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金屋可藏娇》第180/189页


  “要没广玉公主,那卫长公主当然是当朝第一公主了。可打从十四年前广玉公主殿下出生,那就都变啦。你见过哪个公主,年纪小小的就被皇帝陛下抱在怀里见朝臣的?我们大汉开国以来,就广玉公主殿下是独一份。那些名义上的东西,都是虚的,虚的,懂不懂,陛下的心才是最重要的。要说这名分,我们椒房殿的卫娘娘这么多年来,还一直都是皇后呢。可我们现在背地里怎么称呼她?怎么称呼昭阳殿地陈娘娘?”
  包打听此言一出。顿时让周围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而翠纹如愿以偿地在众人的身后看到了一个身影,她退后半步,将自己隐入人群中,冷眼旁观。
  “……可太子殿下毕竟还是未来的天子,不是吗?”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插入道。
  “嗨,你也说是未来了。太子和天子比,毕竟还多了一点,少了一横呢。一步之遥而失位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扶苏还到死都被秦始皇当作太子呢。”包打听
  ,顿时愣住了,似乎才醒悟到,这个声音不属于她身而属于……
  “皇后娘娘!”一众洒扫庭院的宫女们齐齐跪下,向卫子夫行礼。而说话的那个宫女更是呆立当场,看着卫子夫说不出话来。卫子夫面无表情地看着众宫女,只淡淡地说道:“依依。你失职了。”说罢,转身拂袖而去。崔依依却是发狠道:“哪来的碎嘴丫头,还不拖下去杖毙了!”
  她狠话出口,自有人上前去帮忙做事。将那宫女拖下,给予应有的处罚。翠纹遥望着包打听被拖走地身影,耳中听着她凄厉的呼喊。心道:倒不知。这是哪家派来的。果然是墙倒众人推呢。李大人,这样。应该够了吧?
  卫子夫心绪不宁地回到内殿,她对一旁的宫女说道:“你去请太子过来。”
  终究还是出事了。卫子夫失神地望着阳光透射下,漂浮在空气中地微尘,心中如此想着。他能忍耐卫家到什么地步呢?纪稹的事,曹襄的事……
  “……后,母(皇)后!”儿子与侍女的叫声将她从迷蒙中惊醒,卫子夫转过头,看向儿子,忽然觉得一阵疲惫。这种担惊受怕地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
  “母后,你没事吧?”刘据伸手为卫子夫拭去额际的冷汗,关心地问道。
  卫子夫看着自己脸上仍然有着稚气的儿子,心中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太子和天子比,毕竟还多了一点,少了一横呢。一步之遥而失位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太子和天子比,毕竟还多了一点,少了一横呢。”
  “太子和天子比!”
  那个无知宫女地话语,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回响着。她不觉伸出手,去抚摸刘据的脸庞,口中喃喃道:“天子.主生死,谴是非。而你是太子,只是未来的天子,未来地……”
  刘据见卫子夫如中梦魇般,还以为是为了卫长公主地事情,才变得这般精神恍惚地,不由得心中一阵伤心,便说道:“母后,儿臣不孝。儿臣一定会尽力将皇姐救出的,哪怕激怒父皇……”
  “不!”卫子夫一下子惊醒过来,惊道,“不能激怒他。你不能。”
  “母后。”刘据见卫子夫如此惊惧,不禁感伤地握着她地手,说道,“母后放心,孩儿已经长大了,一定能够保全母后与皇姐们的。我终究做了这许多年的太子,便是父皇轻易也不敢动我的。”
  卫子夫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傻据儿,你的父皇是天子。这个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他不敢的,只看他想与不想罢了。”说罢,她幽幽一叹,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眉间微蹙。
  “母后,皇姐的事,您到底意欲何为?”刘据见已不可能瞒住卫子夫,便开口询问道。
  卫子夫心中百转千回,想到这许多年来的谦让隐忍,步步后退,到如今,到如今……她心甘情愿地的禁足,是因为她知道外边至少还有仲卿,没有了纪稹和霍去病后的仲卿。她心甘情愿地沉默,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的四个儿女,地位无忧。而今,仲卿去了,卫长下狱,一切都失控了。
  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卫子夫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据儿。”卫子夫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这迥异于平素的轻灵,“你可知道,这几年,你父皇的身体状况?”
