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黄花全集.com》第8/185页


常静是净远的授业恩师,跟小礿并无师徒关系,小礿也是从小跟着净远叫,才叫他一声“师父”的。小礿对自己五岁之前的生活,几乎没什么印象,她最早的记忆片段,就是五岁那年,师父带着他和哥哥离开老家,在拥挤的火车站赶火车的场景,那时师父也是那么胖,哥哥还没有剃度,还有着一头浓密的头发。要不是去年夏天,哥哥告诉她自己的师父抱回来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跟师父还有这层缘份。

师父问她有没有吃过饭,小礿摇头,常静赶紧打发净远给她弄了份饭回来。小礿以前再爱往寺里跑,饭还是一定回家去吃的。寺院最多的就是香客贡上的香油,那些食用油点灯用不完,就往菜里玩命地倒。所以小礿一直受不了寺院斋饭的油腻。今天因为和师父久别重逢,却也吃得很香。

常静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吃饭,一会儿又看看对面坐着的净远,笑得像个弥勒佛,“打我回寺到现在,净远就苦着一张脸,现在你一来,他就眉开眼笑了。小礿,你以后可要常来寺里吃饭哟,不然,净远要不了多久就变成小老头了。”

被打趣了的净远尴尬地笑了一下,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净远一走,常静微微敛了敛笑脸,但口气还是很温和,“你马上就要离开黄花岛,毕业后多半也不会回来,你兄妹俩以后相处的机会会很有限。外面正有大好的人生等着你,可净远除了你,还有什么呢?”

一阵沉寂,只有众人吃饭的??声传入耳里。

“哥哥不是还有师父您吗。”小礿低低地说,眼眶有点红。

“是呀,净远还有我,他也只有我了——可能我的安排一开始就疏忽了一件事……”常静陷在自己的沉思里,悠悠地自言自语。

本来欢愉的场面慢慢降温,最后竟充满了悲戚。小礿嘴里的饭怎么也咽不下去了,要不是寺院里不准浪费粮食,她真想弃碗而去。

小礿和师父一起走出食堂,这时正是寺里僧人自由活动的时间,净远正背对着他们,对着山门出神,山门外、湖面上什么都没有。常静示意小礿过去,自己则朝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小礿慢慢走到净远背后,慢慢伸手抓住他的一只袖子,喊了声:“哥哥……”

净远缓缓转过头。小礿放开净远的衣袖,轻轻抓住净远的手,“你有空陪我散会儿步吗?”

净远的脸就像被阴云笼罩了几个世纪的天空,阳光正穿透云层,洒在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小礿从来没见过这么明亮的笑容,虽然它绽放得那么缓慢,那么矜持。

净远握住小礿的手,牵着她向山门外走去。有人从身边经过,小礿友好地对他们微微笑。这里的人真善良,虽然都知出家人该六根清静,可每个人都对这对兄妹怀着包容的态度,甚至还有怜悯与无私。师父像一阵微风,吹去的何止是净远眼里的阴霾,还有小礿心里的。

虽是中午,但正值黄花岛的梅雨季节,室外的阳光并不灼人。小礿牵着净远的手在草地上寻找乌龟的踪迹,一见到乌龟的影子就兴奋地拖着净远跑过去。净远也微笑着任由她拖着,一直没有放手。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去年小礿坐过的那棵歪脖子桃树旁。想着去年夏天在这里发生的事,哥哥说过的话,小礿愣愣地出了半天神,神思陷在回忆里:师父捡回她,给她找到收养的家庭,在家里发生变故后又带她和哥哥到了黄花岛,她的人生其实一直都在师父的保护之下,这次也许又是一个转折点,师父又准备好了给她指点下一站人生。

“哥哥,”小礿一下子变得兴味索然,“你知道明天师父会给我什么建议吗?师父真的是特意为了我填志愿的事赶回来的吗?”师父不像是个爱小题大做的人。

净远弯身摘下一片栀子花的花瓣,放在小礿的手心里,“不管明天师父给你什么建议,都只是建议,你可以拒绝的。“”

净远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以后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遇到什么人,都要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不要让别人掌控了你的人生。”

小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感到胸头有一块石头压了下来。填报志愿这件本来极轻松平常的事情,因为师父的到来而变得凝重了起来。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也许来自师父对这件事不寻常的关注,也许是来自哥哥闪烁的神情。她总觉得哥哥应该知道点什么,却找不到询问的重点。幸好明天,她的疑惑就可以解开了。

第六章 项链

常静的方丈房在侧院的最里间,离寺里所有僧人和居士的房间都有一段距离,是个极僻静的所在。自从几年前常静离寺云游,方丈房就一直锁着,净远一次都没让人进去过。寺里所有房间的钥匙,都会有一把备份的放在库头处,就方丈房的钥匙净远一直全部自已保管着。还记得有一次净远房间缺椅子,小礿想把师父房里那把她惦记已久的大藤椅暂借过来,净远就是死活不开门,说是师父临走时吩咐过的。

这会儿方丈房的门正虚掩着,里面有说话声传出,正是常静和净远的声音。听到自己的名字正被他们提到,小礿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小礿从小在寺里长大,性格本来就清冷些,现在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瞧她一脸的落寞样。”一向弥勒佛似的师父带着少有的责备口吻。

“这个迟早得告诉她的,不然最多也只能再瞒她两年。”这是净远的声音。

为什么是“再两年”,两年以后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小礿听着满肚子疑惑。她一直以为哥哥是因为碍于佛门清规,不堪她的强势骚扰,才不得已告诉她身世的。

对话一阵停顿之后,常静的声音又响起:

“你这么做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没有。”净远回答得很平静。

“想来像哥哥那么脸皮薄的人,是很难说出有女人要赖着他同床这种事的。”小礿心里想着去年的事,一阵脸红。

师徒间又一阵无语。趁着这个空档,小礿走上前敲了敲门。

常静见到小礿,满脸又堆起了笑容,伸手把她招呼到自己椅子上坐下。

师父的房间一如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有床头的两个大箱子,以前一直是紧锁着的,现在却大敞着。小时候她问师父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师父只笑笑说等她长大了再告诉她,自那以后她一直好奇地留意着那两个箱子,渐渐发现箱子铁锁上灰尘越蒙越厚,锈迹也越来越深,竟像师父从来没有在打开一样。

它们现在打开着,是不是因为现在她“长大了”,师父准备践行诺言,告诉她里面装的东西了。

常静笑盈盈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古旧的小木匣,然后在小礿对面的椅子上端身坐下。他小心翼翼地打来小木匣,凝视了一下木匣里的东西后,把木匣端放在小几上,小心地推到小礿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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