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色之城全集》第53/951页


我没有享受到此种特殊待遇,汤面上飘着几粒葱花而已。

临晚休息之际,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我被安排在二楼西侧的一间卧房里,他的卧室则在二楼东侧,中间隔了一个天井,这比在兴福镇时的状况令人踏实多了。而且让我舒心的是这里有洗手间,有坐式抽水马桶,有算得上现代化的淋喷头,还有大浴缸――与我那个时代的相差无几。比起兴福镇上家家都有的夜壶不知进步了多少倍,当然清晨也不会听到倒夜香的铃声。

唯一与兴福镇待遇相同的是房门被锁上,第二天早上才能打开。

中年女人告诉我有什么事情尽管叫她,她就住在我隔壁,彼此中间只有一道薄薄的隔板。

三个仆人对我很是客气,但一番接触下来才知道他们的客气是建立在我不给他们找麻烦的基础之上的。我刚想出去溜达一下,中年女人立即冲过来将我拖了回去,并绷着脸告诉我尔先生发话没经过他的允许我不可以随意外出。

尔忠国的手段我领教过一二――他自有办法让这些仆人服服帖帖、维他命是从。但我怀疑他们根本不是仆人,极有可能是他的手下。那个中年女人挺有力气,光她一个人我就应付不来,何况还有两个男人跟她是一伙儿的。

尔忠国的社会公开身份第二天便明朗了――湖北邮政管理局邮务长司密斯的高级助理兼私人保安组组长。同时他还是“景辉南北贸易商行”武汉分店的老板。这家商行进口各类紧俏物资,跟当地各大洋行往来甚密,也就是说跟各国洋鬼子打交道很频繁。能搞到这些保护色很不容易。我猜那个佟先生应该起了关键作用。他好像也是武汉人,背景不会简单,否则如何能早早地将这一切事务安顿妥当?

尔忠国一大早就去拜访他的英国主子――司密斯先生。回来后又忙着写信给辛老爷,看样子心情挺不错。

等他将信封粘好,递给下人之后,我故意问他日本人侵占了武汉,为何不委派他们的人做邮务长呢?我这么问是想跟他套套近乎。也许,相处一阵子后,他会发现我这个人很单纯,根本不可能是“危险分子”。那么,他对我的敌意也会减退甚至消失。到那时,再跟他谈我不是辛凤娇也许容易接受得多吧。

他有些不屑,但好歹还是解释给我听:“华中地区是国际邮件互换所在地,国际通邮关系涉及列强在华势力,日本人不能毫不顾忌。况且邮政负责人多为外籍人员担任邮,日本人不便强行接管。”

“既然邮政业务没被鬼子强行接管,就可以照常进行咯?”

“并非这么简单,日本人在人事上指派了日籍副邮务长对邮政业务进行监视和控制,还专门指派邮件检查员和日籍邮员控制各类邮件的进出。怎么,你想寄信给什么人吗?”

我立即摇摇头,“我很少与人有联络,没必要寄信给谁。”

“是吗?”他表示怀疑,“你不是在国外读书吗?难道没有交好的同学?我可以帮你寄国际邮件,举手之劳,但若发往国统区或非沦陷区就不那么容易了。”

“为什么?”我故作不明白。其实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两国交战,邮政交通怎么可能畅行无阻呢?

“因为日本人怀疑这些信件多半有通敌之嫌,故而控制得格外严格。当然,我们也有我们的秘密邮路,你若有什么隐秘信件我可以帮忙。”他假意大方。

“既是秘密邮路,一定是被日本人所不容的吧。岂不是很有风险?被日本人察觉会不会坐牢?”我知道他在套我的话。他不是怀疑我是GD分子吗?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身份早就被我识破了。这么说反而暴露了他急于确认我的身份的目的。

“为了盈利,有些风险也值得一试。你真的没有信可寄?”他问道。

“没有,我实在无信可寄。另外,我也无事可做。本以为可以找到象样的工作,但却被你弄来这里,我会闷死的。”

“我可以给你指条方向,”他狡诈地笑了一下,“如何当好花瓶是眼下你急需要做的事情。日后,大有用得着的地方。”

他的话若不叫人生气倒是奇怪了。这明摆着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那你在沦陷区的邮政局当差跟当汉奸差不多了吧?有那么多日本同事,比起当花瓶来是否压力更大呢?”我笑着反问他。

尔忠国冷笑起来,幽深的眼眸如锥子刺向我。

他到底懂不懂幽默啊?我害怕的同时很不服气。为何他能讥讽我,我就不能讥讽他呢?这是什么笑容啊,让人汗毛都要倒立了。而且还是捡他高兴的时候说话。若是他不高兴的时候说这些,是不是又要点我的穴,让我整天昏睡呢?

“可惜邮政只能运邮件和物资,若能邮人,倒不失为一项颇有创意的业务。“他笑罢,又冷幽幽地说道。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会是好事。

我向他抗议不准我外出的事情,明确告诉他我不是囚犯,不可以将我整天拴在这小院里。

他不承认他囚禁我,反而狡辩一番后告诫我外面太乱,一个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千万不要单独外出涉险,一定得有人陪着才可以。但后来我发现他所指的“不要外出涉险”是“禁止单独外出”的委婉说法。

我的人身自由算是没了,只要一出门就都有人跟着。尽管如此,我相信自己可以忍受―――比大门都不让出好多了。而且,只要他允许我外出,相信一定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可供外出的范围很有限,仅限于英、法、俄、德租界区。至于汉阳和武昌这些地方,那是想也别想。

带着些许好奇,我将这个年代的汉口租界区大致看了一遍。除了路名有很多不同,整体给人的感觉也非常不同。租界区看上去“年轻”多了,然而殖民色彩异常浓厚。日伪警宪的出现让这里更染上一抹悲辛、不安定的色彩。

一场时空之旅让我来到20世纪的汉口。同样的地点,却不见了熟悉的人与事,景与物。

站在汉口的街头,怅然若失的我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一旦梦醒,眼中看到的还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汉口,心灵感觉到的还是我所热爱的那个汉口――自由的人们带着时代的节奏感穿梭在现代化的街区里。我,尽管如此的沉默,如此的落伍,却很幸运――是他们中的一员。

可惜,发生的一切不是梦――真实就在眼前――我就站在沦陷了的汉口街头。到处是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表情,陌生的店面,陌生的气息。这个曾经养育了我二十四年的城市是如此的陌生,再也寻不到我所熟悉的那个汉口。尽管情非所愿,但我――很不幸――已是沦陷区的一员,

我没能涉足汉口其它地界,但窥一斑足以见全貌。看看行进在大街上的一众老百姓的脸吧,一切便了然了。那一张张愁雾紧锁的脸是沦陷区的生活质量最为显著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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