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165/247页


“既知如此,何不乖乖躺下,不怕激怒我再让你吃一掌吗?”他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何等胆大的女子,若非师父有命在先,恐怕她如今已是自己的掌下孤魂了。从未有人敢将剑抵于他的颈间,或谓从未有人有这个本事。

她不语,先前敢将剑抵于他颈间,除了自卫的本能外,还有点一时冲动,若是让她重来一次,恐怕不会有这胆量。被他这么一问,她倒当真有些心悸了。

见她一时怔忡,他便伸手往她腕上一拧,她便吃疼地松开了手,短剑落入他的右手中。他把玩着那短剑,嗤之以鼻道:“不掂掂自己斤两,也敢跟我叫板?”稍顿了顿,又曼声道:“还是说,仗着师父护着你,觉得我不敢动手?”

“你……”她一时气血上涌,捂着胸口猛烈咳嗽起来,咳嗽中,又牵动着肩上之伤,一抽一抽地,疼痛席卷而来。

他将那短剑抛还与她,戏笑道:“还是老实点躺下罢,若再多说两句,我可不保证能否再容忍你。”先前还在心中默念千万遍,莫与她争执,即便她出言不逊,也须忍着。只是如今她一醒,经过如此一闹,师父交代的那句抱歉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手忙脚乱地接过剑,险些被划伤,默默收好了剑,本想蒙上被子倒头便睡,以免经不住挑唆又与他争执起来,犯不着和自己的身体健康过不去。只是一想到他尚在此,便觉得心里痒痒的,不吐不快。终是经不住好奇,问了他一句:“你不回房睡觉,来此作甚?”

本已是装作忘了师父的交代,如今被她这么一提起,他又有些局促不安了。“我……”他支支吾吾,庆幸灯光熹微,她看不见自己此时的窘态。

她更是莫名了,他不是最嫌恶与她同处一室吗?甚至不惜违背师命,同自己大打出手。即便是他被老教主说服了,终于肯留她下来了,按他那死板生硬的性格而言,也是断不愿深夜留驻一个女子闺房的。如今怎地自个儿送上门来了?不过借着明灭烛光,看他欲言又止的情态,她心里倒是舒坦不少,连肩上的疼也忘了大半。

雨蓦然急骤起来,哗啦啦落了一地,兼着电光飞驰,火花霹雳。两人急促而绵长的呼吸隔着半落的纱橱相互纠缠、碰撞,沉默如同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阵莫名的焦躁泛上心头,让他有种闯入雨中,逃离此地的冲动。

于此雨夜沉寂中,她渐渐领悟到了他在此的理由。不禁张大了嘴,颤着指指向他,问道:“不会是奉你师父之命,来跟我赔不是了罢?”说到后半句时,她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被问起此事已令他窘迫不已,如今还被她点破,他更是赧然无疑了。板着张脸呵斥道:“不许笑!”末了,又低声说了一句:“又不是我自愿的……你这妖女休得意忘形。”

她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比之前更盛,笑声如同雨中精灵,轻点残荷,便又飘入深山中去了。饶是他又骂了她妖女,她也不如之前那般芥蒂了,只是心中暗想着,眼前这个长着棺材脸,看似教条、拘谨的少年,也不过是爱闹别扭耳。

听她如此一笑,他更是觉得颜面尽失,奈何师命为大,不得与她一争高下,只得暗暗咽下恶气,惟愿哪日师父不在她身边了,可一雪前耻。

而他的忍让并未换来她的收敛,她只连连称奇道:“怎么,棺材脸,不还嘴了?不是挺能耐吗?有本事再来一掌啊,大不了把我打死了让爷爷怨你一辈子。”既知老教主有命在先,君溟墨不能将她如何,她便借此时机,一报肩伤之仇了。

