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155/247页


对于日影的顾虑,她亦可理解,便点了点头,转身睡下了。日影吹熄了灯,出了门,立于回廊上,但见园内风雪瀌瀌,叹息一声后,日影转身离去了。

永夜愔然,再无人来犯。

翌日清晨,沉霖早早便起了床,一想起那个荒唐的传说将要破灭,她便抑制不住心中欣喜,竟哼起了童谣。

“什么事这么开心呀?”她一抬头,但见日影斜欹门框,含笑望着自己道。

她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去用早膳罢。”

日影却道:“何必亲自去?让下人送来便好。”

她则对曰:“有些事欲与教主商榷,在这儿不便,还是让他准备准备的好。”

日影不解,她究竟为何如是自信,难道她面对生死,真能无所顾忌吗?日影不知,这是超越信仰存在的理念,时空年代的阻隔决定了她不会相信这个传说。即便怀有如此疑问,日影还是带着她去见教主了。

教主显然也与她一般欣然,殷切道:“公主,不知昨晚睡得可好?”笑起来的模样似是一只老狐狸,皮笑而肉不笑。

她舀了一勺粥,低眉轻笑道:“教主,不觉问这些问题无趣吗?我若欲助你找到地宫,即便你不问这些,我也不会计较。我若不愿,即便你问得再多,我也绝不多说一字。”

教主不禁蹙眉道:“可我觉得你帮我并无道理,要我如何相信你是真心相助?”

她抬起了头,发上之簪随之铃铃作响,似凤欢鸣。她笑靥如歌,一字一顿道:“就凭你只能信我。”想了想,又道:“尚记否?我曾说过,你既是依凭于我,我说的话,你只能无条件相信,若有假,你亦只能哑巴吃黄连。”

如同日影一般,教主不知她何来的自信,只是也如她所言,不得不信。是以,教主避开了这个话题,谈起了别的:“姑且不谈这个,你说有事找我商榷,究竟所为何事?”

她放下了手中羹匙,正色道:“是希望你能准备几桶浓浓的皂荚水。”

“皂荚水?”教主不解道,日影一旁立着,亦是满面惑色。

她便答道:“昔时我曾到过那梧桐树下,在井旁被一头狼所袭击,后被我爹所救,他说这头狼的血是如水一般无色,我便想,井中定有毒气。试想,此狼若非中毒,怎会如此轻易便被我爹打死?我爹在武艺方面可是与常人无异的。”

教主沉吟片刻,方道:“即便是有毒,也不能以皂荚水解之罢?”

她沉声道:“总之听我的便是了。”她亦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她是个穿越者,因此而知罢?

根据影刺族洞穴的壁画,一侧为梧桐树与井,一侧为化工厂,若是猜得不错,那毒气是氯气,地宫便是化工厂了。恐怕氯气自井里泄露出来,那头狼常在井旁徘徊,便吸入了氯气,致使血色全无。而在这个时空里,她唯一能想到的碱性物质,便惟皂荚耳。

见教主还是不甚放心模样,她便道:“你若是不放心,自可去时再做打算,我只是建议你及早准备皂荚水罢了。”

料来她一人亦不能如何,即便是当真有剧毒,凭暗月之人的功力,还怕出不来吗?是以,教主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姑且信你一回,皂荚水我自会命人准备,你觉得何时出发为上?”

她望了望窗外天色,恰是辰时时分,掐指一算此去用时,她说道:“若无其他事宜,备好皂荚水后,当即便可出发。反正那片树林你们也能轻易过得,约黄昏后可到达隐村,而后只能露宿一晚,待凌晨时分去九冥溪尽处,之后事到时再说。”

听她如是说来,教主不禁笑道:“看来当初还真不当烧了山林,应留下些屋子,现在倒好,要露宿一夜了。”

她并不搭话,只是兀自站起来,说道:“那么便如此说定了,我回屋歇息一会儿,准备好了再来叫我罢。”言罢,便转身离去,甚至不愿多说一句废话,在教主这样的人面前,能少说一句,她便不多说一个字。

教主望了望她的桌面,不知何时已啖下一碗鱼片粥,只余空碗照面。再看她离去的背影,教主不禁拧眉,这种感觉不同于上次。虽说她当是不甘于当祭品的,然亦看不出她究竟想耍什么诡计,教主初感无奈,只能跟着她的意思走。

回到房中,她端坐于梳妆台前,细细端详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半晌,方深呼吸一口气,微微笑起,似是花落水中漾起的清縠,她伸出纤指在镜中勾画那笑容,低声自语道:“若是回不来,只能仰仗你留下我的模样了。”虽是自语,又似是对铜镜说起。

而后,她散下满头青丝,只见绿云扰扰,墨柳纷纭,她执起木梳,一丝一缕,缓拨轻梳,仿佛笄开之年时母亲为自己绾发一般,缕缕柔情。无何,她又一一绾起,梳的是那个十五岁生辰时母亲为她梳的发髻,凤凰逐月,腾云直上,动作极为娴熟,亦不复初时年少手生。梳罢后,再斜簪入渊赠与的那支花钿,她侧首试看,铃语卢令,声声殷勤。

待髻环绾罢,她又起身理了理衣裳,青衫翠袖,花染丹砂。乍看下显得精神了许多,颠簸数日,又在此寒彻之地,她已多日不见血色,如今全赖妆容掩苍颜。

她又掏出怀中短剑,细拭锋芒,流光不减,幽香尚存,她满意地上了剑鞘,整装待发。

正此际,日影叩门而入,以告万事俱备,已可出发。她点头示意,随日影而去。穿回廊而过,几步曲折间,不见一个生人,惟有冻云连天,雪覆寒沙,霜风如刀,斩落飞叶万千,飒飒作响。她随手折了一枝雪桦收于怀中,便向园外去了。

刚出了院门,便觉温度骤升,四月仲春,飔风城这种沙漠之城已是艳阳当空、暑气蒸蒸了。先前的凄清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难耐的燥热,教主披着厚重的墨色障风,早已迫不及待了。

门外已有马车迎送,教主立于其侧,笑如鬼魅,让人不寒而栗,即便是时日渐升,犹觉冷汗夹背。见到沉霖准备停当,教主便笑道:“公主也是干净利索,比起我手下那些拖沓之人,可是神速许多。”

沉霖只是默然上了车,不多言语,教主亦不计较,紧随其后。还有几名教徒运了几桶浓郁的皂荚水,驾车随后。车轮转,路景移,她坐于车中,观往集市车马喧,来羌羯人却极是淡漠,仿佛生来便不知如何言笑。

不一会儿便出了城,马车渐行渐远,再回首,飔风城便恍若万里黄沙中的一叶孤舟,随风沙沉浮。马车行驶于沙地中,自是不比平地上,而日迸炎辉,热得让人难受,沙漠行车,总是这般枯燥无趣。她取出那枝雪桦握在手中,感受那源源不断的清凉,想起了渊同样冰凉的手心。

她闭目浅笑,想想那一袭白裳,笑容便会不自觉浮现。将近半年了,渊再也未出现,曾经极是坚定他尚存人世,如今想来,那指尖的一抹温暖,会否只是自己的错觉?若他还在,为何始终不出现?只要换一张面孔,便无人会认出他了,可他始终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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