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有头债有主》第16/184页


舟越行越近,连溪里已现眼前,但见一排排的画舫,髹刷得堂皇美丽,金碧辉煌,舟连着舟,中间剩出一条条的水走廊,以利渡客小舟往来,而那些画舫,却是固定不动。

老船夫轻轻道:“到了!到了!”

蓦地里,但听一阵少女清歌,歌声铿锵如同金玉交鸣,因风传送,娓娓悦耳。赤城老人倾耳一听,心念一动,皱眉道:“想不到此地也有这般人物?”

这阵传来清歌,浑圆如珠玉震荡,清而不大,内蕴刚劲,赤城山主是何等人物,一听已然听出高歌的少女是个不寻常的人物,竟用“传音入密”内功歌唱,虽然不近,却如在各人耳畔,缭绕不散。铁笔书生也吃了一惊,低低道:“那话儿来了!”他已然疑到歌唱人必是长白山阴阳门的人,只缘除了二怪门人,谁能有此内劲?

一抬头,铁笔书生望了老船夫一眼,叫道:“老丈,撑咱到唱歌人的所在去!”

老船夫嘻嘻笑道:“尤老师也有此雅兴?这姑娘真难得,年纪轻轻,倒唱得一腔好曲儿!在这儿推她第一!”

铁笔书生惊奇地看了老船夫一眼,急切地问道:“老丈认得此人?”

老船夫点头道:“怎不认得?这女娃子是衣蕙坊新夹的歌妓,不但曲儿哼得挺有名气,人也长得漂亮极了,只是性子不好,常常无缘无故闹别扭,据说还是个黄花姑娘哩,卖歌不卖身,不知多少豪阔子弟拜倒石榴裙下。”

赤城山主搭腔道:“她叫什么名字?”

老船夫道:“芳名赛雪儿,本姓耿,真名小老儿可不知道,你老有兴致,可到她的画舫去,召她一见,依酒献歌!”

赤城山主哈哈一笑道:“好,咱就前去瞧瞧!”

小舟行如蚁蛭,逆水行舟,最是费力,老船夫鼓桨力划,兀是速度不增,铁笔书生一瞥,呵呵而笑,两袖陡挥,荡起了一阵劲风,风推船前,去势如离弦之矢,把老船夫吓得呆了。

展眼间,已到达连溪里,在如鲫画舫之中,找到了“衣蕙坊”这画舫。舫颇宽敞,舱里间隔成厅房,一共有六间布置雅洁的厅房,这些厅房正是供给召妓侑酒高歌之用。

小舟傍衣蕙坊拴着,铁笔书生赤城山主两人,登过彼舟,舟内自有老鸨堂倌过来招呼,赁得一厅,点下几式精美小菜,要了二斤高粱酒,当即挥下花笺,便待把名歌妓雪儿召来。

久久不见来人,丽人何故避面不见?两老头初时还以为雪儿顾曲周郎太多,分身不暇,又过顿饭光景,才见那横肉满面的鸨儿前来禀告,说雪儿已然被人赎作归家娘,蒲柳有寄,从昨晚已停止鬻歌。适才引吭清歌,不外一时兴起,并非卖唱等语。

两老头自然不是为风月而来,目的不过想看雪儿究竟是什么人物,他们知彼姝身怀绝技的人,琢磨之余,已怀疑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缘故,同时,也断定非阴阳门手下党羽,设其是阴阳门之徒,二怪定然不肯任令操此贱役。

二位老人一闻鸨儿的话,不胜诧异地问:“作归家娘?嫁给谁,何家儿郎有此艳福?”

鸨儿姆指一翘,强笑一下,叫道:“不瞒达官说,雪姑娘的主儿非是别人,乃江湖上鼎鼎闻名的俞公典官人!”

二人同时一楞,俞公典纳妾之事,早自老船夫口中得悉,却不知所纳丽人,竟是这位隐身风尘的雪儿,以雪儿这般人物,怎肯许身下嫁一个万恶邪帮,年垂迟暮的老贼?心中益发疑虑万端。

铁笔书生想了想,倏地探手入怀,便想掏出银两来,一探手才觉所有带在身上银两,早已赠给可怜的老船夫,一转身对赤城山主道:“老兄台,身上有银两没有?”

