些东西和他写的那封信安稳的摆在那里。我一想到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我爱的也愿意娶我的人,却马上就要嗝屁了,就觉得十分的心不甘情不愿。
我觉得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可是又想不出有什么法子来拯救我和沐温泽,成天急的如同呱呱鸡爪子下的毛虫。
接下去的日子我过的简直寝食难安,完全不复之前的悠游自在,那种明明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却束手无策的感觉让我夜夜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腰斩了就是梦见自己被凌迟了,一晚上的血腥让我白日里神思恍惚精神萎靡。
沐温泽倒比我淡定的多,我讶异于他小小年纪竟然将生死看的那么透,某日他看不下去我这个悲摧样,提醒我可以写信给苏夏让他救我,我先是兴奋,可是转念一想,即使我写信了,我这封信能不能到达苏夏手上还是一个问题;退一步,就算苏夏收到了,锦瑟国离谙暖国七万八千里,快马加鞭也得要十日的路程,这十日指不定我就被挂在城墙上激励谙暖国的士气了;再退一步,即使他在我交代遗言前能收到信,他也不一定就能救出我,他是苏漩湖的胞弟,锦瑟国和谙暖国此次又结盟了,共同对付琉璃国和西夜国,也就意味着,我和苏夏是敌人,即使他有心救我,苏漩湖和容弦却未必肯。这么一步步退下来,我悲摧的发现我竟然无路可走,把自己逼到了绝境上。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沐温泽,沐温泽回了我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是我觉得沐温泽近来的姿态愈发的高深玄奥。
我在给苏夏写信和独自承担之间徘徊挣扎,这么一挣扎,一个月又过去了。
我近来照镜子时,发现我在谙暖国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些肉又没了,整个身段益发的干扁,我不由自主想起叶蔷薇的销魂身段,觉得前路更加的坎坷晦暗。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琉璃国和西夜国的联盟军队开始操练休整了,大有轰轰烈烈干一场的趋势。我不知道西夜国造出那个什么投石车来没,我只知道我和沐温泽的小命就要被玩完儿了。
琉璃西夜联盟军开始操练的第七日,我收到了来自琉璃皇宫的一封信。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关头收到我娘的来信,所以拆的时候就分外的激动,因为无论她里面的内容如何,于我而言都是溺水时的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信不是我娘亲写的,信的署名为云遥,是云尚宫的名讳。
信的内容十分短,我读下来却觉得像是过了一甲子,云尚宫说:娘亲在两个半月前不知何故触怒老头子被下了狱,两月前受辱至死。有人见到她在天牢里的半个月,周公公频繁进出天牢,最后一个见到我娘的人,是沐止薰,是沐止薰授意周公公凌辱我娘至死。
我觉得我在梦里,这封信不过和是我过去那些夜里做的噩梦一样的一个梦。怎么可能呢?我是知道周公公那个阉人的,老头子曾给他指过几个宫女做対食夫妻,却无一例外的惨死,据宫女私下传授,说尸体被凌虐的惨不忍睹,我娘怎么会被这样的人折磨?不不不,不可能,即使老头子再不喜欢我娘,他的皇室尊严也绝不容许自己的妃子被一个太监折磨,可是如果老头子不知道呢?如果一切都是沐止薰和周公公私相授受的呢?
两个月前,两个月前正是沐止薰启程来谙暖国的日期,容弦曾说过沐止薰那番来是有家事要讲与我听,可是他没说!他隐瞒了这个消息!在我问他我娘亲可还安好的时候,他骗了我!
我呜咽出声,眼泪糊满了整张脸而不自知,我捏着那封信跌跌撞撞的跑去落潮楼找沐温泽。他似乎是从未看到过我如此疯癫的样子,竟然比我还惊慌,一把扶住我问怎么了。
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把那封被我揉捏的皱巴巴的信摊给他看。
沐温泽的眉头皱的比老头子还紧,看完后喃喃:“不可能……”
我抹去眼泪低声说:“怎么不可能,云尚宫不会骗我的,而且当时陛下也说过沐止薰来谙暖国是有家事来找我……我去问陛下!”我掉头就跑,不管沐温泽在后面追喊。
风从耳旁呼呼的刮过去,我脑子里一片混沌,许多的片段交错而过,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脑子里娘被凌虐的不堪入目的尸体却一直一直浮现。我不是沐凌霄,如果我是沐凌霄,此刻我只需柔弱的哭,将自己随便靠在谁的肩膀上,也许就有人会心甘情愿的为她处理以后的一切繁杂事情;可是我是沐薏仁,是自己都即将死去的质子,我想在我死前弄清楚这件事,就当是死前最后的愿望也好。
我一把推开守在衍星殿门口的小良子就闯了进去,也幸而容弦没有纳妃,倒不用担心打扰了他和谁谁谁的云雨。容弦从案头上吃惊的抬起头来,看到我披头散发的样子,柔声问:“怎么了?”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破罐子破摔的把信甩到他的案几上,像个无赖一样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
我一直哭,许久容弦叹气:“别哭了,薏仁。”
我不管他,把自己挪了个位置背对他,继续哭。
他的声音很无奈:“薏仁,我以为你知道了。”
我的火蹭蹭的就上来了,一边哭一边说:“你当我是没心肝的人吗,我如果知道了,那几天我还能没事人一样的笑!沐止薰他根本没和我说,沐止薰他骗我!你和他一起骗我!”事后回想时,我觉得我在容弦面前的这个举动和这些话,着实是丢脸。可是当时我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哭,哭自己的命,哭自己的遭遇。
容弦沉默良久,说:“孤虽然说把你当亲妹妹,可是不够关心你。”
我得寸进尺:“关心我又怎么样?把我当妹妹又怎么样?我还是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