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106/247页


一杯清茶饮罢,她咂咂嘴道:“这不是习惯了吗?荒郊野外的,也不知追兵何时至,自是早些吃完早些上路了,莫不是还似你那般悠哉游哉?”言罢,略带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吃得虽慢,吃的却不少。

他也不多辩解,只起身欲行,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去哪?”

回身一笑,他衣袂飘飘,柔声道:“猪吃饱了,总得有地方睡吧?”言罢,又拂袖而去。只余她一人在身后干瞪眼,直嘀咕道:“你才是猪呢,哎,真是吃人家的嘴软。”嘀咕完,又挪了挪身,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睡意渐浓,嘴角自然地浮起一抹笑容:“老这么欠你人情,总该还的吧……”

待他回来时,却发现她竟真的睡着了,双手交叉于小腹上,头斜向一旁,青丝凌乱,有几缕披洒于肩头,她的嘴角还残留着浅浅的笑容。他笑着走过去,将她的肩头扶正,又坐回了原位,静静地,看着她含笑的睡颜。

一位侍者走近了,要收拾桌子,他却摇摇头,噤声示意侍者待会儿再来,侍者望了望安睡的她,明了地退下了,走去还笑着望了他一眼,分明误会了什么,他也不多解释,只是还以一笑。

梦中,她睡得甚是安稳,许久未曾如此放心地睡了,仿佛有了他在身旁,便不担心何时会有危险。这样的感觉却令她更为心慌,不知所依托之人是否真的可靠,抑或是说,即便他真的有所图谋,又是否真的不损害她的利益。她挣扎着欲从梦中醒来,却听见耳畔有人轻声呢喃着:“这样的笑容,还真是鲜少看见呢,明明还是个孩子呵……”

不知多久后,她微微睁开眼,便见着他堪堪地收回了手,坐于一旁笑着望向她。她支起身子,脸颊上轻微的触感提醒着她他手指滑过的方向。似乎睡了很久,她有些不自然地含糊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斜着眼望向窗外,金色的夕阳铺满了天际,平静如漫漫麦田,偶有几排秋鸿翔回,便划破了深秋傍晚的宁静,万千白羽闪烁着光辉,此时穹窿俨然如一颗饱满的秋实,掠过几点丰收的光泽,洒下深秋的丰韵。他缓缓地转头,轻盈的声音仿佛自天际而来,又如轻点湖面的蜻蜓,高远、飘渺:“看看这天空,你说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首,低声说道:“是挺晚的,让你一直在这等着,怎地不叫醒我呢?”却注意到他单薄的白衫下已多添了一件中衣,似乎是离开过的。

很快,她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他说道:“我见你睡得沉,便不叫醒你了。方才嘱咐侍女看着,我便离去了一会儿。”

听他如此说来,她不但歉意全无,还有些恼怒:“你就这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了?万一……万一他们来了怎么办?”自己如此安心地将生命托付于他,他却丢下她一人不知去向,她不禁气上心头。

他却很是悠哉,轻笑道:“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只一句话,便将她满肚子的火压了下去,有种如鲠在喉的不快。最后只得嘀咕两句:“你若是有把握,我也不至于整日奔波了……”也不知他不在时去做了甚,总不会是单纯地买件衣衫。

正当她狐疑之际,窗外却传来了一阵阵悠扬的锦瑟丝竹,放眼望去,城中涌泉两侧是些文人雅士、歌女舞姬,有的席地而坐、轻抚琴弦,有的昂首而立、低吟凤箫,歌女们伴乐而歌,舞女们则是伴歌而舞。当是时,青空明澈,斜阳若影,曲水潆洄,暮风飂戾,高歌几许,晓舞翩跹,音鸣鼎盛,红绫妖娆。

有一青年琴艺出众,妙手连弹。一曲高山流水自弦下而出,清丽灵动,如鸣佩环。袅袅琴音化作千丝万缕的云霞,于九天之上缭绕不绝,时若高风,时若低流。可谓是竞者叹不如,听者称妙哉。

见着此情此景,她不禁一怔,他却是甚为熟稔,解释道:“哦,忘了告诉你了,此乃音鸣城之旧俗。每逢晴朗黄昏时分,善歌舞之人便聚于城中央涌泉两侧,或歌或舞,以展其技。有些高人便伺机寻弟子传人,可是个十分热闹的习俗,”他又笑问:“可有兴趣过去瞧瞧?”

