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全集zei8.com》第104/222页


锦段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灵则便冲另外两个使了眼色,一时便有小宫女端了水进来,几人一声不响地帮她穿衣梳洗。

出东观殿时,天已近黄昏,锦段只觉得头仍旧是昏昏沉沉的,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孤树堂走。她什么都不想,甚至连李夜茗也没有想,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走着。

孤树堂外的廊庑下站着的内侍宫女见她到来,齐齐矮下了身子行礼。大殿里守着的绿莪忙迎了出来,低声向锦段道:“太子一人在内殿坐了一下午了,良娣稍等,奴婢去通禀。”

锦段倚了身后廊柱,不点头也不摇头。绿莪看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进了暖阁去通禀。不一会儿,又匆匆出来,道:“太子宣良娣进殿。”

锦段扶着廊柱站直了身子,眸光里闪过一丝冷凝之色,一扫方才的昏沉,冰冷冷地走了进去。

暖阁的碧纱窗下,成郢一个人沉默安静地坐在那里,看见她进来,不言不语。

锦段走到他身前,屈膝重重跪了下去。

“起来吧。”成郢看也不看她,似乎她要说的话,他已全然知道。他低低地说着:“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不用白费口舌了,没有用。”

锦段看向他,“太子妃死前悔悟,不该对太子用情太深,堪不破太子的温柔,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是吗?”成郢转头看她,淡淡地,温和地笑,“那么,她是在劝你彻悟了?你可有清醒?”

锦段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仍旧是不见底的温柔。可是她却在这不见底的温柔之中,看到了一抹深切的哀伤,那是只有在伤极痛极之下,才会有的哀伤。

“既然当时太子已将她叫到孤树堂避开了,为什么事后又任由她任性往死路上走?!”说到后面几个字时,锦段的声音已渐凄厉。

成郢抬头不语,痉挛着的手指慢慢搭到自己的面上,颤抖着身子,不知是哭还是笑。过了一时,仍淡淡地道:“你身子还没有好,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死了两个女人了,不想再死第三个。”

“女人的性命,于太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还不都在太子的股掌之间。”

成郢仿佛是累极了,他带着深深的疲惫,淡淡地道:“去看看她吧,也许,她已经害怕了。”

那日在流华殿上,锦段被拉下去之后,她并不知道,李夜茗安安静静地走到了大殿中央,看着高坐在上的太后与皇帝,神情淡漠,语气平静地道:“太子妃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惊了四座。

皇帝问:“你为何杀她?她是太子妃,而你只是宫女,如此作为,所为何来?”

李夜茗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嘴角带了深深的嘲弄。她道:“那个位子本该是谁的,难道皇上不该是最清楚的?”

皇帝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向来冷静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深深的痛意,想起了那个被他借口禁足在椒房殿里的人,不再言语。

郑太后淡淡地道:“既然有人替你顶了罪,于你来说,不是正好全了你的心意?你又何必站出来自己承认?”

李夜茗嘴角讥诮的意味更浓,她冷笑,“全了我的心意是不假,可我虽识字不多,却也懂得,以德报德,是人存于世之根本!李家养育我,在我性命堪危时救我性命,供我衣食,待我若亲人,于我有大恩德,哪怕他们要我以命相报,我亦无二话!我做此事,仅仅是因为心中不平罢了,却也未曾想过要连累太子良娣一同丧命。”说着,她轻蔑地望着皇帝与郑太后,讥笑,“皇上向来以仁德孝义治天下,怎么,难道竟不懂得如此道理?还是太后以为,以直报德,方才是对?”

这样的李夜茗,不要说皇帝与郑太后,就算是成郢,亦被她惊呆。

一向胆小怯懦的李夜茗,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她生怕自己,不会被赐死?

郑太后果然大怒,不容她再多言,当场命人将她押入暴室,杖毙。

在李夜茗被虎贲将拉下去后,成郢找了借口出了流华殿,遣开了虎贲将,看着她,问:“何必要这么做?”

李夜茗低眉不语,再无方才盛气凌人的倔强凌厉,余下的,只有一心等死的漠然。

“你就这么想替你姐姐去死?”

李夜茗淡淡笑了笑,道:“既然非要死一个不可,那如果是我,不是更如了你们的心意?我死了,你们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纵然还有当年的那个婚约,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你的江山,终究还是稳固的。太子你说,是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成郢才淡淡地答:“是,你若死了,我便不用受那个婚约的**,不必娶你了。这样,我便不会拥有一个身上流着程氏血液的孩子。这座江山,终究还是只姓成。”

李夜茗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贯温柔的眉目带了些许的凛冽之色,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不解终究占了上风,她忍不住轻轻地问:“太子,江山真的有这样重要吗?重要到你要以自保为名,行极恶之事?难道……在你心中,只有它最重要?”

成郢冷淡了眉目,“你说我以自保为名,行极恶之事?夜茗,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姑娘,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的亲生母亲无过被废,十余年活得不人不鬼;你的亲生母亲要杀我,十余年来不停地买通我身旁的人,在我的饭食中投毒或意欲行刺……难道我做人子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母受苦受难,就该束手待毙,甘心赴死?”他一步步逼近她,幽深的双眸冷漠无温,“你可以自怨自艾,亦可以怨我狠心绝情。但是,夜茗,你不该学她们,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该好好地活着。”这样的话,成郢从不对人说起。这个时候,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李夜茗说出这番话。这不是他该说的话,或者,是不该对她说的话。

但是片刻后,他为自己的这番话找到了理由:这座皇宫已是污泥遍地,甚至连他自己都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而李夜茗这株一直被锦段尽力保护的小小的嫩荷却是干净的、自然的。美好的东西是人人都向往的,所以,他才会不希望明珠蒙尘……所以,他才会对她说出那番话。

只是,听到这番话的李夜茗却突然泪流满面,她语带控诉,“太子,你是怎么样才说得出这样的话的?一边处心积虑地要我的命,一边却还想要我活着……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我的亲娘还活着,如果不是皇帝在乎她,你们何必这样大费周章?一句话,一个动作,便可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了!”

成郢闭上眼睛,她的话似乎让他躲无可躲,他慢慢伸出手,抚了抚她冰凉墨黑的头发,眉峰抖了抖,终于轻声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般矛盾。既想要你永远消失,却又舍不得你……李夜茗,你说,你们母女,究竟有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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