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望寒江全集Zei8.com》第79/416页


她撇嘴,一副可惜的模样,“真的不吃?这可是我特意要膳堂准备的。这糕点准备起来需要费些功夫。把红枣去核洗净,用温水泡过再蒸半个时辰,山药也要蒸半个时辰去皮磨成泥,镶上糯米粉、梗米粉、猪油、糖、水再蒸……”

她说得仔细,每个步骤丝毫不差,孔公晏看着她,“是叔继告诉你的?”

她抓起一块,吹凉了些,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不,是我爹告诉我的,他说你最喜欢吃山药糕了。每年五月初九,他都会和我娘做上许多,摆在北边的方向,然后对着它念念有词。”

孔公晏闻言先是怔住,片刻后道,“这个不孝子,我还好好活着,他是要诅咒我死么。”

话里虽有埋怨却已经是少了火药味,二十年,足够让熊熊烧着的烈火变成小火然后熄灭,只牵出老父的思绪,一转眼,父子竟也分离了二十年了。

伊寒江咀嚼着,咽下,道,“他自己朝着山药糕说话就算了,还非要强迫我也对着山药糕叫爷爷。我虽小却也是聪明伶俐,真是觉得我爹娘行径古怪至极。那山药糕怎么看都和我爹没有半分的相似,我缠着他问缘由,他也不瞒我把所有的事都和我说了。”

她舔了舔手指,把上边的甜味舔干净,然后往衣服上擦了擦,道,“皇都在寒江的北面,我这么说你该猜到为什么我会叫这名字了吧?”

孔公晏已经是眼中有泪了,转过身背着她擦掉后,又是强硬道,“那个不孝子若是记得自己姓孔,也不会多年来都没有音信。”若不是伊寒江来找,他当真以为大儿子或许已经不在人世。

她心平气和道,“你容不下我娘不是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你当念这句诗的人当真两地安好,抬头共享一轮明月,就能满足了么?可有什么法子呢,谁让亲情和爱情两不相容。”

孔公晏道,“就因为我容不下你娘,所以他就舍弃对他有养育之恩的老父。人有生老病死,他就不曾想过日后病榻之前,还有谁来服侍他的父亲。”

“你不是有两个儿子么,我爹晓得叔叔是个至孝之人,即便他走了,叔叔也会好好孝顺你,照顾你直到天年。”

有的话他憋在心里不曾说过,伊寒江起了头,他竟也不自觉说出口了。

孔公晏拍着胸口道,“他只记得你叔叔是我儿子,却忘记了自己也是我儿子。他一去就是二十年,你知道我有多寒心么。我自小最疼的就是他,寄予厚望的也是他。他有比干之才,进了朝廷定是能匡扶明君开辟盛世。”

爱之深责之切,他自毁了前程,做父亲的怎么不痛心。

“我说要赶他出家门,给他的一切统统都要收回。我让他选,是他的前程重要,还是一个南蛮的女子重要。结果他什么都不要,包括我这父亲。”

她忽的问道,“听我爹说奶奶很早就过世了。老头子,你没像皇都里那些大官一样三妻四妾,你是对奶奶有感情才会为她守身么……你先别骂我问这种话不知羞耻,终归你和我爹的问题就出在亲情和爱情不能两全。你若是爱过,怎么会不知道爹的感受。”

孔公晏哼了声,道,“我不娶,不过是后继有人,想把精力都放在国事上。”

那倒是难怪了,“我爹娘恩爱,恨不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他们看着是两个人,却是像一个整体,你要我爹放弃我娘,那就等于让他把自己砍成两半。”

孔公晏道,“我一生为国尽忠,从未想过儿女私情,不也这么过来了。”

“因为你把国事放在首位就觉得人人该效仿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让濂溪念的那些诗,什么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你觉得那种诗是只关心国事无关风月的人写得出来的么。”他喜欢好诗好词好文章,却没想过那切身之痛能跃然于纸上,绝不可能是无情的人能随手捏来。

孔公晏后悔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算是明白了。我甚至连诗词都不该给濂溪念,也不就不会让她胡乱动了心思。”

卷一缘起第六十五章 山药糕(二)

“她会喜欢谁根本就和念了多少书没关系。她原本都打算把秘密埋在心里了,否则也不会让人烧了画像,断了过去。”

孔公晏质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事了,你和她串通一气来瞒着我。”

“是啊,我是知道。”

他拍案,“你为什么不说,你若什么都说了,也不会有今日。”

不会有今日?是成全孔濂溪那份小女儿家心思,让她留在孔家继续她的单思,还是为保万全提前让人把画给烧了。

她问道,“她是你孙女,你与她一起生活多久了,我又和她认识多久?孔濂溪心思单纯,每每提及陆家总是苦瓜脸,只有说起景故渊才会有些不同,你若是有半分留意过,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这老头子也好意思怪责我不说。”

她又拿起一块糕点,看着孔公晏哑口无言。

老头子当初身无长物来皇都应考,能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靠的不是祖荫庇佑,只靠自己。没有背景要一帆风顺平步青云,难上加难,他付出的自然不是常人能想象的。而今是事业有成了,可惜家庭却是经营得惨淡。

“你现在说要把孔濂溪赶出家门,是要她也和你分开个几十年,老死不相往来了么?”她问道。

他静了一会,道,“在朝里看尽多少人卖友求荣,就像是这山药糕。”他拿起一块,拗成了两半,露出里边的红枣馅。

“外表看着是白的,肚子里却还藏了东西。不是没人谋算过我的位置,我这人不屑同流合污,孤军奋战抵抗一群虎狼有多吃力你不会明白。几次犯陷都是你陆爷爷出手相助,他知道我以青莲自诩,求的是出淤泥而不染,所以从未要求过任何东西。就连孔陆两家的婚事也都是我主动提的,你说我要报恩成全两家的情谊我承认。”

他也咬了一口,想起从前与儿子同桌坐着吃着山药糕,不正像是如今与伊寒江同桌坐着的情形么,他目不转睛的看向她。

她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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