闲来无事,她便应了他的提议。

刚到了涌泉之侧,她便有些后悔了。周遭皆是些长袖善舞、琴瑟和鸣之人,独她一人无技无艺,干立于一旁,有些突兀。一群人做着自己不懂的事,唯己一人尴尬地旁观着,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坦的。于是,她唤了他两声道:“我们还走吧,着实格格不入……”

他却道:“只是你罢了。”语毕,从怀中掏出一支翠色玉箫,置于唇畔,轻吟韶音。她这才记起,他是善乐的。那箫声穿透了近旁所有的音色,直连碧霄,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曲调时而忧转如风华落月,时而铮鸣如霜天竞行,时而低哀如杜宇啼血,时而激越如金戈铁骑、万马奔腾。

旁人俱是一怔,这些人多半是半调子的公子哥们,一知半解、附庸风雅,何曾听闻如此高妙之音?甚至是附庸和鸣也难及,更莫谈驾临其上了。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便是如此。

是时只余他一人吟箫之声,舞女们不曾听闻这等玄妙之音,也不觉顿住了步,不知用怎样的舞蹈才可合上此亦真亦幻之音,只是沉浸于韶音之中,如痴如醉。

长天里飞来数排秋鸿,雪羽霎时铺满了天际,合着箫声翻飞腾舞、争鸣高歌,一字排开,似逶迤白练、长河涛清,净色霜毫、轻纱细锦;又翔回成圆,环绕于涌泉上空,似苍山雪顶、杨花漫漫,烟云缭绕、月华流光。

她何曾见过此景,早已是叹为观止了。

忽有一老者信步而来,白衣白发,眉目间威而不怒、肃而不厉,不似寻常人家之人。他边走边拍手直称赞道:“妙哉,妙哉。不愧为箫韶九成也。”

身旁开始有人惊呼“音鸣大师”,这一呼引来了众人的侧目,倒吸冷气之声频频入耳,从这称呼与反响看来,这位音鸣大师定是极有威望的音乐大师了。能得到大师的赞赏,想必他的技艺已是登峰造极了,她于心中暗暗咋舌,不曾料他一介杀手竟在音乐方面有如此高的造诣,只道是懂些皮毛罢了。

大师笑而不言,静听这一曲韶音渺渺,又望了望周遭,忽然道:“既是有箫韶九成,怎能无凤凰来仪呢?”言下之意便是有歌当有舞,示意舞女们伴舞。

舞女们皆是摇头推却,表示技艺不足,难以为此等天来之音伴舞。

大师却是笑着问:“在场的各位可有能合上者?”

众人不语,自是无人。

倏地,有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冲出:“不如让同行的那位姑娘试试吧,既是与这公子同行之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定是礼谦辞让才不声张,各位觉着如此可好?”她回身望去,竟是语出方才那位琴艺高超的青年。

青年的话确是在理,众人也纷纷应和,哪知她虽与他同行,却是歌舞琴筝样样不通。眼下这么多人要求她伴舞,再推辞也只被当做是谦让,哪有她回绝之余地?

于是,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渊,他却是一人吟箫自在,不顾她死活,眼中笑意分明与附和之人一丘之貉,乐得看她出丑。如此境况,她想走走不了,不走也不谙舞。

大师仿佛看出了她的难处,便笑道:“姑娘若是觉得为难,随便一舞便是了,箫韶九成,本是凤凰方可与之舞,凡人自是难及三分。”这话在众人听来也不过是劝她伴舞的谦辞,没有丝毫贬低之意。

看来今日是不舞不行了,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像是被老师点名回答的小学生,却又答不出话来,心里紧张兮兮的。随便一舞,说得轻巧,岂不是要她当众出丑?她暗自盘算着自己为应付商业交际学的交谊舞,心想着如何逃过一劫。

数着箫韶的节奏,她心一横,豁出去了,蓦然飏袂,裙摆飞扬,水袖飘绕,回旋摆荡,轻舞敛裾,时倾身低转,时仰首斜挥,如行云流水,似蛱蝶翩跹,渐入佳境。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一亮,这个时代的人,哪里见过华尔兹,看这一招一式煞有架势的,只道是舞中高人,哪知她不过是懂点皮毛外加现场发挥罢了。

当前:第106/247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