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爷刀》第10/129页


沈二贵端详着君不悔,道:

“你这次来得可巧,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起镖,这趟镖的保主是甫山药材店委运的一票参货,约定在半月之内要替他们送达小刘集;君老弟,干咱们这一行可是又辛苦又凶险,你怎的放着其他千行百业不做,端朝这门里钻?”

君不悔道:

“二贵哥,走镖生涯固是艰难凶危,却也多彩多姿,能四处例览,看不同景致,经名山胜水,旅游许多不曾去过的所在,古人说,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这是一个磨练自己、增广见识的好机会,尤其我性情爱动,体力还强,就更适合我了……”沈二贵摇着头道:“吃镖行饭,我业已吃了近二十年,二十年间,真可谓提着脑袋打晃荡,悬着一颗心数日子,今天过了,不知还有没有明朝?那等紧张惊惧,风声鹤唆的生活就不是人受的,每趟起镖,就禁不住神思惶惶,心惊肉跳,只巴望着能有去有回,亏你却说得出这么些好处,君老弟,人要为了嚼谷硬逼着挺而走险,就没那多诗情书意的感受啦,多彩多姿、游山玩水?唉,走在路上,我但求保住老命,已是阿弥陀佛……”君不悔好奇的道:“这门行当果真如此凶险?二贵哥,你可不是活得好好的?二十年光阴一晃也过来了……”干黄的面孔上是一抹苦笑,沈二贵沙沙的道:“莫非是命啊,也算老天爷保佑,但俗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夜路走多了,不准哪一天终会遇上鬼……这种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辰光,我恁情有一条路走,便不会再往下耗!”

君不侮十分同情的道:

“我想我体会得出你的心情,二贵哥,凡是人,没有不怕死”、尤其整日价笼罩在这种惶栗不安的阴影下,面对那不可预知的坎呵未来,任是什么人熬久了都难以忍受,无奈是身系于此,职司于此,又没有别的谋生路子,便只好看开一点,放豁达些,权当是向阎王爷借寿限,多活一天都算捡来的了……”怔怔注视着君不悔,好一阵子,沈二贵才酸涩的道:“老弟、你年纪轻,却看得透,一番话正说到我心底,这些年来,要不是抱着头愣混日子,打算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光是犯愁也就愁疯他娘的死人了!”

两个初次见面,却相对伤感的人,不待再做唏嘘,房门已“砰”的一声由外踢开,浓郁的香风起处,一个柳眉凤眼,肌肤赛雪的高个姑娘走了进来,这娘们一身火红裤袄,长得好美好俏,神色却好冷好做;她才一进门便即站住,脸上充满厌烦不耐的表情:“沈二贵,你是干什么吃的?事情不做却在这里闲磕牙?局子里人手已经不足,受得起你们偷空打溜,摆大爷架子?”

沈二贵一见这女人,宛如见了他后娘,吓得猛的蹦跳起来,险险乎连桌子都撞翻:“二小姐,我不是有意情怠,只因吕镖头交代,领这位新来的老弟安排下处,也仅是刚坐下一会――”眉梢子一扬,这位二小姐瞄都不瞄君不悔一眼,重重的道:“甭罗嚏,泉泰钱庄的那一批现银已经送来了,你赶紧去帮着点数装车,顺便招呼招呼人家!”

沈二贵缩肩哈腰:“泉泰的那笔现银不是说下个月才交运么?怎的这早就送来了?莫不成他们那边临时有了变动?”

那二小姐转身自去,冷冷丢下两句话:“不该你问的事就少问,干活去!”

房中两个人呆了半晌,君不悔才打破僵寂,嘴里“喷,了几声:“这位姑娘是谁?二贵哥,怎的这么个凶法?”

沈二贵叹着气,有点汕讪的味道:

“她叫管瑶仙,是我们总镖头管亮德的嫡亲胞妹;二小姐心思周密,武功高强,为我们镖局子文才武略的第一把手,就是脾气大了点,连总镖头见了她都得退让三分,一干底下人更甭提了,谁要倒霉犯了她的冲,包叫你三天三夜寝食难安,刚刚那顿排头,说起来还算轻的呢……”君不悔没有吭声,他在琢磨,眼下虽然混了张供他一路前往目的地的饭票,可是看起来这碗饭却不好端,镖局子里这些当事者,似乎一个比一个跋扈,在到达地头之前,还不知要吃多少瘪,受多少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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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爷刀--第四章:等着吃鸡的狐狸

