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墙小红杏》第16/48页
方才陷在回忆里,回忆好真实,她不自觉屏着息,像那时在池水里一样,她不想死,想多贪求一线生机,所以她不敢呼吸,一直强忍着,等到被范寒江唤醒,她的肺叶才用力吸进一口气。
「唔?」她望去,不见范丁思安的人影,好困惑地眨眨睫,「她人呢?」
「走了。」
「啥时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谁知道你在发什么楞,她骂你也不回嘴,她觉得无趣,便跺脚走了。」一方面当然也是他半斥喝半提醒,范丁思安才发觉她自己的失态。
这一回在饭馆发生的事,不知道又会成为铜鸩城多久的笑柄,范丁思安这种重面子的人,哪敢再多留。
「我没注意听她在骂我。」否则她才不会乖乖站着挨骂,一定会回嘴。
让饭馆的客倌伙计看了一出戏,范寒江与陆红杏自然也放弃用膳的念头――谁也不想边吃边听到身后传来无止无尽的谈论及笑话――两人离开饭馆,雪正大着,只见街景雪白一片,范寒江本想等雪停些再走,陆红杏却先一步走入雪景里,在飘飘飞雪里回首对他一笑,范寒江心头一震,心窝似乎让什么给使劲撞击一下,直到瞧见她的小貂帽上逐渐积起落雪,他才赶忙打伞,跟上她。
「你方才想什么想到出神?」明明真正出神的人是他,他却为了掩饰自己莫名的心不在焉而开口询问她。
「想那个吻我的长工。」她口气阑珊。
说到吻,现在想到还是很厌恶。陆红杏觉得自己真亏本,人生头一回被吻,结果竟然一点也不美,更吃亏的是――她都还来不及挥拳打歪长工的嘴,就先被范丁思安的尖嚷声打断。
去亲小进贤的嘴还比较有趣些,小进贤的唇软呼呼的,还有淡淡的奶香味。为了那种讨人厌的吻被扣下通奸罪名,真不值得……
「哦?怀念他?」范寒江以为自己是含着调侃笑意问她,没料到嗓音一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平稳稳,甚至……冷峻。
怀念个头啦!她连他的长相都拼不起来,想什么想呀?!
「他的下场好像也很糟吧?」她那时自顾不暇,好像也一直忘了询问长工的下场。连她都被推到水池里,长工或许……
「被遣出范家罢了。」至于痛打一顿的部分,范寒江就不提了。
「就像我一样嘛。」
那年,她没溺毙,再清醒时,人是躺在床榻上,头痛欲裂,所以范家长辈骂了她什么,她都无法听清楚,只觉得四周吵杂得让她想大声吼叫,要他们全都闭嘴滚出去,直到安静下来后,房里只剩她与范寒江,他淡淡笑着,将那张休书搁放在她手心,缓缓拢扣她的五指,助她将休书握牢,他的一句「去吧,你自由了」,成为她死里逃生后所听进耳里的第一句话,他恭贺似的抚慰声音让她差点放声大哭。
自由了,再也不被束缚,不单单是她的人自由了,连她的心也一样。
她可以放胆去爱任何一个人,谁也无权过问。
「不过,被遣出范家也不一定是坏事。」陆红杏突地补上这句,原先只是微弯的红唇,现在是咧咧开怀地笑。
「是呀,不一定是坏事。」范寒江同意。至少他在她身上,看到好快乐的陆红杏。
而他,也为了想更快乐,努力逃离范家,远远的。
只要不回来,他就可以去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他还是回来了,为了什么,他也不确定,只觉得心上就缠了条线,每当他累了、倦了,那条线就会轻轻扯动着,像在告诉他,回来吧、回来吧……
那种怅然若失的空虚,迫使他回到铜鸩城,在铜鸩城里,应该不会再有令他眷恋脚步的人才对,他是如此确信着。
走在逐年逐月渐渐陌生的街道,在这城里,甚至鲜少人还记得范家仍有他这么一名少爷,任凭他在城里绕上十来圈,也难得能遇到一名故友,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在银鸢城赏到的明月同样清晰,在银鸢城喝到的酒同样香醇,在银鸢城读到的书籍同样丰富,为什么……还回来?
「饭没吃到,只好回红杏坊去讨些点心吃吧,我知道阿山那群家伙这个时辰都躲在书柜后头吃芝麻大饼,我们回去,正好抢一块来对分。」陆红杏拉着他走小巷,在房宅房宅之间熟稔穿梭,确实比从原路回去还要更快,只不过……钻过别人家的竹篱实在也太……
「我们得快一点,不然连颗芝麻渣都抢不到――」
陆红杏的声音好轻快、好雀跃,像树梢吟唱的鸟儿,听得……让人也跟着忍不住开心起来。她正顽皮在笑,像多贪吃多嘴馋的小丫头,他却又知道,抢不抢得到饼一点也不重要,若真想吃,自己掏钱也能吃到撑破肚皮,她只是贪玩,藉以让自己快乐,他甚至要跟着她小跑步才能追上她,不让漫天风雪有机会沾湿她的发、冻凝她的肤。
「哎唷――」陆红杏乐极生悲,毛靴子一滑,差点在雪地上摔得难看,是范寒江丢开了伞,展臂撑住她,然后他要扶她站好时,却跟着摔到积雪堆里,两人无一幸免,还好雪地软,不至于摔疼。
真该庆幸,两人不是在大街上跌跤,否则出的糗会更大。
「地好滑。」陆红杏噗哧笑出来,因为她看到范寒江扑过来抱她时,表情担心得好可爱,现在与她摔成一团,脸上鼻上沾着像糖粉一样的白白雪花,是她极少有机会见到的「范寒江」。
她掏出丝绢替他擦脸,动作显得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