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77/247页


她还未从晕眩中清醒过来,只得任由他扶着,无意识地呢喃着渊的名字,渊低头询问:“怎么了?”他低垂的发散落在她的额角,彼此呼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格外馥郁、甘甜。

她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休息一会儿便可。”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渊扶着她的手,清晨露华正浓,尚有些阴凉,风霜灌入渊倏地空了的衣袖,凄寒的,不是风霜,是她推拒的态度。

如果说如此唐突的推却令他有些伤怀,那么转角处甘兰的出现,便令他有些内疚了。

甘兰的脸色很是平淡,似乎并不诧异于两人有些暧昧的姿势,只是默默地迎上前去,扶着沉霖进屋,渊紧跟其后,心中五味杂陈,道不出其中滋味。

屋内的空气似乎因阳光过多而有些闷热,不然他为何觉得一时胸闷?甘兰端来一碗清凉的茶水,她微笑着接过,缓缓流过喉头的,既是解暑的凉茶,也是稍稍舒缓的情绪。闭上眼,她想沉醉于这片刻的安宁。

甘兰示意渊让沉霖一人休息一会,两人双双步出了沉霖的房间。

沉默,还是沉默,两人并无言语,甘兰淡然的神色中甚至带着一丝微笑,而渊却是满脸凝重,两人的角色似乎对调了一般。

良久,渊才缓缓开口道:“清漪,你可曾怨我?”

甘兰回过头来,直视着渊柔和的眼,字字铿锵有力:“又有何可怨呢?你曾多次问我是否后悔,我可曾回答过一个是字?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何种身份,哪个名字,我始终如一,即便你不再坚持多年来的计划了,我也可以放弃。十五年了,我的命是你救的,武功也是你教的,于我而言,你不仅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是师父,是救命恩人,是友亦是兄。追随你,我并无悔怨。”

甘兰目光如炬,渊有些不敢正视,只是幽幽长叹一声:“苍天造化弄人,你既是如此,我又怎好负你一片心意呢?”稍顿了顿,又道:“事成之后,前尘过往,随它去吧,不再会有渊,天涯海角,我且相随。”

甘兰笑问道:“此话可是当真?”话中的期盼不言而喻。

渊也回之一笑道:“你说呢?”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笑,所有言语皆化作一抹微笑,于两人心中铭刻。

再睁眼时,她才恍然似乎已小睡片刻,脑中昏昏沉沉,什么也记不起似的,她也不愿记起,多是些不愉快的记忆,忘了也好。忘了,又谈何容易?

不想也罢,她起身整了整妆容,步出门外,空荡荡的,似乎只余她一人在驿站,也不知渊和甘兰去做甚了。

苍茫大地上,只余她一人伫立着。放眼望去,是望不见尽头的地平线,她张开双臂,微风过处,她仿佛已融入尘埃之中,几欲飘飞起来。

就这样吧,多好呢。她闭着眼在心中暗想,冥冥中自有定数,爱也罢,恨也罢,皆不由人,又何需庸人自扰呢?

一滴,两滴,乍晴还雨,秋日的清凉在她的额角蔓延开去,像是源源不断的慰藉,带着家乡的味道,她蓦然渴望回到隐村,如同高飞的大雁,倦了,总是想归巢的。

也不知爹娘现在身在何方,细雨中,她眺望远方,暗自祈祷,或许待渊归来后,能问到一些情况。又不觉有些内疚,多日来竟一直未向渊询问爹娘的情况,只是沉溺于自己儿女情长的颓废世界中,这么久了,也该清醒了。

她甩了甩头,落下的除了发梢上的雨珠外,还有那些烦躁不安,统统在纷飞落雨中灰飞烟灭。她雀跃地在雨中旋转了几圈,仿佛获得新生一般,心中满是释然。

只是如此旋转几圈罢了,她自知体弱,不宜在雨中久伫,很快又回到了屋子,若是再不回来,被渊和甘兰见着了,定是要责怪一番的。

回到房间,她用方巾擦干了脸上的水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感觉焕然一新。梳洗一番罢,她翩然转身,看着镜中裙袂飘舞的少女,愉悦的心情一览无遗。

小茶几上摆了一个棕色的小藤篮,密密麻麻的藤竹上铺洒着深绿色的茶叶,她眯起眼来细细观察,确定是茶而非药之后,拾起一小撮,放入一旁的小茶杯中。手里空空的,她才意识到没有热水,这个时代要取热水就必须烧,可是她连火种都没有,如何烧水?

所幸她在厨房里寻着一壶尚残余热的热水,欢喜地倒入杯中,水流将细碎的茶叶卷入漩涡中,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沉浓的馥郁。她将前两杯水倒掉,第三杯才是最有味道的,那甘香、清甜袅袅回旋上升,如茫远的洞箫之音,在月夜下嘶鸣。

一阵朦胧漫上窗扉,不知是热茶的清气,还是细雨的水雾,让人看不清。隐约地,她听见了一阵急促而又悠然的马蹄声,穿过窗扉,她还能依稀看见马上少年飘逸的身影,以及从旁少女的灵动,她不知为何会想用“从旁”一词形容甘兰,只是如此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是不对等的,无法用“并肩”来描绘。

第四十九章 恰是雨连天(五)

“你说要启程了,是吗?”沉霖放下手中的茶杯,氤氲的水汽还在不断蒸腾,沿着她的脸庞,渊看不清她的表情。

渊点点头,说道:“此处不宜久留,毕竟是暗月的驿站,不仅教主知道,溟墨、氿泉他们也知道,于我们极为不利,一时半会,他们可能不会注意,久而久之,便会想起这个地方来,我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茶杯温热,温暖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手心,在沐雨城待的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事。起先那连绵不断的落雨使她疯狂,沉郁的气息让她难以自控,她会想起林宸封,并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他,那种感觉很痛苦。可到了后来,她又渐渐习惯了,就像是滂沱大雨,终是归于了平静,思绪平复之后,她又感到很释然,就像是放下了压在心头许久的重担一般,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或许这也是沐雨城的特别之处之一。

对这座城市,她似乎也有了一些感情,留恋这里绵长的秋风和无边的细雨,留恋这一切带给她异样的感觉,情境是能感染人的,如果可以选择,或许她会留下来久居,可惜的是她并没有选择。

稍稍思量,她微笑着点头说道:“是啊,也该走了,待了这么久,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渊眯起眼来,望向窗外密不透风的雨幕,连成一片白色的天地,他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一般茫远:“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总是要做出些牺牲的。不过,我想你会喜欢北方的冰雪世界的,暗月有一位老前辈就居住在北方,幸运的话,兴许还能遇上,是位性情很随和的前辈,我想说不定她会帮我们。”

她笑着说:“如此甚好,有前辈相助,我们的进程也会顺利些。”

渊也笑道:“难得你心情甚好,我和甘兰也便可放心了。只是这行途劳累,不知你能否承受。”

还未等她回答,甘兰便用手肘碰了一下渊的肩膀,不满地嘟着嘴说道:“好歹我也是在暗月习医十余年,养生疗神方面也颇有研究,你竟如此看不起我的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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