第四章:等着吃鸡的狐狸

这趟镖的阵容不似君不悔想像中那么浩大,没有成队的车马,没有迄逦扬空的旌旗,甚至没有趟子手清亮高吭的吆喝着镖威,有的只是四匹马,一辆黑铁皮贴着交叉封条的双杠手推车――用人力推动的二轮车,君不悔即是那二位推车老大中的一位。

这辆双杠车外包铁皮的四角上,还嵌扣着四只亮银钉,方正模棱的车体虽说不大,却沉得慌,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金银财宝,车轮滚动间,总在雪地上辗出两条深深的辙痕。

头一匹白马上便坐着管瑶仙那位姑奶奶,吕刚一副忠心保主的架势紧随于侧,殿在车后的是另两位镖师,临行前沈二贵业已悄悄指点过君不悔,这二位镖师,生了副朝天鼻的叫胡英,只有半只左耳的…位叫彭季康,都是脾气火爆的大爷。

天空是一片阴沉,灰暗的云宛如压到了人的头顶,北风刮得不算紧,但照样是贬肤刺骨,每一阵打着呼哨掠过去,会把人吹冻得弓背缩颈,仿佛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凸起疙瘩……。

君不悔嘴里呵着白气,使力推车子,他另一边的那位搭档,身材比他高出一个头,体魄更比他结卖得多;那家伙满脸横肉,红皮透紫,很有几把愣劲儿,这一路三十多里地推下来,”居然连口大气都没喘!

前面路边,已能看到那片不起眼的野店,店门外不曾竖起酒招,却有一盏白糊糊的油纸灯笼随风摇晃,屋后半截烟囱,正冒冒着袅袅烟雾,叫人一见就从心底升上一股温暖。

又哈了一口气,君不悔小声朝那伙计间道:“老苗,前头有片店,我们会不会在那里落了脚打尖?”

叫老苗的这位虽长得凶蛮,却挺和气,他咧着嘴道:“现下尚未近午,要不要歇下来,全看二小姐高兴;以前走这条路,有时在这里慈息一阵,有时仍得朝前赶,说不定,主意端由领头的拿,咱们底下人只有听从的份,怎么,你乏啦?”

君不悔笑笑,道:

“乏倒不算乏,只是有点饿了……”

老苗好心道:

“如果真饿得受不住,我腰囊里藏得有两块煎饼,你先拿一块去吃,咱们卖力气的人,什么都能顶,就是顶不住饿,人是铁,饭是钢哪!”

君不悔还未及回答,前行的吕刚已适时转头发话:“周麻子的店到啦,二小姐有交代,大伙就在那里打尖!”

老苗也笑了:“真是谢主隆恩;二小姐约莫也是叫这阵阵寒风冻透心肝,急着想暖上一暖,要是不然,她能直催着这群人再赶三十里!”

君不悔望了一眼骑在马上,披着大红色边镶狐皮翻毛斗篷的管瑶仙,他不明白,这娘们的女性温婉韵致都叫什么东西给撵走了?

店门启开,生了一脸铜钱大麻子的店主人早已领着两个小伙计迎将出来,一边殷勤接客,一面张罗着拴马上料,马匹可以拴在外面,这辆铁皮车却要推进门里,等到君不悔与老苗支稳车子,人家业已分开两桌坐好――管瑶仙独据一桌,吕刚等三位镖师合占一桌。

拣了靠门边儿的那张桌子坐下,君不悔正想问问老苗该叫什么吃的,老苗已使了个眼色,嘴皮微动似在念咒:“兄弟,别自己叫,吃什么他们会代我们点――这是规矩。”

规矩?连在这种荒村野店叫点粗粝吃食的权利都没有,算是哪一门子规矩?君不悔忍不住心火上升,却又硬硬压住;是了,这并非规矩,只是阶层的划分与身份的尊卑使然,他有些悲哀,一个卖力气、干粗活的人,竟然连自己的尊严和格调都一并卖给主子了!

周麻子哆嚏着满身肥肉来到管瑶仙桌边,脸盘上垂叠的麻疤全透着陷笑:“二小姐,至少有两个多月没有伺候你啦,近来可好?总镖头也还得意?二小姐真是一代英雄,女中豪杰,这冷的天,偏只二小姐才能上路走镖,别说胆识过人,就这等辛苦,多少男子汉也吃不住碍…”一挥手调管瑶仙扯开斗篷上的丝带,冷着声道:“给我来一副酱驴肉烧饼,烧饼要刚出炉的,外带一碗酸辣汤,另一碟甜烂黄豆,一碟泡菜心;他们吃什么你自管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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