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兰陵校对版作者满座衣冠胜雪》第64/87页


  黎明的微光中,巨大的都城仍在沉睡,只有一些人家的屋顶上冒出袅袅炊烟,却很少看到有人走动。他们这支队伍沉默地走过宽阔笔直的大道,向西门而去。
  守城士卒手持长戈,肃立在城门两侧,无声地向他们致以军礼。高长恭抬臂还礼,纵马疾驰而出。
  他们在城里怕扰民,都没有策马奔驰,一旦出城,便即刻加速。铁蹄踏在石板道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犹如疾风骤雨,令人感到振奋。头盔上的缨穗在风中飞舞,与扬起的马鬃相互映衬,在飘浮的薄雾中呈现出如诗如画的美。
  顾欢与韩子高分别居于高长恭的左右两侧,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着他,很快便到达西郊大营。
  不久,段韶也来到营中。
  领军将军尉相愿已经率五万铁骑整装待发。段韶与高长恭抵达后,立即登台视察,见军容严整,斗志昂扬,都感到满意。
  与过去的每次出征一样,两人没有繁文缛节,更不多说废话。段韶对高长恭点了点头,高长恭便干脆利落地命令:“即刻进发,每日行四百里,若未达至,不得宿营。”
  下面的将士齐声答道:“领命。”
  高长恭一挥手,便跳下台去,翻身上马,率先驰出辕门。段韶在他身侧,顾欢、韩子高与尉相愿等大将紧随其后。五万铁骑井然有序地列队而行,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路山地颇多,他们尽全力迅速前进,终于在第三天赶到了西部边境的骁谷。
  这里有一座柏谷城,是周国所建,居于险绝之地,高有千仞,城墙均以大石筑成,易守难攻。段韶与高长恭命大军在五里外扎营,歇息一晚,次日一早便率领几位大将前去察看地形。
  但见数座高山拔地而起,陡峭险峻,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迂回上山。他们在途中草草吃了些干粮,并歇息数次,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艰难地攀上谷口外的一座高山。几个人小心地隐在巨岩后面,看着对面山峰上的那座城垒。
  山上都是石头,贫瘠荒芜,只从积了些薄土的石缝里稀稀落落地长出几棵歪歪扭扭的小树,把陡立的峭壁点缀出几分寥落的春意。
  隔着狭窄的深谷,柏谷城与他们所在的山峰遥遥相对。他们穷尽目力,也只能隐隐看到城垒的大致形状,以及城上城下那些正在活动的周军。离得太远,人人看上去都小如蝼蚁,很不真切。
  从山下只有一条小路通往那里,经过城边,通向汾北或河西。城后是千丈绝壁,猿猴难越。城垒依山而建,不但扼守着这条交通要道,而且是周国深深楔入齐国的一颗钉子。
  段韶感叹,“从当前的形势上看,汾北与河东都是我大齐所有。这柏谷深入我国,平日倒罢了,战事一起,便成大患。如果我们不能打下柏谷,而是绕过它去增援明月兄,城中周军完全可以伺机抄我们后路。战事平息之后,它也会变成痼疾,对我大齐十分不利。”
  其他人听了,都连连点头。
  高长恭观察了一会儿,轻声说:“这城临险而建,山路又窄,不大好攻。如果自下而上仰攻,他们只要守在城上放箭,放滚木檑石,我们就会伤亡惨重。看这情形,说不定几天都打不下来。如果他们的援军赶到,我们就更难应付了。明月兄那里急待增援,我们不能在这里被拖住。”
  “嗯,是这样。”段韶略施片刻,便道,“他们的援军应该从南边而来,如果我们断其要道,救兵就来不了。你们看,那柏谷城地势虽然很高,但城中却很狭窄。如果我们先用火弩去射,再发动攻击,必定能迅速拿下。”
  高长恭想了想,不由得笑道:“果然好计。”
  韩子高立刻说:“卑职愿做先锋,率火弩手先上。”
  顾欢随即求战,“卑职愿率攻城队协同。”
  段韶笑了,“你们这两位小顾将军倒是抢得快。”
  高长恭环视着身旁这几位跃跃欲试的将军,便下令:“相愿,你率三万人马去断南道。大哥,你带火弩手,我和欢儿率攻城队协同。太师率队在山下督战。”
  尉相愿、韩子高与顾欢立刻答道:“是。”
  段韶爬了这么久的山,已然觉得心口有些不适,这时也不逞强,轻笑道:“现在是你们的天下了,我就坐山观虎斗吧。”
  高长恭傲然地说:“我们是虎,他们是虫。”
  段韶忍俊不禁,“对,是这样。”
  顾欢心细如发,对段韶的身体比较担心,这时发现他说话气促微喘,脸色也有些发白,嘴唇略紫,似乎是心疾发作的前兆,不由得大骇,立刻关切地道:“义父,我们这就下去吧。长恭,你背我义父下山。”
  段韶正要说不用,高长恭已经注意到他脸色不好,马上说:“太师,我们走。上山容易下山难,你身子似有不适,还是我来背你吧。”
  韩子高也道:“是啊,太师,战事将起,你可千万不能有何闪失。我和二弟轮流背你下山,不妨事的。”
  几个人二话不说,便把段韶搀扶着,硬放到高长恭背上。
  山势险峻,对面还有敌人,段韶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而且他确实感觉已筋疲力尽,料想自己多半难以支撑着下山,便只好听他们的话,由着高长恭将自己背下去。
  尉相愿和另外两名副将在前面先行,高长恭跟着,韩子高和顾欢在他身后保护,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慢慢下山。
