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爷刀》第125/129页



气氛很寂静,寂静的气氛里透着僵窒--那种难堪又隔阂的僵窒。

吉百瑞端起茶杯,细细观赏着白釉底上描着笔青篁的杯面,嘴里“啧”“啧”有声:“这饮茶的杯子真不错,质地细,花色清雅,挺精致的……”说着,鼻子凑近杯沿深深一嗅,又连连点头:“茶味香醇芬郁,汁色明淡,显见也是好茶,承总镖头盛待,真是谢谢了。”

管亮德挨着椅边坐着,双手不停在裤管上来回揩擦,形容惶惊不宁,吉面瑞这一说话,他赶紧将上身前躬,陪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粗茶陋器,实嫌简慢,多有委屈前辈……”吉百瑞笑了笑:“委屈我不大要紧,倒是别委屈了我的宝贝侄儿,凡事不离谱就好,总镖头,你说是不是呀?”

管亮德抹着汗,哑声道:

“是,是,前辈说得是。”

翘起二郎腿,吉百瑞又皮笑肉不动的道:“茶不错,总镖头,但除了喝茶之外,也该找点话题聊聊才不显得冷生;由你开个头吧,你说我们聊什么才叫有趣?”

吸了口气,管亮德黄着一张脸道:

“回禀前辈,小的原是有下情上报,事非得已,若有欠周之处,乞请前辈恕有才是--”吉百瑞瞧了君不悔一眼,神态安洋的道:“总镖头言重了,我与你们‘飞云镖局’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一鞭子打不着,三竿子捞不着,毫无瓜葛可言,你又有什么不得已的?至于说到恕宥,人做了亏心事才须对方宽谅,我看你相貌堂皇,一团正气,似乎不像那些咱负义失德的卑劣小人,照理说,该不会行止豁了边吧?”

管亮德结结巴巴的道:

“前辈……天下事,呃,不如人意者十常八九……始未根由,往往不能尽如所愿……小的难处,尚请前辈千万乞有,这实在是桩意外,大大的意外……”吉百瑞淡淡的道:“扯了这许多,却还不知道你指的是哪档子事,与我爷俩又有什么关连?”

管亮德深深呼吸几次,才十分艰涩的道:“小的是说……是说舍妹的事……”啜了口茶,吉百瑞道:“听不悔讲,令妹与他相处不错,且有喻示在先,你令妹如今却怎么啦?”

咽着唾液,管亮德沙沙的道:

“回前辈的话,舍妹瑶仙,确实对君兄弟情有独钟,至为心仪,在小的面前,亦曾流露过她的意欲,这本来是一段美满姻缘--”吉百瑞冷笑一声,尖锐的道:“却是有人半路杀出,待要棒打鸳鸯?”

不禁又是一头冷汗,管亮德双手连摇:

“不,不,何人有此胆量,敢对君兄弟冒犯?只是碰巧了一桩机缘,舍妹受恩于对方,深感有所亏欠,在那人整日累月的殷殷关怀下,实难加以峻拒,初是勉强接纳,继而日久生情,事态演变下来,就落得今日的结果;舍妹向来心软性慈,不忍过于伤害对方,犹豫再三,才首肯了哪人的要求……”吉百瑞面不改色,微笑依旧:“什么要求?”

管亮德只觉后颈窝发麻,眼皮子在不听使唤的跳动:“他……他待迎娶……迎娶舍妹……”吉百瑞懒洋洋的道:“令妹与我家不悔订情于先,施恩在前,令妹只因一桩机缘遇合,便不忍伤对方之心而委身下嫁,然则我家不悔又待如何?莫不成令妹但怕伤他人之心,就无视伤不悔之心?”

管亮德一时大感狼狈,手足无措之下,只有连声请罪:“前辈包涵,前辈恕看,这都是小的兄妹不对,小的兄妹失周,事前未能防范,事后未加克制,方有今日的困窘之局,怨只怨我管家运蹙,舍妹福薄,攀不上君兄弟,结不成这桩连理,但求前辈及君兄弟高抬贵手,免予追究,管氏一脉感恩载德,叩乞老天保佑君兄弟功侯万代,子息绵绵……”吉百瑞暗里骂着--真他娘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明明是负情变心的勾当,偏偏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说词,简直就是岂有此理;表面上,他却仍然沉得住气,不显温恼:“总镖头,你的意思是说,令妹和我家不悔的这段情,算是吹了?”

管亮德脸孔褚赤,音调窒迫的道:

“小的兄妹甚感惶疚,愧对前辈及君兄弟之处至多,便今生不能补报,来世为大为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二位的大恩大德……”吉百瑞不带丁点笑意的一笑:“这都是些空话,总镖头,情份的契合,若是只用几句不切实际的言词便能否定,这情份也未免太虚幻、太软弱了!”

管亮德急道:

“不,前辈,小的兄妹不光是表达这无尽的歉意,小的兄妹在形式上尚另有补报,区区之数,借以减轻我们的惭愧于万一,并盼对君兄弟的损失略做弥补--”又看了看君不悔,吉百瑞道:“你要给钱?”

管亮德窘迫的道:

“小的不敢这样讲,小的兄妹仅是拿这个法子来回补君兄弟的恩情,剖明我们的无奈,我们亦知道这样做十分庸俗,但,但除此之外,实在不知如何交待是好……”吉百瑞道:“那么,你打谱给多少银子来赔补不悔情感上的损伤?”

舐了舐嘴唇,管亮德嗫嚅着道:

“小的兄妹想奉上三万两纹眼……君兄弟一向囊中欠丰,他拿着这笔银子,足可置产创业,成个家约莫也够了……”哧哧一笑,吉百瑞侧首问君不悔:“孩子,这笔钱你收是不收?”

君不悔极其平静的道:

“我不会要这个钱,大叔,施恩于人岂有收回报的道理?如果说这算赔补我情感上的损伤,情感有价,便就贱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发乎内心,见于真性,好来好去,好合好散,怎么能用阿堵物来衡量其价值?”

“嗯”了一声,吉百瑞欣慰的道:

“好,很好,吾儿果有肴节,果具见识--”说着,他面对管亮德扬了扬眉梢:“我家不悔说啦,这几文臭钱他不要;总镖头,你早该弄明白,天下之大,财富并非万能,多有金子银子买不到、摆不平的事体!”

管亮德脸孔冷绿、惶怵不安的直搓手:

“哪……哪君兄弟的意思,是要我们兄妹怎生补报?”

君不悔牵着嘴角,低缓的道:

“情感是不能出卖的;总镖头,什么都不必补报,我原也不曾期望任何补报,你们没有欠我什么,如果一定要说有,欠的也仅仅是一次戏辱而已,我还有这个涵养,经得起、容得起、容得下这一次戏辱。”

管亮德满头油汗,又羞又愧:

“君兄弟言重了,我们兄妹怎么敢、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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