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桓全集.net》第3/29页


  那一天的场面,无忌深深铭刻在心。因此,他才会在此刻对刘裕提起往事。
  “卿说的是那件事……”
  刘裕意味深长地看了无忌一眼。
  “我可以猜出卿的来意了。”
  “那么,寄奴意下如何呢?”
  无忌翻身下榻,凑近了对方,声音激动了起来。
  “各地义士,都在翘首以待。只要寄奴从山阴举兵,飞檄四方,必定群起响应。大事可成!”
  “不行!”
  刘裕斩钉截铁地说,令无忌的心不禁顿时凉了半截。
  “寄奴!”
  他大声悲呼,“是不是因为桓玄重用了卿,卿就心甘情愿作他的走狗了!”
  刘裕没有反驳,板着脸走回榻上,双臂在胸前打了个结。
  “寄奴若是不肯出马拯救苍生,我也只好在此地自尽了!”
  无忌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短刀,指向自己的咽喉。
  如果劝说不成,便以一身当之。这是他对同伴许下的诺言。正在这时――
  “且慢!”
  刘裕从榻上跳了起来,一把打落了短刀,冷冷地说:
  “卿以为一死就能救国吗?真是全无头脑的莽夫!”
  他的双眸中仿佛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像你们这样冒冒失失就想倒桓,只不过是挺身给他人鱼肉罢了!”
  “士可杀不可辱!我与桓玄不共戴天,就算明知必败也要舍身取义!”
  “舍身取义?真是悲壮啊!”
  刘裕的嘴唇边掠过嘲讽的冷笑。
  “你死了,桓玄的宝座仍稳如泰山。取得了什么义!”
  “……”
  无忌嘴唇蠕动了几下,想反驳,却不知说什么好,许久之后,气鼓鼓地走到门前,背向刘裕蹲了下来。
  “要打倒桓玄,必须定下周密的计划,选择合适的时机,再加上好运气的护佑,才有希望成功。”
  刘裕走到无忌身边,凝视着院子里的树荫。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无忌抬头注视对方,默默聆听。
  “先说天时,”刘裕说,“现在桓玄虽然已有不臣之心,但还没有做出篡逆的举动。等到他篡夺天下之后,再顺应天意人心讨伐他。这才是最佳的天时。”
  “地利――山阴离建康都近千里之遥,等我率军赶到京师,桓玄已经有充足的时间组织强大军队迎击。我军远行疲弊,正如羊入虎口,以卵击石。最佳的地利,是在倒桓义士数量最多的京口,离京邑不到两百里,急行军一日一夜可到,足以出其不意,惊破贼胆!”
  “最后,还有人和。现在不但倒桓义士们不了解我的心迹,我也不清楚诸位的意图和打算。如果各地义士都像卿刚才一样鲁莽,那么还是尽早散伙得了!等我回到京口,与诸位同仁互相交流沟通,酝酿成熟之后,才谈得上人和。目前兵法三要诀一条都不具备,早早举事,徒死无益!”
  “啊!”
  无忌感到脊梁上汗水不断的涌出。他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伙人在谋划倒桓,想不到刘裕居然早已经定下了周密的方案。和对方的慎密部署相比,京口诸义士的想法真是幼稚可笑到了极点。
  ――果然,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领导者。
  无忌心悦诚服。
  门外开始起风,树叶发出一阵阵“哗哗”的轻响,就像波浪般起伏不休。
第三回 寄奴家事
  十几天后,刘裕麾下诸军陆续回归,此役取得空前大捷,卢循率残部浮海而走,东土诸郡悉数平定。
  不久,从京师传来桓玄受封楚王、相国、加九锡的消息,距离禅让称帝,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在草木渐渐开始凋落的初秋,刘裕回到了京口城中。
  他是个毫无门阀背景的寒人,自小父母双亡,在继母萧氏抚养下长大。因家境窘困而从军。在多年的沙场生涯中以无人可望其项背的一次次战功而不断升迁,如今已经成为了东晋人望最高的名将。在事事都讲究出身门第的当代,真可称得上是独一无二的奇迹人物了!
  向现任的北府兵统帅、徐兖二州刺史桓修交割部队和战利品之后,他让几名亲兵拿上行李,慢悠悠地向自己家走去。
  这一带,是刘裕从出生开始就居住的街巷。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童年、少年、青年的足迹。某栋墙,他小时候经常跳过去用竹竿打果子吃;某条小河,又是他和儿时伙伴嬉戏游泳的旧所;还有和小混混们掷樗蒲赌钱的树荫;被人绑起来鞭打的马桩……走在这条路上,就好像走在回忆的长河之中,时常有些微的悲喜沁入心田。
  当然,更熟悉的,是生活在这附近的人们。从前大家都说他是不务正业的浪荡子,现在却成了天下闻名的大将军。有些人不好意思再和他打招呼,他就主动向对方吆喝两声,然后发出阵阵笑声。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我回来了!”
  还没到家门前,刘裕就大声喊叫了起来。门吱呀地开了一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门缝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马上就转身消失了。
  “是我呀!兴弟!”
  刘裕大笑着,快步冲进门,一把抱起了女儿兴弟。
  “大哥总不回家,女儿都快不认你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笑着走了出来,他是刘裕的二弟刘道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刘裕叹了一口气,把正准备哭鼻子的兴弟放了下来,问:
  “母亲身体还好吗?”
  “好着哩。”道怜一边让士兵们把行李摆放好,一边指着内院说:“母亲和嫂子都在里面拉家常呢。”
  “我先去看看她们。”
  刘裕说着,大踏步走了进去。
  还没到门前,就听见一阵叽叽呱呱的妇人说笑声。刘裕喊着:“妈!”推门进去,面前出现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和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老妇是他的继母萧氏,虽已年届六旬,但仍丝毫不见老态。话说的又多又快,寻常人恐怕都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与之相反,妻子臧氏却寡言少语,一边缝着衣服,一边不时对婆婆的话报以一笑,偶尔才插两句嘴。虽然两人性格迥异,但却十分默契,让人看了产生温馨而又和谐的喜悦感。
  “哎呀,寄奴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事先不打个招呼?啧啧,你好像又瘦了不少,等会儿让媳妇给你煮肉汤补一补才好。”
  萧氏连珠炮式的话语顿时向刘裕洒了下来,也不等他回答完这些问题,又是一串新的问题送了过来。刘裕无奈的耸了耸肩,放弃了努力,干脆像妻子一样只是笑,而不说话了。
  他随手拿起臧氏手中的缝补衣服,脸上不由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这不是十几年前的纳布衣吗?卿还留着它?”
  这是刘裕刚结婚不久时臧氏为他做的衣服。那时候,家境贫寒到了极点,刘裕不得不到新洲去伐荻卖钱谋生。臧氏为给他做几件衣服,左拼右凑弄来了十几块零零碎碎的布片,缝成了这样几件纳布衣。不过,自从几年前刘裕从军立功之后,就已经不再穿它们了。现在看见,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怀旧的感伤情绪。
  “是啊。”
  臧氏笑了笑,“虽然现在已经不会穿了,但这可是以前苦日子的纪念呢。”
  “嗯。”
  刘裕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就算以后富贵了,也要把这些东西留给后人才好,让他们知道父母昔日的艰难!”
  提到“后人”,两夫妻不禁都沉默了下来。结婚十几年,只剩下了一个女儿,虽然取名“兴弟”,却一直没能再产下男孩。如今两人都已经在四十上下,难道刘裕的香火真会就此断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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