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臣重生》第95/106页


  “师父,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云霁呷了一口酒,酒香凛冽。虽然是好酒,品质却比锦城沦陷之前差了很多,“我以为自己可以做什么,改变什么,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
  甚至还形成了阻碍,比如使得陈博涉不愿意当王了。
  “所以说,让你静静看着,不要想这些个杂七杂八的。”乐弘道人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过一日算一日,活一天算一天。”
  云霁不知不觉喝了很多酒,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个梦。
  ――
  梦里梦见了那个男人在灯下挑灯阅卷的背影,几盏孤灯将他的寝殿,照得灯火通明。有时候,那些灯火就这么亮一宿,彻夜不息。
  渐渐的,那个看着男人批阅奏折的人不是云晗昱了,而是自己。自己走上前去,拿起奏本,提笔研磨,坐在男人身边,与他一同看着。
  男人没阻止他,便让他批阅着,时不时因为一个政策而相互耳语。
  他发现……他想成为良臣的梦想,可能不过如此而已。
  与其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人间正道,不如说是想陪在男人身边,帮他处理朝堂的政务。
  让男人能够倾听他的意见,能与男人平等地交流对话。能够为政策而争论,也能彼此然于心,相视而笑。
  醒来的时候,眼角一片潮湿。不知什么时候,又盈了满眼的泪水。
  上一世中,这个愿望毕生都没有实现。
  男人将他养在深宫之中,不让他参与朝堂之事,也从不与他议论政策,他只能远远看着男人寝宫的灯亮着,或者熄了。
  若是亮着,证明男人今夜政务繁忙,不会过来。
  若是熄了,男人不久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拥着他入房中。握着他的手,问他等得久不久,外面冷不冷。
  他也曾跟男人说过他想看奏章,想处理事务,却被男人拒绝了。
  因为前朝有宦官外戚当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最后灭亡了的例子。所以旧朝立朝以来,太祖定下的宗律便是后宫禁止干政。
  男人对于这条戒律,倒是遵守得很。
  当时他无论如何都觉得委屈,屈辱,不平,难过。
  这一世重新活过来的时候,他依然还是想不透,想不通,不明白,不服气。
  但现在经历了乱世变化,了解了世事无常,明白了好坏正邪,也曾经鞠躬尽瘁却深感无能为力,自贬自鄙之后,他才明白了男人的决策,有多么正确。
  若是男人给了他辅政的权力,恐怕情况只会更糟。
  那些个能当政臣子,哪个不是经过了几十年的历练,从地方官一步步地做到京官,位列天子朝堂之上的?
  自己这么个毛头小子,仗着君王宠爱,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这让外臣们怎么看?让那些戍边的将军们怎么看?让那些费尽一生之功才得以面见天子的人怎么看?
  届时朝廷内外,鸡飞狗跳,对他的口诛笔伐事小,各自为派,党争不止,内斗不休,才是真的祸国殃民。
  况且那个时候的云晗昱,不过是读了几卷圣贤书的书呆子而已。哪里知道什么世道人心,哪里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哪里又亲眼看过农田水利,民生疾苦?
  若真是立策论策的话,恐怕也都是些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不会做事,只会误事而已吧。
  天子朝臣这个位置之棘手,之艰难,之责任重大,远是上一世的云晗昱所无法承担的。甚至连这一世的经历那么多场战争的云霁,都没有把握说绝对能做一个利国利民的良臣。
  既然朝臣已是如此了,那么君王肩上的担子,只会百倍千倍的重。
  原来那个男人在上一世中,竟然默默地承担了这么多。
  
  第79章 责任
  
  帝王之位,人人都觊觎,却未必是人人都能坐得的。
  觊觎的人,艳羡着那个位置所拥有的无尚的权力,无边的享受,无尽的奢侈,无二的威严,却殊不知坐在那个位置的人,应该付出的责任。
  春要播种,秋要收获,四季农时,不可懈怠。
  夏有洪涝,东有雪灾,库银存粮,不可亏空。
  丰年加税,欠年薄赋,收支出入,不可出错。
  外有蛮夷,内有贼子,攘外安内,不可轻心。
  朝有奸臣,野有乱党,朝野上下,不可不防。
  桩桩件件都繁琐无比,耗费心力。
  虽然朝中有辅政的大臣,后宫也有掌事的太监,但消息经传几人之口,便失了准确,所以还是需要皇帝亲自查阅,亲自监督,一一过问,事无巨细。
  那个男人既然坐着万人之上的高位,便要操着苍生天下的心。
  这该是怎样沉重的担子啊。
  直到这一世中,云霁也置身其中,运筹帷幄的时候,方能体会什么叫做殚精竭虑,什么叫做精疲力竭。
  当陈博涉准备打仗的时候,他要操心粮草兵器。当陈博涉远征的时候,他要提防朝廷政变。当陈博涉大胜而归了,他又要陷入朝堂的斗争之中。
  这还仅仅只是作为一名谋士的事务而已,主公的责任更在他之上,所以陈博涉要操的心,应该只会比他更多。
  但陈博涉也只是七国其中一国的国主,担的是宣国那一方百姓的责任。那个男人,担的,却是全天下。
  ――
  男人死得很早,过了不惑之年,便一病不起了。
  查不出病症,也寻不到病因。太医、民间的医师,一拨拨地来,再一拨拨地被赶走,男人始终没有好起来。
  拖了几个月的时间,熬过了秋天,到了冬天,实在熬不住了,便走了。
  太医小声说,怕是累死的吧。
  云霁握着那双再也没有力气抱着他的手,愣愣地看着。
  男人死的时候是四十二岁,容颜未见得衰老,还是能瞧出英俊的影子,但半年多的缠满病榻,彻底熬光了他的精力。
  他死的时候,形销骨立,憔悴得有些吓人。
  ――
  何为帝位,便是这么一个直把人熬得灯枯油尽的宝座。
  让得不到的人处心积虑,相互残杀。让得到它的人,为它奉献一生。
  这一世中,他竟然要陈博涉也去登上那帝王之位,是不是过于强求了呢?
  他曾经对陈博涉说着想亲眼看他登上帝位,但实际上,这不是为了陈博涉着想,而是为了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
  为了将完璧的江山归还给旧朝的心愿。
  上一世中,他亲眼看着男人操劳一生所安定的江山,被毁于竖子之手;也亲耳听到了被男人驱逐回了北陆的蛮族,再次起兵于塞北,即将踏破雁门关入中原的消息。
  他既是不甘,也是为男人不甘。
  所以这一世中,他想投靠个能成大事的主公,将四分五裂的山河重新统一起来,恢复旧制,还天下以太平,还世道以秩序。
  但这样的使命和这样的责任,对陈博涉来说,是否过于沉重了呢?
  他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还是风华正茂,贪玩随性的年纪,却要背负着征伐天下的使命,也难怪会说些想做昏君这样的话。
  如果陈博涉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不想做天下的皇帝的话……
  那么他是不是应该去辅佐一个足以登上帝位的人?如果那个人有一统天下的能力和野心,并且愿意恢复旧朝制度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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