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嫁》第2/149页


“说到出尔反尔,”他淡淡地道,“殿下不是早已得心应手了么?在下猜测,殿下应当已有准备了才是。”

她没有说话。细雨迷蒙中,他感觉她似是又笑了。

两人绕着鸣霜苑的花廊又走了三个来回。雨渐稀,风渐疏,天边渐渐地有了光亮,像是月的影子。她与他谈得很投机。她与他从来都谈得很投机,不然她不会让他住进鸣霜苑里来,成为自己最信任的谋士。

齐王暴毙,齐国民怨沸腾,归咎于夏。夏公还在归去本国的路上,她已与齐国大将暗通了声气,半月后,雁愁谷是夏公一行必经的狭道……

“本宫已许嫁四次,每一次出嫁之前,每一次新寡之后,都会来此走上一遭。”她道,“柳先生可知为何?”

“在下不知。”

她低下头,又走了几步,才道:“本宫在算。只有一个人,对着月亮,才能算得清楚。”

他拱手道:“那么今夜是在下唐突了。”

她摇摇头,不言不语,只伸手拢了拢风帽下飘飞的头发。

他从侧后方看着,感觉那似乎是一个寂寞的动作。但他很快就转过了视线,道:“这次仍旧让世子去雁愁谷接应冯将军么?”

“不是接应,是合战。”她看着夜幕下的雨丝,语气一时又轻快起来,“我大哥许久未碰刀兵,正觉无聊呢。不过,本宫不打算让他去雁愁谷。”

“哦?”

她笑笑,“柳先生总是这样引人说话的么?”

“殿下想说,在下便听。”原来他已经走在了她的身边,很无礼的位置。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像洒了一片碎琉璃,可是也许是夜色太浓,那些嶙峋的晶莹的闪光时明时灭,没有人能够分辨得清楚。

“本宫已将许多秘密都说与先生了。”她淡笑道。

“秘密?”

她忽然觉得倦了。他总是这样的,用平淡无奇的表情,用一两个字引诱的言语,就能勾出她很多话来。这无论如何是件危险的事情,这种被人一分分渗透、一分分浸没的感觉让她不安。国事上她有分寸,但其他的事,她就没有把握了。

她往苑外走去。

“这几日本宫须同世子计议一番,你无事便不要出来了。”

最后,她说。

他停住了脚步,看着她走远,油衣沉重的衣摆拖过湿润的青石路,扫起几片落花来。

***

所谓的“几日”,实际却是二十余日。

二十余日,柳斜桥自锁苑中,因未得公主传令,他未出鸣霜苑一步。他很有耐心地等着。

徐国公卿中知道他的人不多。他像是公主的一把秘密的剑,被公主妥善地藏好了,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擦拭一番,却从不让他沾血。他给公主出过三个计策,一是离间,二是嫁祸,三是远交近攻。

公主与齐国的联姻,是公主的第四个婚约了。齐徐订盟的宴会上,各国王公云集,众目睽睽,齐王却打了夏公一巴掌。没有人知道这一巴掌是为了什么,然而所有人都猜测是为了公主。毕竟夏公也向公主求亲过――毕竟天下五王十二公三十七国,几乎都向公主或明或暗地求亲过。

宴会之后,齐国传来急命,齐王连夜赶回处理国事,却在自己宫中遭遇了刺客,不治身亡。消息传到徐国时,公主立刻就哭了出来。

这是她的第四个婚约了,可最终还是死了相约的丈夫,就好像上天在诅咒她一样。想到这一层,大殿上的公卿百官都跟着他们的公主悲伤了起来。

然后公主下令,追回夏公的队伍。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而齐国悍将冯皓已厉兵秣马,誓要踏平夏国。

天下人只知道徐国公主美貌倾国,却不知真正倾国的是她的智计。再加上她还有一个所向披靡的孪生兄长,即使他们的父亲徐公既老且病,徐国也仍能稳据中原数郡之地,甚至还有扩张之势。

二十余日之后,公主终于来到鸣霜苑,秋意已很深了。落花都被扫去,枫叶正红,伴着菊黄桂嫩,偶或被秋风吹到那清浅的御沟水上去。徐国岑都地处河水之北,四季分明,寒冷从不假人辞色,每到这时候,柳斜桥的旧病就犯了,无论围上多厚的衣袍,总是冷得咳嗽。

公主站在窗外,等着他咳嗽完了,才道:“夏国盘田三县,土地肥沃,奈何百姓刁顽,如何是好?”

听她如此说,他便知道她已成功地拿下了夏国。他抬眼朝她笑,笑容像今日的太阳,隔着窗纱,带上秋的金色。她盯着他的笑容。

“让贾中郎去,如何?”他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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