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水主藏全集》第54/74页


“长生牌位尽供在此处。”领路的小沙弥双手合十,推开朱红的门,便知趣退下。

“孙平”、“周蝶”、“李秦”、“韩难”、“姬回春”、“姜粮”、“公输樵”、“墨非攻”,乍一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八块长生牌位。牌位前香烟缭绕,一尘不染,可见李穆然确是与释道安私交非凡,且花了大把的金钱,才让这庙中和尚对这几块长生牌位如此的上心。

“怎地没我的牌位?”冬水仔仔细细地瞧了两遍,确信没有看错后,登时沉下了脸,满脸的委屈。

“别急别急。”李穆然微笑着,扶着她的肩膀向后排的牌位走去。

直到屋子最偏僻的一角,借着微弱的烛光,冬水才蒙蒙胧胧地瞅到那一台孤零零的牌位。虽然不染纤尘,但香炉中的檀香早已燃尽,不知距离着上次添香,已有多久时间。

“咱们都不信这些,添不添香的,也只限于心意。”李穆然边说着,边拣了三支香,在烛火上点了,又用掌风扇熄了明火,“你的牌位,非我亲自来拜不可。旁人连看也不许看。”他轻轻调笑着,但手上却仿佛蕴了一股真气,在上香的一瞬,指端微微用力,但听得“喀”的一响,香炉之中似乎有什么机括被弹开。

一阵阴风骤然间迎面袭来,冬水猝不及防,只觉着眼前一黑,手中的烛火竟被吹灭。

“这边。”她看不见他,只是觉着手上一暖,旋即心头的万般不安便因这一句话烟消云散。那座牌位此刻已平地移开了二尺,其后露出一个极为狭小的门洞,饶是二人身材均瘦,也须侧着身子,才能蹭入。

待得二人都入了门中,李穆然提掌在墙上一拍,只听身后轻轻一响,那牌位座子又重归原位,便如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方开口问了这两字,冬水便被远远传来的回声震得不敢再说话。听那回声在一片漆黑中盘旋缭绕,久久不散,可见前方道路幽远,不知深有几许。

李穆然轻轻一笑,打亮了火折,在两旁墙上一划,顿时点亮了数支火把。这之后每隔十五步便有一支火把,道路冗长但不复杂,冬水跟在他身后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浑圆的大厅。

这厅似乎是无数条道路的汇集点,各条道路的入口上则标着不同的颜色,借以区别。

然而,冬水却没有功夫对这些道路细加研究,因为厅中赫然伫立着百人,人人双目灼灼,饱含着关切和敬畏,望向她身前的男子。

“主公。”在李穆然迈入大厅的一瞬间,那百人齐齐开口,竟震得四处的火把为之黯下几分。

“嗯?”冬水惊立当场,只疑是身在梦中。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浑身的血液渐渐冰冷。这当真还是他么?前秦的参将,后燕的上将,甚而慕容垂的侄婿,这些身份她都能接受,但如今这个“主公”,又算什么呢?

细细想去,竟是讽刺非常。自己在江南时,化身易容,然而无论面目怎样,心底终究都是一个;穆然在这北廷之中虽不易容,然而内心却无时不变。即便是亲近如己,也看不清此时此刻,他究竟是何种身份。

“冬儿,他们便是我的亲信,都是极可靠的。”李穆然牵着她的素手缓缓坐在上位,忽听身边女子轻咳了几声,倏忽间抽回了手,抚在胸口上。

李穆然的脸色不禁微变。当日他远赴庾家救助冬水,为她平复内息时,觉出她的手太阴肺经稍有损伤,遂着意以浑厚内力疗治了此条经脉。此后与冬水相处,再没见她咳嗽,想必是当日的医治生效,而她这时忽地突发咳症,自非偶然。

她咳嗽是假,抽回手却是真的。

李穆然心底不禁苦笑。早已猜出会是这样的结果,才一直拖延着,迟迟不肯将实情相告。眼前,以她的脾气,能用这般隐晦的法子表达出心中的不满,委实已给足了自己面子。

倘若知道了那件事情的真相,恐怕要闹到天翻地覆了呢。

他涩涩地笑,当下也只得不以为意,转而凝目下望,等着听这百名亲信报来在自己离去的这些日子中,邺城上下发生的大事。

这百名亲信皆是他这六年来,在军中精心选拔而出。这些人各自怀有绝艺,然而一来折服于李穆然的文韬武略,二来为报他的知遇之恩,端的忠心非常――除他的命令,便是天王老子的话,也听不入耳。

他们本来与李穆然同在符坚帐下,淝水之战时,符坚大败后迁怒于人,李穆然为保性命只得投奔慕容垂,这百余名亲信自然也舍了符坚,随他而去。降了慕容垂后,李穆然终究多存了个心思,遂未让这百名亲信投军,而让他们化身为本来的民间面目,混入邺城之中,以一年时间,借助法门寺原有的暗道掩护,帮他打点着一切。

不知多少的军务机密,便从邺城之中,以那尖锐的竹哨声音传出。

李穆然无意大争奇功,也无意让慕容垂太过容易便攻克邺城,此外,他更要费尽心机完成自己的使命,故而只在慕容垂的确难以支撑下去的时候,方出奇谋。然而仅这寥寥战功,已足以令他得到慕容垂的全心倚重。

“朝中之言,慕容垂已决意北攻龙城。等春暖花开了,大军即启。”一人踏上一步,朗声启报。冬水定睛望去,只见这人一身短襟打扮,两肩上有着深深的折痕,正是一路走来时,朱雀街路边的一名脚夫。

“怪不得这么急迫地召我回来了。”李穆然眼中露出说不清的笑意,伸手点向另一边站着的卖肉贩子,道,“屠兄,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那位“屠兄”微微摇头,道:“眼下还没听说会有任何南袭的计划。”

“这就好。”李穆然颔首,仿佛松了口气,有意无意的,看了冬水一眼。

冬水心中也是一片欣慰,没有南袭计划,那么长安至少不会腹背受敌吧。无论如何,纵然她不愿去帮前秦,但此事对毛氏有利,总也算得个好消息。

此后的消息便无外是朝中的派别争斗,慕容垂又倚重了哪家,又有谁人得势等等,冬水愈听愈觉乏味,渐渐上下眼皮打架,便沉沉欲睡。

“那么,拓跋奂如何了呢?”

这个名字自李穆然口中铮然而出,冬水立时清醒过来。是了,何以一时忘了正事呢?他身上还中着蛊毒,而手下这百名亲信倘能帮他,自是再好不过。

站在最远处的九名男子微微颔首,其中一名迈上一步,道:“慕容月将他召入了将军府,今天听说您回来了,才和他离别了。他现在城西家中,小四护着他的安危,所以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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