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脂蝶之央楠篇全集》第18/45页


后来妹妹也出世了,她是生在了白日,天蓝瓦蓝瓦的,阿妈笑得温和满足,阿爸捧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搂着那娇小肥嫩的娃儿。我掂着脚,伸长了脖子想瞧瞧这“妹妹”是怎么回事。曾经隔壁帐篷的赶羊娃说他家的妹妹黑不溜秋的像只野猫,一点儿不好玩。我那时还笑着说野猫也挺可爱的,现在我也将有个野猫一样的妹妹了吗?我掂得脚跟生疼,阿爸抱着的襁褓里面的东西我连手指头也没瞧着,我仍是伸着早就酸掉的脖子,眨巴着眼往阿爸的臂膀上凑。阿爸就只会看着那妹妹傻傻地笑着,瞅我一眼都忘了,我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很不舒畅,看着那裹得严实的婴儿也不那么的讨喜,直觉得不就是一小野猫,有什么了不起的,撇过头自个儿生闷气。

阿妈看见我嘟着嘴,以为我没看见妹妹心里不高兴,对阿爸怪嗔道:“阿郎,你就让烟火瞧下她妹妹,别一个人占着在那发傻呀。”阿爸嘿嘿傻笑了下压低了身形将那团裹布递到我面前,我仍是生气,撇头到另一边去,眼角瞄着了裹布里的肉人儿,转过头来盯着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襁褓里的小孩粉嫩粉嫩的,不哭不闹,瞪着一双黑玉般晶亮的眼睛看着我,眨也不眨的看得认真,伸出裹布的一只肥嫩的小手握着拳,短短的指头动来动去,小脸胀鼓,两腮红润细腻,软糯的像晚霞染红了的一团柔柔的火烧云。我看得呆了,这哪是什么小野猫,那么可爱逗人的人儿是我的妹妹,那么精致,才不是什么路边的脏猫比得上的。特别是那一双闪闪发亮的黑眸子,星星一样的出色。方才我生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飞来醋气早忘了个干净,喃喃就出了声:“星儿……”

然后我的妹妹就改名唤了星儿,那还是我和阿爸争了好久才定下的名字,对此我高兴极了,认为能给自己的妹妹起名字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日后疼着小妹比起阿爸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时常和阿爸抢着妹妹的所有权成了我家隔三差五就上演的戏码。阿妈失笑,除了妹妹饿时阿妈能抱上一抱这娃儿,别的时间就都被我俩霸占了个稳当,她只好摇摇头说我俩的恋妹(女)着实是了不得。

不知什么时候我心里就暗暗下了决心,我这辈子一定得护着这妹妹,看着她长大,奔跑。妹妹很聪明,人胆子又大,什么都难不到她的样子,我这姐姐一比起来反而给她惹不少麻烦。同住兽原的叔叔阿姨少不了对星儿的称赞,每次入了我的耳中我比自己被赞扬了还高兴,心里不由自豪起来,那是我的妹妹啊,我最最疼爱的妹妹。

本来日子这样过去就好了吧。我像兽原别的少年少女一样,早早当上了带路人,那是兽原人的基本生活来源,兽原的凶险给我们开了一条生路,如何在兽原中来去自如成我们的本能。烟火节来了又去了,一年一年流逝的火花下是一成不变的生活,自由,快乐,淳朴,热情。天神是宠着我们的吧,如果没有那一天,我会一直这样想的。

那一夜地上是成堆的篝火与围绕篝火欢笑的人群,天上是不断盛放的五光十色。我抬头注视着渲染黑幕的美丽,嘴角含笑,心里是愉悦的。烟火节的这天也是我的生辰,惯常的是要在帐篷和父母亲人过的,可是星儿跑了出来看大人放烟花,阿妈就索性让我们去和村人一起过烟火节了,权当过个热闹生辰。我欢呼一声,就跑出来寻那贪玩小妹。

虽说小妹是比寻常孩子聪慧,可毕竟孩子心性比不上我这做姐姐的沉稳。我赏了会烟火,就到处找那熟悉的影子,可越找就越是心急,找不着,哪都找不着,我的心跳清晰得令我害怕。我又拐过一个帐篷,正想喊几声星儿叫她听见了应下,谁知一下子被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嘴巴,还没让我反应过来,接下来的事让我浑身战栗,好像生命的意义都被剥夺了,一点也不留情地碾碎了我仅剩的小小的卑微的愿望。

我只是想一家人高高兴兴在草原里生活而已。

我不贪心吧?

为什么这样对我呢?

