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金屋可藏娇》第37/189页


  “先生,今晚这是?”刘徽臣知道郭解此人,在关东素来是深受爱戴的,总是官府中人在邻里之间也未必有他这么高的威望,只不知为何今日竟然落到了被官差追杀的地步。
  “郭某奉皇命徙入关中,日前与杨氏季主略有争执,失手杀之。如今命案在身。”郭解苦笑道。
  陈娇冷冷的看着他,知道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杨季主的家人上告至武帝处申述冤情,又被郭解的崇拜者在宫门外截杀,这种**裸的对朝廷权威的冒犯行为,才是汉武帝最终决定对郭解实施逮捕的原因。
  “那,先生,这是打算去哪里?”刘徽臣许是因为自幼生在王府,普通人的性命并为太放在心上,又或者是,对于西汉时的人来说,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游侠行径是太过普通了。
  “家母已安置妥当,解正打算离京周游以避灾祸。”郭解对自己的打算毫不避讳。
  “此番周游,是打算等到朝廷下赦令吗?”刘徽臣问道。
  “徽臣,郭大侠智慧过人,怎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呢?杀杨季主定是赦前之事。”陈娇打算刘徽臣的问话,直视着郭解说道,“小女子说的,可对?”
  “这位姑娘,你有话可直说。”郭解早就发掘这两位女子中,年纪较小的那个和世间的很多少年人一样对自己充满了崇拜,而另外一个则冷静的可怕,从头到尾都在以一种观察的眼神看着自己。
  “茂陵初立,天下豪杰并兼之家,乱众之民,皆可徙茂陵,内实京师,外销好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陈娇淡淡的念道,“此中关键,不在内实京师,而在外销好猾,难道郭大侠真的不明白吗?”
  “……”郭解一阵沉默,是的,他的父亲因为任侠被孝景帝所诛杀,游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怎样的代价,在当代的侠士中没有比他更清楚了。如今朝廷对他发出的通缉令中所隐含的信息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交浅言深,恕小女子无理了。”陈娇看出了他的深思,继续说道,“此乃非战之罪,小女子看来朝廷整顿游侠的决心早定,你身为天下第一名侠的命运也早已注定。‘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郭大侠从此过,可是打算到太原,托庇于此间少年吗?”
  “先生名满天下,此去自然一路顺畅。而天下侠士,信义为先。助先生离去者,终不肯再出卖先生,则恐怕这些人为了保护先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陈娇所说的这些并没有夸张,在历史上,郭解自关中逃往太原,一路上畅通无阻,也不曾掩饰自己的身份,每到一地都有人隆重接待。而后来追到的官差在审问每一个接待他的人时,得到的都只是冷冰冰的尸体,其中甚至有很多人和郭解从无交往。由此可以看出,在当时,关东大侠郭解享有多大的名声,人们宁愿死也要保护他。
  “先生啊,有越多的人保护你,朝廷就越不能放过你,因为那表示你能影响到的人越多,因为这些精于武艺的少年侠士们本来应该是从军报国的栋梁之材,而他们却因为仰慕你走上了和朝廷作对的道路。”陈娇说完这话,就停了下来,看着直冒冷汗的郭解,最后说道,“小女子敬重先生,尊称你一声郭大侠。只想问一句,以此如山尸体救先生一命,难道是先生所愿吗?”
  “相传……”郭解终于开口道,“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以授天下,乃权授舜。临终有言,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说完,竟是摇头苦笑不已。
  “先生,”刘徽臣看到满脸灰败的郭解竟然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陈娇听到郭解这番话,知道他心中已经完全想明白,对未来也做出了选择。她想了想最终说:“韩非子有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朝廷所惧者,游侠之害滋生于天下,又或联络诸侯,最终危害国家。大汉内有诸侯之乱,外有匈奴虎视眈眈,国家多难,正是我等出力之时。而小女子听说,卫青将军奉命调集大军,今春即将出关作战,此乃重振国威之时,也是追随先生那些少年侠士们建功立业之时……”
