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色之城全集》第133/951页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站着的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像幽灵。

这晚如此不同寻常,无风也无月,窒闷而阴森。

 54 囚鸟

第二天报纸不起眼的角落里刊登出三井洋行投资部主任项富庆暴毙的消息。没有过多报导,只字片语地分析此人之死应属私人恩怨。

我不知道项富庆属于哪一类汉奸,但毋庸置疑,他必须死,且死有余辜。

每天都有很多生命死去,尤其战争年代,人之命,如蝼蚁。

即便是项富庆这样在日本人面前大红大紫的人,一朝死去,仇者快,亲者未必都为之痛。对日本人来说不过少了一条衷心的走狗,费点神、找个好坑穴埋葬罢了。

一个项富庆微不足道。

他们还会挖掘和启用更多像项富庆那样的人为其卖命。

战争的机器一旦开动,进攻的脚步便不会也不该为某个人停下,哪怕他是日本天皇陛下本人。

杀戮在继续,无论是正义的,非正义的,亦正亦非的,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消失了,如过往云烟,无迹可寻。

项富庆死则死矣,我却无法解脱。平生第一次干罪恶之事的我陷于深度不安中。

虽然我不是主使,而且是被逼无奈,虽然那人是可耻的汉奸,人人得而诛之,可毕竟是我下的毒手――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文明守法之人。

毒杀生命,多么可怕的罪过。

然而,我真就这么做了。如此轻而易举,如此冷漠无情,终结另一个人的生命。

从香泉山庄回来后,我格外沉默。

项富庆的葬礼我没被允许参加,尔忠国也没去。

他没兴趣看我葬礼上的表现,也许我当下的表现足以满足他的所有兴致。

最为可悲的是项富庆的死、我沦为杀人犯的巨大代价也没能为我换来预想中的自由身。

佟鹭娴的理由很充分:现场留有一张新办好的良民证,是我的。她冷酷地控诉我因隐瞒这一细节差点让他们的行动暴露在敌人面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又说好在他们的人清理现场时及时发现并带走了那个出现时机极不恰当的东西。

开始我还不相信,但当她掏出那张贴有我的照片、姓名栏写着“柳拾伊”的良民证时,罪证确凿,我知道百口莫辩,只能选择哑口无言。

项富庆没有食言,替我办好了良民证,但他当时只字不提。我想他可能打算跟我上过床后才交给我。他说他不做亏本生意,可他还是亏了本,且永远不再有翻本机会。

尔忠国则从另一个角度审视这个被他称为伪造物的东西。

“柳拾伊?”他轻蔑地说道,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那张证,“你只能是辛凤娇,永远。”

看着瞬间化为灰烬的“柳拾伊”,我知道我永远都没法指望通过“正常渠道”获得自由。

他烧毁的不是良民证,是我的自由,我的自尊,包括对我的信任,虽然原本就没有。

辛家的人平安抵达汉口已有两日。我没去看望“我爹”, 尔忠国也没打算让我跟他们见面,以我身体不适作为托辞独自去拜见“义父”全家。

倒是小眉惦念着我的身体,安顿妥当后立即来见我。

兴福镇沦陷了。这是我从小眉那里得知的消息――她来看望我时捎带上兴福镇的消息还有一些土特产,据说是我特爱吃的。

她告诉我大少爷差人去镇上接了他们老小到城里来。这之前二奶奶将一众仆人大都辞退掉,只留下四个长期跟随左右的贴身仆役,小眉便是其中一个。兴福镇那里只留下一个养马的老伯帮忙照看宅院。

兴福镇不再是昔日的兴福镇,周围耸起一座高高的炮楼,老镇长也被赶下了台。镇里的人瞧着害怕,能跑的都跑出去避一阵子,剩下的都是些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无赖地痞和身体孱弱、行动不便的老人。那些无赖们成天跟在日本人屁股后头乱窜、干坏事。镇上的人即使窝火,也都敢怒不敢言。

我突然怀念起辛家大院里那棵美丽的绒花树来。“万一打起仗来,但愿不要伤了那棵树。”我担忧地说道,不知自己为何竟对那棵树动了情。

“是啊,那是老爷、大奶奶,大少爷和小姐两对人定情的见证,毁了可惜。”小眉的话让我心里一震。绒花树上那些歪歪斜斜的刻字重现脑际。

小眉没少打量我,碍于有林嫂在跟前,她没说。但看她那副神情好像替我担心。

“小姐,你好像瘦了。是这里的饭菜吃不习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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