为什么是我,明明那么多的人可以选,为什么选上我。就算选上我好了,我的妹妹……星儿是无辜的啊……

后面的人一只手捂紧了我的嘴,另一只手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扔在我前面,发出“嗤”的一声落地。我被禁了声本能的挣扎着,周围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哪知道他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只是有些害怕,不断挣扎着,就在这时,天空中又一轮的烟火升上夜幕,“膨”的一声放射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我眼前的东西,让我一下子僵住了身子,喉咙一阵翻滚,思绪就这样扭作了一团,绷散作一片空白。

那是一条断肢,是只手吧,切口处平整地淌着朱红的液体,上面还连着一只半长的袖子,那只袖子我认得,上面的紫色驱邪纹理是我亲手绣上去了,有些歪歪斜斜的样子,可是却是妹妹最喜欢穿的一件小甲衣,我记得,今天星儿就是穿着它出去的……

惊恐袭上了我的四肢,一切的力气都抽得干干净净,喉咙很辛苦,好像有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咽喉,让我很想大叫出来,可是一出口就只有蚊鸣似的颤抖的呻吟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那人的声音如同地狱阴间里飘溢出来的:“你认得这只手是谁的吧?那是你妹妹的。”

我不听,我不听,你骗我对不对,我知道,你在逗我玩对不对,不要说出来啊!不要啊!眼眶很痛,可是再痛也不及星儿现在的万分之一吧?我的喉间仍只能挤出“啊啊”的怪叫,声音里的颤抖怎样也止不住,眼泪却像被堵死了一样,任我如何的哽咽都流不出来,聚在眼眶里硌得我全身发虚。那人的声音却还是刺入我的耳中:

“现在是一只手臂而已,不用那么伤心啊,你妹妹还在我手里活泼乱跳的呢。啊,不过,如果你不听话的话,你眼前还可能会出现你妹妹身上的某的部分哦。当然,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凑起来拼在一块啊,说不定那小女娃会因此重圆呢……”他的嗓音低低的,一下又一下地锤得我心痛,“好了,如果你想要回妹妹的话,就在明天的时候当一女三男的一行人的领路人,带他们穿过兽原,当然了,哪儿危险要走哪儿,最好走到土狼的地盘上,然后你回来后就能看见你妹妹完好无缺……哦,不对,是少了一根胳膊站在你面前咯。记住,那一行人中,女的红衣配剑,两个男的也是一手执剑,还有一个一身黑袍,昏昏欲睡的样子,记准了,就按我的话去做吧,再见啦,如果你能回来的话。”

那之后过了很久了吧,天都亮了,阿爸阿妈到处去找星儿,而我果真看到了那一行人来找领路人,我的心一沉,脸上笑容如初地迎了上去:“请问,你们是要进兽原到渊泽去吗?我也是兽原的带路人哦……”

烟火啊,也只是刹那间的美丽罢了,为了自己一瞬的华丽,不惜燃尽其他,终是要在星空中陨落,跌碎,甚至还要溅出小小的火星,燎他人一片绿原。我自豪什么,我有什么可以自豪的,烟火啊烟火,那是多么肮脏的一个词……

第十八章 渊泽一行

风是冷的,一阵一阵地冲刷着草原的污秽,可终究不是甘纯的雨,吹拂甚久也只是翻飞起草屑几许。阳光仍然很灿烂吧?看起来是这样的,可是怎么颜色是凉凉的令人发颤不止呢?哦,还有无边绿海中那片刺眼至极的鲜红啊,散发着的是地狱腐臭沸腾的狱火中弥散的绝望,望去,眼中的焦距应当是躺在红海中的少女,盘起的发早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半长的乌丝凌乱地铺在地上,沾满了凝结的血块,身上绣了紫色纹理的小甲衣皱得看不出原样,胸前的、腰部的皮甲整齐地裂开来,裂缝里是狰狞参差的血肉,发紫发黑发白。她躺得好静,一动不动的,是睡熟了吧……晨曦刚醒过来,眼睛就傻呆地望着烟火的尸体,脸上神情却是瞧着妹妹睡脸般宠溺,移开目光再看向其他几人,看见他们起伏的胸膛,也算松了口气,仍然盯着烟火,专注异常,浑然不知古商儿在一旁望着这师弟担忧着急。

秦柯织不知去向,楚云凌伤口发炎高烧连日已经是头晕脑胀,也只能靠古商儿搀扶着前行。晨曦默默地横抱着烟火的遗躯,一声不响地走在前面。醒来以后古商儿在这草原里找了一整天,来来回回地把能走的路线都跑了好几遍,始终看不见秦柯织的影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柯织在她昏迷前还是清醒着的,可现在十有八九是那火狐妖的关系。在留荆门时,秦柯织也常常没影,但是只要在那些阴凉好眠的地方逛上几圈,总能看到他懒懦的睡容。现在,兽原那么的大,那么广,上哪寻他,她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能怎样找,于是在古商儿再一次失望地看着空荡的帐篷草坪泫然欲泣后,这一行残缺的队伍总算小心翼翼地延原路回到了兽原边上的村落,一路上紧绷的神经终于因返程没有再遇袭击而放松了些。不过,也就这么一些而已。