  “母后是指?”刘据疑惑不解地看着卫子夫。
  “母后听说,自打那次甘泉遇刺后,他的健康大不如前了。是吗?”卫子夫说道。
  刘据起初还皱着眉头,不明白自己被禁足多年的母亲从何处听说父亲的身体虚弱,毕竟一国之君的健康状态在这个时代还属于帝国机密范畴。但是他随即醒悟,所谓的听说是怎么一回事。他猛地站起身,有些愕然地看着卫子夫,说道:“母后,你!”
  卫子夫惨然一笑,说道:“母后总得为自己留些退路,否则怎么能安心地在这椒房殿中待着?”
  刘据不禁默然,好一会儿才艰涩地开口问道:“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据儿,母后只问你,如果你父皇身体……出了意外,你觉得这朝中会有多少大臣保你登基?”卫子夫缓缓抬头,直视着刘据,问道。
  “……儿臣不知。”刘据感觉自己的心凉了半截,他头脑一片空白,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似的。在他印象中,母后是温柔的,贤淑的,忍辱负重的,需要人保护的存在,可眼前人挺直的身躯,坚定的目光,却在在显示着她的坚强与独立。
  “你知道的。”卫子夫凝视着刘据,忽然伸手将他拥入怀中,喃喃道,“据儿,你的父皇是最靠不住的。我们必须靠我们自己。你明白吗?”
  “他其实在很多年前就抛弃母后了。他之所以不废我,一是因为卫家在军中的势力极难消除,二是因为你,他还舍得连你这个儿子受到牵连。可是,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了。”
  “母后!”刘据咬牙将卫子夫的手拉开,说道,“事情都还没定论呢!第一,说皇姐杀害故平阳侯本来就是莫须有的指控,第二,就算此事是真的,难道父皇还能以此为借口,牵连到你我身上不成?”他一口气将话说完后,仿佛是为了让自己更确信,又加了一句“人家说虎毒不食子,就算皇姐做错了什么,父皇也不会对她和我们下什么毒手的。是你在椒房殿待太久了,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孩儿会有办法救出皇姐的。你且等着就是了。”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
  崔依依从外间走了进来,她倾身到卫子夫身边,问道:“娘娘,奴婢见太子殿下的脸色不对。您是不是已经将纪稹和故平阳侯的事……”
  子夫摇了摇头,说道,“本宫什么都没告诉他。”
  “那……”“再看看吧。再看看……”卫子夫略带茫然地说道。


第九十章 英雄血尽人间道(四)

  太子脸色很不好地离开了椒房殿?”刘面无表情地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吗?”
  烛光下对着刘说话的赫然便是曾经的长乐宫主管余信。他的鬓角已然全白,面色明显苍老,他摇了摇头,说道:“奴婢无能,不过,公主想传给卫娘娘的话,她确是全听进去了。”
  刘默默无言地望着墙壁上的烛影,许久才开口说道:“余老,你说,本宫劳心劳力二十余年,最后连自己的儿子也没了。她卫家却踩着本宫成了后族,从卑贱的奴婢变成了和本宫一般身份的人。天下有这个理吗?”