  “这位姑娘,可否将姓名相告?”郭解打断了陈娇的话,问道。
  “彭城煤行,陈皎。”
  “陈姑娘,日多蒙点醒,以后该怎么做,郭解心中有数。”郭解的神情很是严肃,“解有两名亲传徒儿,性情纯善,武艺尚可。世事艰难,希望将来姑娘对他们多多指点。”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郭大侠若有所托,小女子定当尽心而为。”陈娇向郭解屈身行了一礼,这一礼郭解也受得起,毕竟他即将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去挽救很多很多人的性命。
  “告辞!”郭解拱手行礼,越窗而去。
  “天下第一侠士,他的确当得起。”陈娇望着郭解离去的背影,感叹道。
  “姑姑,你何必如此……”刘徽臣自然知道郭解这一去必然是想见无期,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陈娇要对郭解说这一番话,断了他的生趣。
  “徽臣,我这么做,固然是为了全郭解的侠名,却也是为了你我二人。”陈娇淡淡地说道,“你我毕竟是女子,而彭城煤行,早在朝廷监视之中,动弹不得。我需要一个外援,助我做一件事情。”
  她转步走到桌边坐下,看着立在一边的刘徽臣继续说道:“徽臣,游侠者,重信诺,轻死生,对我来说是最佳人选,最佳的传信人选。”
  “解平生睚眦杀人甚众,上闻之,下吏捕治解,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已不容于诛矣。观其温良泛爱,振穷周急,谦退不伐,亦皆有绝异之姿。惜乎,不入于道德,苟放纵于末流,杀身亡宗,非不幸也。”
  ――《资治通鉴amp;#8226;卷第十八》
  陈娇看着在自己眼前眼眶全红的宁释之,心中感叹,这个为师傅泄愤而出手杀人的少女,断送了刘彻对主动现身认罪的郭解的最后一点好感,也断送了郭解最后的一线生机。
  “陈姑娘,义父临终有言,让在下和师弟前来投奔姑娘。今后,姑娘若有所命,郭嗣之无所不从。”另外一个看来较为成熟的男子,正是郭解的义子,郭嗣之,他虽然看来情绪比师妹要平静些,但严重的恨意却骗不了人。
  “不敢。”陈娇心中叹了口气,两名弟子如此脾性,怪不得郭解放心不下,要将人托付与自己了。看来若不是有郭解遗言约束,两人只怕已经凭着一身武艺杀到未央宫为师傅报仇了。
  “来人,带这两位去休息吧。”陈娇向自己最近才买来的近身侍婢吩咐道。
  元朔二年,陈娇终于重新回到了告别了两年之久的长安,在茂陵郡购置了一间宅院住下,收留了郭解的两个徒弟。而此时此刻的汉武帝刘彻,正忙于安排卫青出征的事宜。历史上,汉朝通过这场战争,收复了秦河南地,正式采用主父偃之计,置朔方、五原郡,以之为出击匈奴单于王庭的正面根据地。而卫青也是通过这场战争终于得到了军中上下的真正认同。


第三十五章 茂陵信美王孙地

  茂陵位于古长安城的西北面,汉武帝刘彻为自己选择的墓地是他的母亲,王太后的故里茂乡,陵墓因为坐落在茂乡才被命名为茂陵。从汉武帝建元二年开始修建的这座陵墓,到汉武帝驾崩那年,整整五十三年,全国每年三分之一的赋税被投入到这里。
  而在帝王陵墓附近设置陵邑,是汉代陵墓制度的一大创新。据《关中记》载,西汉徒民置县者凡七陵,除霸陵、杜陵二邑在长安外,长陵、安陵、茂陵、平陵、阳陵五邑均在咸阳原上,故而此地后来又被称为五陵原。同时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西汉陵邑均置县,迁各地富豪于此,移民造城,使其成为繁华富庶之地。后世诗人笔下有五陵年少之说,便出于此。此刻自然没有杜陵、平陵,然而10多年来的苦心营建下,五陵繁华却已经初见端倪。茂陵东南的茂陵邑,就有众多文武大臣、富家名门在那里定居,人口达二十七万七干余人,居‘五陵‘之冠。其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当时的都城长安,长安的达官显贵对能迁居茂陵者十分倾慕。
  “姑姑,今天拜谒的人你还是一个不见吗?”刘徽臣翻看着今日送入府内的名刺,开口问道。
  “再看看吧。”陈娇拿着手中的一份名刺回答道。
  所谓的地方豪强,即使被迫迁到了这里,仍然不遗余力的发展着自己的关系网,茂陵繁华自然是有其来由的。彭城煤行的当家迁入此处的消息传出后,拜谒的名刺便复沓而来。
  “姑姑,你手中的是谁的名刺?”刘徽臣发现陈娇拿着一份名刺不放,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伸手要了过来。
  “司马迁,谒者陈皎再拜,奏君足下”刘徽臣如是念道,“这个司马迁是谁?官家子弟?”