将烟火的尸体轻放在她妹妹面前,只见那唤作星儿的水灵女孩一脸沉静地望着那遗容,又扫了晨曦等人一眼,眼里是深深的沉郁哀怜,浓深得令人窒息,如夜中残月轻易地勾起人深藏的愁悲。晨曦终是不那么的行尸走肉的自责,可是那种再次亲目瞧着相识的、重要的人在眼前泯灭了生命烛火的感觉,仍让他痛入骨髓,他的自责还是不能制止地侵蚀理智,也不等星儿出声询问什么,自个儿在古商儿惊异的目光下一下子跪在那染血尸身前,开口的声音沙哑干涩,如聚了多少惆怅:

“对不起。”

“对不起。”

谁料同时响起的还有烟火常挂在嘴边的可爱小妹金石之音一样的道歉声。也是那句“对不起”,晨曦说来是愧疚和痛心,那星儿道去却莺燕鸣啼般好听,不像是请求原谅,更像是补偿什么,她的声音刚落,人就拖着残臂先晨曦一步跪倒在古商儿一行前,明亮的星眸比古商儿的更要纯净几分,还真不愧了她星儿的名。

古商儿这下有些更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晨曦的道歉她知道是他过分自责了,那星儿的道歉是何原因,她猜得一点都不沾边。只是看着那精致可爱的姑娘缺了条胳膊地跪在地上,神情虔诚认真但又一点不慌不乱,着实有点怪异,更多的是不忍,忙伸出纤纤细手搀扶起来,连连关切。晨曦更糊涂,直接就跪着愣在那,一股不祥猛地冲上脊背,窜进脑中,他突然有些不安,直觉得那看起来小实际还挺老成懂事的星儿接下来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从开始直到现在,烟火口中“活泼开朗”的妹妹一直都显得过分平静了些,要不是古商儿无意瞧见了她眼底深敛的悲痛,她都快要以为这小孩是假的了。要是楚云凌在的话,敏感如他应当会看出星儿和秦柯织在某个方面可以说是惊人的相似,可是遍体鳞伤只允许他在烟火的家中暂养,这谈话他是没可能参加的了。待那淳朴夫妇抱着他们疼爱的女儿尸体哭声凄凄地走远了后,星儿才郑重地再一次跪在了晨曦前,淡淡地将一切娓娓说来……也许不是淡漠,而是再也无力悲伤了吧。

途中古商儿的秀眉是锁紧了的,妩媚的上挑着的眼眸充斥着各种复杂难明的精光,水润薄唇也不再是妖艳欲滴的瑰红,仿佛上面的血色会随话语渐渐流失,浓稠的睫毛颤个不止,那阴影挥乱了终日洋溢自豪和随性的银光黑瞳,漫上的居然是和她极不相称的深思。晨曦的表情更是骇人,由刚开始的苍白,到后来的紫青,再变作了酱紫,然后又转了薄红,听到了最后,他俊脸早成了墨砚,怎么瞧怎么黑,估计脑中也跟混了色的水墨画不分上下,微微往外张扬的黑发早被凝固的血块压得搭拉在一块,更多几股复杂阴郁。

“……所以我姐是为了救我才那样伤害你们的,因此如果你想报仇还是什么的,请报到我身上了,姐姐已经死了,我的亲人、村里的人也是无辜的。”星儿由始至终语调都是平缓的,溪流潺潺,冲沙击石般脆生,说完了又俯下身响亮的一磕,这才把古商儿和晨曦从方才的震撼和混乱中惊醒,立马阻止她的跪叩。

报仇?找谁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究竟该怎么报呢。果然,如果我能狠心一点,也许那时就不会那么的踌躇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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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有股温暖熟悉的气息,不想睁开眼睛,可是身体本能地张开了凤目。

秦柯织凤眼微张,青丝垂延,黑袍散乱,绝美容颜,神态懒散,于这阴暗的屋子增添了光华无数。凝脂冰肌,美玉无瑕,叫那养尊处优的内阁小姐都要嫉妒得发狂,黑绸般的长发凌乱不堪,几缕撩于无双容颜之上倒是销魂,眼敛不可侵犯的高贵,嘴噙温文迷人的浅笑,刚从梦中醒来自带一种吸引的慵懒姿态,叫那只小小火狐看得呆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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