他这番举动,赤城山主已自瞧料得到,连声回道:“有、有、有,要多少?”随说随在怀中掏出一大包银子来。一打开,哗喇喇地撒了一桌,黄澄澄的是金元宝;白雪雪的是纹银,光辉夺目,闪闪生亮,令人眼花缭乱,数日足有二百两之谱。看得那鸨儿也呆了,处此穷乡,虽说花事当旺,似此多金豪客,委实罕见,鸨儿瞠目结舌之余,嗫嚅道:“达官惠顾,盛情奴才拜领,可惜雪姑娘已不见客,抱歉良深,敝坊漂亮姑娘多的是,待奴才给达官召两位来陪伴陪伴如何?”这奴才还道当前两人是老尚风流,一心以为鸿鹄将至。

铁笔书生冷笑一声,随手一抓,便抓了一碇重约五两的纹银块,朝桌面一挞,叫道:“你这奴才瞧老爷子是何等人物,岂是随便召妓的,这些银子赏给你,快教雪姑娘来厮见,回头再重重赏你!”

雪儿艳帜高张,名闻辽东一带,鸨儿深信当前两位豪客,当真慕名而来,转念一想,庸脂俗粉,难当贵人之意,也是道理,但她心中却另有顾忌,取赎雪儿的人若是寻常贵富人家,暗里让她来陪伴一下倒也无碍,只缘那人乃是俞公典,这魔头轻易招惹不得。眼巴巴看着金光灿烂的黄金纹银,心里委实有点舍不得。

正踟蹰间,铁笔书生已明其意,笑道:“我们也不过想见一见面而已,料也无碍雪姑娘前程!”

鸨儿还未答话,蓦地里,烛影摇曳之际,帘帘启处,一个艳色迫人,美丽无俦的美人儿,莲步姗姗,掀帘而入,来人正是那名妓雪儿。她已得其他堂倌传达,知今晚来了两位陌生老者,豪阔异常,指名召见,不由心中怦然一动,跟着便自行过来。

一跨进厅中,裣衽为礼,鸨儿一瞧,面上变色,颤声叫道:“雪妞儿,你……”雪儿颜色自若,秋波一转,瞧了两人一眼,笑道:“难得两位贵人莅临,雪儿这厢有礼!雪儿已谢绝交游,不知贵人相召,何事见谕!”

原来铁笔书生和鸨儿对语,早已绐雪儿听去。铁笔书生略睨了她一眼,笑道:“姑娘就是雪儿吗?嗯,久仰芳名,只恨缘悭,未尝识荆,素闻姑娘擅音律,我老头今晚来此,非为别的,乃为一聆天曲为荣!”

雪儿嫣然一笑道:“雪儿粗晓皮毛,恐怕不足以当尊意,过誉之奖,愧不敢当!”旋沉吟道:“今晚放歌,恐有未便,愿献秦筝一阕,以娱贵人,还望指谬则个,未知尊意以为如何?”

这风尘奇女,不但芳华绝代,且擅音律,清歌鼓琴,人称双绝,此刻竟以秦筝自荐,也有考核当前客人之意,她只一瞥眼,已然知道两老头绝非寻常之辈。

铁笔书生呵呵一笑,霍地站起,说道:“你也会秦筝?”要知秦筝,俗称十三弦筝,乃古乐音之一? 只缘筝上一共十三道线索,弹时一手按拍,五指纷弹,便可发出乐音,据说古楚大夫俞伯牙遇钟子期时,伯牙所弹的便是这种乐具,流传近代,能者已鲜。难怪铁笔书生有点不信。

雪儿不答,一别头,对跟在后面的随从丫环喝道:“喜儿,还不快把秦筝取来?”

喜儿应诺一声,身形微晃,已飘出房去,两老人又同时一愕,赤城山主自忖道:“小妮子是什么人物,怎地连她的丫头也会武技?”心下嘀咕未已,喜儿此时已然手挟一具秦筝,漫步跑到跟前,手抖处,那具秦筝凌空飞起,朝着雪儿面前抛到。

也不见雪儿怎样作势去接,双掌横拍,那具秦筝给她击出掌风一撞,在半空中打了个旋转,不偏不倚,已然落在一张小茶几之上,却是声息不闻。

雪儿连看也不看它一眼,自顾取下檀香焚上,又挪过一团锦塾,摆在秦筝之前,香烟袅袅中,盘膝上坐,伸出两只柔荑般纤手,一掌按拍,五指一拨,陡听玉盘滚珠之声迸发,铿锵悦耳,|奇-_-书^_^网|只亮这一手,已知不俗。

铁笔书生暗自赞叹,赤城山主却喝起采来。铁笔书生眼波一横,制止赤城老儿发声,这位老人武功虽高,要称雅人还够不上,弄琴调筝,正到妙处,那可胡乱相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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