  走到一半,高长恭已是汗如雨下,脚下却依然稳健,一步一步踩得很实,尽力不让段韶感到颠簸。
  韩子高在后面轻声说:“二弟,我来吧。”
  高长恭却道:“山道狭窄,换来换去的太危险,也太折腾。我没事,大哥不必担心。”
  他们很自然地称兄道弟,前面走着的几位将军均是心中惊讶,对那位美得不似凡人的突然冒出来的大将军不禁刮目相看,只是表面上努力控制,都没有表现出异样来。
  段韶揽住高长恭的肩颈,对他很是过意不去,心里却暖融融的,十分感动。不过,负重走这样艰险的山路,最忌分心,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稳住身形,不给高长恭添乱。
  直到夕阳西下,他们才到达山脚。
  黄昏的风轻轻吹过,带着丝丝凉意。高长恭已是汗透重衣,这时迎风而行,感觉舒爽,顿时精神一振,坚持着继续往前走。
  段韶轻声说:“长恭,已经到了平地,放我下来吧。”
  高长恭仿若未闻,一直走到他们留在山下由亲兵看守的战马前,这才慢慢把他放下。韩子高与顾欢搀扶着段韶,看着他稳稳地站到地上,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形出现,这才放下心来。
  高长恭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与他们一起骑上马。一行人轻快地往齐军营帐走去,心里满是临战前的兴奋与自信。
  夕阳将他们的身形染成耀眼的金色。有一队大雁在天上排成人字,向北飞去,间或发出几声长长的鸣叫。空气中有淡淡的微熏,是营帐中柴草燃烧的气息,给人踏实的感觉。
  高长恭愉快地对段韶说:“我喜欢军营,就像是回到了家。”
  “是啊,我也一样。”段韶含笑点头,“觉得军营更像自己的家。”
  其他几位将军也纷纷表示赞同。
  顾欢走在韩子高身边,对他笑道:“我也喜欢军队。这里充满豪气、义气、侠气,大家相处得也单纯,是非善恶分明,日子过得很开心。”
  韩子高轻轻颔首,“是啊,我也一样,情愿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不喜欢在朝堂上跟人耍手段,斗心眼,太累,没意思。”
  顾欢感同身受,点头称是。
  回到军营,他们到大帐里坐下,继续商议行动细节。
  韩子高肃然道:“刚才在山上,其势不容多言,因此卑职未能尽述心中所想。卑职以为,火弩队与攻城队不必分开,因为弩箭并不要求射术有多强,只要会操作就行,我们又用火弩,那就更不必要求精准,只要射上城垒或城中便可。所以,我们可以从苍头、犀角两队中挑选射术较佳的人组成火弩队,同时也是攻城队。他们先用火弩,待敌人难以招架之时立即冲锋,便可一鼓作气,攻上城头。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避免两队之间的衔接出现疏漏,行动可确保成功。”
  尉相愿等几个将领听了他的话后,纷纷交头接耳,悄声议论。
  高长恭却摇了摇头,“大哥,火弩队一旦发起进攻,必然会受到城上敌军的密切注意和猛烈反击,很难在接下来的攻城中一举建功。因此,我认为一定要分成两队,火弩队击溃敌人的防御和斗志,同时吸引敌人的大部分攻击,攻城队再突然冲上,定可打他们一个冷不防,成功的把握要大得多。”
  顾欢立刻附和,“对,大哥,我认为长恭说得对。以目前的态势来看,分成两队应该是最好的用兵方略。”
  韩子高便沉吟起来,在心里反复盘算着两种战法的优劣。
  段韶微笑道:“愉儿,咱们人多,兵力上不用省。火弩队发起突袭,打乱敌人阵脚,攻城队便发动强攻,定可迅速拿下城垒。”
  韩子高本是存了些私心,希望由自己身先士卒,全力拿下柏谷,这样,高长恭与顾欢就不必上前线冒着矢石冲锋了。但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并不能取得其他人的首肯,他也就不再坚持,笑着点头,“那好吧,我这就去挑火弩手。”
  “相愿,你陪顾将军去。”高长恭站起身来,“欢儿,我们去选人,组攻城队。”
  顾欢点头,却没忘了关照段韶,“义父,你先用膳吧。今晚早些歇息,不用等我们了。打仗的事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
  高长恭立刻附和,“对,太师,你去用膳,然后歇息,别的事都不用操心。”
  段韶欣慰地说:“好,你们去吧。有你们在,我很放心。”
  几个人便各自忙碌去了。
  凌晨,尉相愿率几个校尉,带着三万人马向南疾行,到预定地点去截断南面的交通要道。高长恭他们则按计划直奔骁谷。
  仿佛是老天有意相助,一早便起了薄雾,越往谷中走,雾气越浓,从山上根本看不清下面的动静。韩子高率领一百名火弩手轻装上阵,只带着强弩、箭矢和引火之物往山上迅速攀去。在他们身后不远,便是高长恭与顾欢率领的五百人攻城队。
  前后两队人都借助地形的掩护,艰难地在小道旁崎岖不平的石块间穿行,如水银泻地,没让敌人察觉,便上到柏谷城附近。
  段韶带着五千骑兵守在谷口,仰望着雾岚中的山形与若隐若现的城垒,偶尔看一眼旁边的计时沙漏。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他便对旁边的擂鼓手下令:“击鼓。”
  那个彪形大汉举起粗大的鼓槌,猛地砸向庞大的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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