  “公主请节哀。”余信神色一黯,再不说话。王太后临死前本想让他远离宫闱,安老林下。可惜知道太多皇家秘密的他早已经脱身不得,离宫后便被送到了平阳公主处养老。这一次,刘为了曹襄之事是真下了狠心,亲自跪求余信出手相助,以报子仇。
  “我的儿子没了,别人也休想好过。”刘语音略带苍凉,说道,“既然已经种下了种子,我们倒不妨把水搅得再浑一些。看看这卫家逼急了,会不会比狗强些吧……”
  余信眉头一跳,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俯身说道:“请公主示下。”
  “六年的时光,长大的不止是阿娇生的燕王匡和李茜生的广陵王旦呢。”刘微微一笑,说道。“皇家是养不出温顺地绵羊的,至多不过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罢了。透一点风出去,迎风飘散的血腥味会让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
  “果然是她啊。”李希看完手边的密信,嘴角弯出一个弧度,说道,“阳信长公主果然不愧我大汉长公主的风范,端是要得,要得。”
  “那位公主殿下真的出手了?”霍光猛地起身,双眼瞳孔骤然放大。问道。
  “我早说过,她不是好惹的主。”李希默然将信转给霍光,说道,“子孟。你懂事时,阳信已是退隐了。所以你没机会看到她最风光地那段时光,因此你不懂这个女人的赌性。”
  “赌性?”霍光心中默念着这个词,眼睛一目十行地扫视着密信。额际的冷汗竟瞬间冒出。
  李希却仿佛没有看到霍光的反应,只缓缓说道:“当年,她以长公主之尊介入后宫争宠,那时。窦太后仍然在位,帝后恩爱也是世人有目共睹地。可她竟然就敢下注,竟然就敢将自己放到了窦家和陈家的对立面上?所以我说。阳信公主是个赌徒。上一次。她以自己后半生的富贵做了赌注来搏更大的荣华。这一次,她是在以自己和孤孙地性命来搏卫氏为她儿子陪葬。”
  “可她这么做。为曹襄大哥陪葬,也许就不止是卫家了。”霍光沉声道。
  “你觉得她会在乎这个吗?”李希斜眼看了看霍光,然后说道,“子孟,事情到了这一步,靠我们一家打压太子或者卫家当然不成问题。可想彻底拔除这个祸根,却还是得靠墙倒众人推。单看陛下为了太子犹豫不决这么多年,这逼反太子的罪责,就绝不能落在我们燕王的头上,你可明白?”
  “……大人的意思是?”
  “她既要将水搅浑,那我们就从乱中取利。”李希一拍案,说道,“子孟,接下来,你什么也不要做,我们,只坐壁上观,便是。”
  霍光起初不明白,为何他人捣乱时,自己反而要沉默以对,正想张嘴询问,却忽然明白了其中地道理。
  夺嫡之争,事关生死,人心鬼蜮,步步杀机。他们这些人只须向上盯着太子一人即可,而太子却不但得向下防着燕王、齐王、广陵王这些兄弟,还要去想着向上的那位帝王心中所思所想。这一上一下间,太子心中的压力想必远超常人。
  人心中最深地恐惧,来源于未知。前有阳信长公主步步逼近,后有庶出二王严阵以待,而最应该有动作地他们却反倒沉默了。以不变应万变,给太子以未知,也给自己一个事后推脱地机会。
  但是,一个远游归来不久的齐王,一个养在深宫无人关注地广陵王,就真的能颠覆太子吗?霍光看着一眼讳莫如深的李希,他知道,这位教导自己的师傅是绝对不会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他敢放手,想必是在背地里已下足了功夫了吧。但是有些事,师傅不说,他也就不问,霍光顿首道:“光领命。”
  ……
  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双手负背,躁动不安滴在室内来回走动,好一会儿才停下脚步,猛地转过头,问道:“上官,如今的
  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他所询问的,是站在他身前的一个素服青年,名为上官桀,本是未央中一名养马的侍从,偶尔被刘旦看中而带了回来后,就开始为这位广陵王出谋划策。
  上官桀看着刘旦略显稚气的眉眼间,充满了焦躁与意动,不由得暗暗叹息,便躬身道:“殿下,属下以为,我们倒不妨先去问问娘娘的意见。”
  刘旦恍然大悟道:“对对,去问问娘和妹妹的意见。”
  二人立刻出发,向李茜的住所行去。刘旦丛博望苑重新回宫后,也没和其母同住。两人绕过几多回廊,才看到增成殿素雅的殿门,与一二洒扫庭院的奴婢们。刘旦看着素净若此的增成殿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感伤。这座长乐未央的华丽着称的宫殿丛不曾给过他们母子三人以任何的舒适安逸,从他懂事以来,就伴着孤灯夜漏度日的母亲,也许从某方面来说,还不如一个村野乡妇。
  “殿下?”上官桀见他顿住脚步,不由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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