“你……”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当真再给她一掌,让她永远闭上这张臭嘴。

她却是丝毫不在意,絮絮叨叨教训起他来:“哎呀,年纪轻轻的老板着张脸作甚?虽说身世有些凄离,不还有个兄弟吗?你看,当哥哥的不做好榜样,弟弟也学着你板着张脸了罢?好好地正事不做,偏要同那昏君一气,走邪门歪道之路,这下可好了罢,知道邪不胜正了罢?还有,整日里教唆爷爷赶我走,还不知是谁心怀鬼胎,我同你无怨无仇,你偏要处处刁难。”说着说着,她竟肆意一笑,笑声于冷夜里回跃激荡,惊翻起千层浪涛,如同一道长电忽掠,他听得心中一震。

“我早已一无所有了,又何必急于斩尽杀绝?”她回头看他,唇畔笑意盎然,恍若那年隐村树下的桃花,砌满了一面镜天,若绯若醉,如陌如流。他却在她眼中,依稀看见了薄薄的水雾,而她亦恰于此时以袖遮目,似是掩饰失态。

他蓦然站起身来,冷冰冰丢了一句:“药凉了,尽快喝罢。”便转身向屋外去了,立于门扉侧,有那么一瞬的怔忡,她似听见他低语道:“对不住……”只是电光霹雳刹那,他的身影便融入黑夜之中,混为一体,不见踪迹。

她却是捂着眼笑了,适才骤雨汹汹,方觉眼目疼痛,激出些泪来,她便伸手去轻揉,以解眼痛。他似是误会了什么,倒是也罢,如此这般,他便算是应诺让她留下来了罢?

那夜雨始终未停,而却有什么于两人间停留了。

第一百零二章 酌酒脍鲤鲂(…

自那夜春雨之后,君溟墨便再也未刁难过沉霖,虽则仍是逢面无语,目不斜视,然终较恶言相向来得好。也因着君溟墨的收敛,沉霖得以安心将息,不致肩伤未愈,春寒又倒,还对着君溟墨那棺材脸,怒火攻心。

在床上躺了数日,她肩上之伤已结痂愈合,体内游息亦已平复,调养得尚佳,不日便可行动如常了。只是老教主怕她身子骨弱,又恰逢倒春寒时分,或易感染风寒,便嘱咐她多休息两日,莫近寒凉之物,以免旧伤复发。话虽如此,然她骨子里的血液早已是不安分了。

这日,老教主照例遣君溟墨来给她送药,而君溟墨也如常一般,放下药便疾疾出门了,那模样似是生怕见着什么晦物,沾染了邪气。往常她也不管,既然不巴望能与他交好,能如是和平相处亦不算得什么坏事。

只是今日不同,她在屋里闷了数日,心里早是痒痒的了,既然出不得这屋,那便要进这屋之人也不得安宁。而会进她这屋的,不外乎老教主、江千雪、君溟墨耳,前二者怕是不好戏弄,只能打这后者主意了。

是以,她叫住了君溟墨:“等等。”待君溟墨狐疑着脸回身看她,她方平淡道:“我饿了。”

他不禁拧起了眉,自己不过是奉师父之命来送碗药,何时沦为任她差遣的奴仆了?

而她亦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他老大的不情愿,便猛地咳嗽起来,估摸着装得有些过头了,竟当真咳出些血丝来,她不禁苦笑,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

见她久久抱病在床,而此罪魁祸首又是自己,师父也是有命在先,他心中虽是不甚乐意,犹是慢腾腾开了口:“说吧,想吃什么。”

见奸计得逞,她并非即刻喜形于色,犹是缓缓轻咳,以袖掩面道:“你若是不愿便罢,指不定因着埋怨我,在饭菜里下些什么呢……”言罢,又重重咳嗽几声,以示哀怨之情。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些了,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惟愿快些了事,好敬而远之。便道:“少卖关子了,我既是开口了,便没有做不到的。”

看来他是应承下这事了,她方淡然道:“近几日清淡惯了,又是苦药连连,口中一直无味。我听闻山中溪下多脍鲤,便想能否一尝……”

“不行,海味乃是发物,不利于伤口愈合,受伤时最忌此物,若是要尝,那便待伤好后再说。”他立时否决了。

她却似中了彩一般笑盈盈道:“那你这言下之意,便是待我这伤好了之后,你亲自下厨了?”

他一时语塞,本可推脱过去,如今是中了她的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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