  “是太史令司马谈之子。”陈娇说道。
  “是吗?一个史官找我们能有什么事?”刘徽臣十分不解。
  司马迁的来意,陈娇从他后来完成的《史记》中也可以大概猜出,恐怕是为了认识一下她这位当代巨富吧。也许对司马迁来说,自己这种凭“新技术”发家的方式很新奇,让他想要记录。这份名刺已经是第二份了,看来他还是挺执著的,只是见与不见,自己还在犹豫之中。
  “算了,别看这些了。我们出去逛逛吧。”陈娇甩了甩头,说道,“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出去看过呢。”
  “我去叫上释之和嗣之。”刘徽臣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
  只有真正走在茂陵邑的大街上,陈娇才能感受到所谓的五陵繁华,与陈娇曾经待过的很多古代城市不同,茂陵几乎是一个完全的商业都市。在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富贵人家,偶尔能看到面有菜色的人,也是衣着整洁,看得出是饱学之士。陈娇猜那些都是自负才华,来此寻找自己的伯乐的读书人。
  “姑姑,你看。”正在陈娇失神的时候,刘徽臣碰了碰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对夫妇说道。
  陈娇抬头一看,那是一名有着俊俏容貌的男子,身上一袭简单的白衣,不见任何华丽装饰,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丝带扎起,披散在身后,身边伴着的是一位同样衣着朴素的女子,她有着少见的美丽容貌,言笑晏晏的仰头和那男子说着话。两人看来仿如神仙眷侣,怪不得连刘徽臣也注意到他们了。
  “大人,我们这是从辽东城来的,我们送回去修理,一定还给你一个完好无缺的。”那对男女正从一间店铺中走出,显然两人身份不凡,店里的掌柜一路追了出来,在门口还不断的点头哈腰。
  “辽东城”三字让本欲转头的陈娇不觉又多看了他们两眼。
  “有劳了,”那男子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朝掌柜点了点头,便携妻子走下台阶,两人有说有笑的从陈娇四人身边经过。那男子见刘徽臣和宁释之这两个美貌女子一直盯着自己看,也向两人微微点头示意。
  “我们去那里看看。”陈娇走进刚才那对男女出来的地方,想看看那对夫妇买的到底是什么。
  店铺的装饰摆设充满了辽东城的风格,玻璃制成的货物陈列柜还有明码标价给了陈娇无比的熟悉感。机灵的活计马上热情的上前问道:“这位公子,几位姑娘,你们要买什么?”
  “刚才那两位买了什么?”陈娇一边看,一边问道。
  “你说司马大人?”
  “司马大人?”
  “就是司马相如,司马大人啊。”伙计滔滔不绝的说道,“去年皇上把他从西南召回来后,他和他的夫人就在我们茂陵邑安了家了,是我们这里的名人。”
  原来那一对璧人便是凤求凰的主角,怪不得他们的故事能得到当时人和后世人的传颂了。他们看来的确当得起人们的美丽幻想。陈娇心中有些怅然。
  “司马大人之前来我们这里买了辽东城来的箜篌。”伙计大约是个多嘴的人,一听有人问,就开始滔滔不绝的回道,“可是里面有根弦坏掉了,我们这边师傅怎么修理,司马大人都觉得音色不对。所以,掌柜的答应大人,将它送回辽东城去修理。”
  “呵呵,”陈娇听完笑了笑,说道,“何必舍近求远?我听说,墨门的士子们封皇命迁到长安。他们原是辽东城来的,墨门中人一贯杂学旁收,对箜篌一道或许有涉及,你们掌柜可以请司马大人将东西送到墨门处,不成再送往辽东城,也来得及。”陈娇自然知道墨门之中,奇才甚多,箜篌虽是朝鲜之物,但是这群人久在辽东,只怕早已经将此道摸熟了。
  伙计听完,满怀疑窦的走到自己掌柜身边,转述刚才听到的话。陈娇并未理会他们的讨论,就离开了店中,但是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掌柜的会听她的话,从长安到辽东,路远迢迢,只是为了修理一把箜篌实在是太不合算了。
  四人四处逛了逛,时近傍晚才回到府中,一回府就收到了下人呈上了一封请柬。
  “姑姑,是什么?”刘徽臣问道。
  “重合侯马通过寿辰,宴请茂陵群豪的请帖。”陈娇臣看毕请柬,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马通?此人算是我大汉朝中难得的青年将军,之前听说他也在此次迁徙名单之中,原来却有其事。”刘徽臣曾经多年掌控江都王府的情报网,心向战场的江都王自然对军中将领十分关注,因而刘徽臣对马通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重合侯一贯深得皇上信任,此次却奉命举家迁入茂陵邑,此中自有深意。”陈娇笑着合上请柬,说道。马通这个人,陈娇还是有所了解,因为他的封地重合郡靠近辽东城,也因为他没有靠任何裙带关系,年纪轻轻就以战功封侯。虽然他的高升固然和汉武帝喜欢任用青年人有关系,但他自己的才能也是不可忽视的。陈娇了解到的马通,用后世的观点来看,是个纯粹的军人,不通政事,对朝廷的统治并无危害,但却也被列入了此次的迁徙名单中。此中原因不在于他自己,而是因为朝廷需要一个人物坐镇茂陵邑,防止这些被迁入此中豪强们勾连。
  “深意?”刘徽臣略略思索,也已经明白了朝廷这么做的含义,皱眉问道,“那这请柬,我们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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