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寄余生全集Zei8.net》第104/140页



余绅不允许自己哭,可他真的觉得自己如今走到了穷途末路。

他很想在工作上找到一些热情,然而报纸却是做得越来越不好了。这大概是战乱所致,大家似乎对于玩弄风月的事物丧失了本来该有的热情。战争才是最大的,剩下的便往后排一排吧。

于是他就想,不如改变一下报纸的定位,自己亲自回一趟大陆瞧瞧如今这仗打得究竟是怎样了,顺便也瞧瞧上海。

有了这么一个想法,余绅才终于从现今的生活里找到盼头,并头一回感受到些许期待。

没过多久,他急不可待地就回了大陆,也不管是不是往枪口上撞,地狱里闯,但凡是决定了,余绅便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很快就动了身。



第60章 陆拾 故人



上海沦陷过后四个月。

薛文锡的团一路吸收散兵,带着一堆破铜烂铁,北上打击日军去了。一开始这个团是非常可有可无的,并没有受到上峰的重视,然而经过一路的发展,这个团如今虽是个团,却实际已然壮大到了一个师的规模。

沿路打散几队日本溃兵,这个团正式地被国民党中央政府收编,并被给予了一个师的待遇。

它现在成为一个师了。

薛文锡是因为遇到故人才当上了这个团长,故人曾经是他爸爸的手下,因此便有意无意地提拔了他一番,没想到今日二人居然在路上巧遇了。

故人名叫乐云山,是个国民党麾下的兵痞师长,曾经是从河南跑到上海谋生的小青年,后来在薛文锡老爹的手下当一个打手,指挥着一些小混混。

薛家的败落其实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而乐云山非常精明,看出了那些苗头,于是在第一任主子死后就即刻离去,自谋生路去了。

如今乐云山与薛文锡狭路相逢,却是生出了一些小肚鸡肠的促狭心思。

他想,这小子也还算年轻,就当上了一个师长,我却已经见老,到如今还只是一个师长。他凭什么就与我平起平坐了呢?

我自小的生活是那样艰辛,为了吃一口饭可以追在人屁股后面不要脸地讨饭,我也可以为了往上爬而打死无辜的人。我时刻把枪悬在自己脑袋上,手上的生命数不胜数,他一个从小丰衣足食娇生惯养的少爷,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

乐云山其实并不怎么记得薛文锡了,只隐隐约约地还有些印象。他之所以提拔薛文锡,不过是因为见他落魄了,心里得意,便随口给一个施舍作罢。但真要看薛文锡起来了,乐云山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他当时就不怎么看得上薛文锡老子,如今就更不可能看得上薛文锡。

薛文锡已经很久没用他那些花花肠子,如今已然有些退化了――他完全没有看出乐云山的小肚鸡肠,甚至反而还感觉非常亲切,因为与乐云山的相遇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

“乐师长。”薛文锡如今已经得到了一辆专属卡车,在与骑在马背上的乐云山挤在同一条山路上时,他自动地停下了车,遥遥地抬起自己的帽子示意。

“薛…师长?”乐云山面相粗犷,皮肤粗糙泛红,同时也表情模糊,做什么都容易让人觉得狰狞。不过这也有一点好――当他真正有些狰狞的时候也就不那样显然了。

薛文锡冲他笑了一下,身边站着的一个瘸脚青年抬头瞥他一眼,转身坐下,把自己隐藏到薛文锡身后去了。

“相由心生。”薛承福嘟囔一句,晾起自己的腿,把拐杖放置在一旁,“你可别怎么理会他。”

薛文锡没回话,自顾自地跳下车去,跟乐云山侃了起来。

“你这是要往哪儿走?”

“奶奶个腿儿的,小日本把老子的地盘给打下来了,搞得老子现在只能往北边去!日他娘的小日本鬼子。”

乐云山非常习惯性地骂咧了几句,然而在直面与薛文锡相对时突然刹住了嘴。他像个流氓一样把外袍批在肩上,两手掐着腰,瞪着薛文锡问道:“你个娃子呢?现在是师长了?”

薛文锡哈哈哈了几声,算作默认:“这也得多谢乐兄的提拔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自抬辈分的嫌疑,因此又有些刺激到了乐云山。刺激无非还是一点――他凭什么与自己平起平坐?如今他甚至连乐兄都称呼上了,真是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但薛文锡不拘小节惯了,十分地不以为意,又哪里想到这乐云山虽然面上粗犷,却是个小肚鸡肠的性子。听闻此话,乐云山心里酸苦混杂,很不是滋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笑。

于是在犹豫的空档,他已经用一个漫不经心的点头作出了回应。

薛文锡以为他是不善言辞,有些赧然了,于是继续问道:“那么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谁他娘的知道这个。”乐云山很烦躁,“我这是逃命呢,一路跑呗。”

薛文锡听闻这话,觉得乐云山很没有脑子,但他继续不以为意,因为同自己没有关系。他维持着笑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转身又爬上卡车::“那我就继续赶路了。我可还欠着你一个大人情呢!改日再遇上的话可不要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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