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水主藏全集》第58/74页


冬水见他兀然间止了步子,也随之驻步,继而轻声问道:“穆然,你还好么?”

“没什么。”李穆然强笑两声,侧过头来。见冬水眼波流动,目光中流露出殷殷关切之情,他心中又是一震,当即摇了摇头,已自打定了主意:他万万不能让冬水为己而死。

怕只怕,慕容垂已知冬水与他乃是一伙,既然不肯放过他,自然也不肯放过冬水。若是如此,他再没别的法子,惟有与之拼个玉石尽焚,哪怕生受千刀万剐,也要护了心爱的女子平安离去。

念及冬水的安危,他终于稳回了心绪,细细反思石唐兆那句话的前前后后。

“怎么连他,也不知晓我中了‘当归’毒呢?”骤然间,他眼前一亮,但转即又陷入谜团重重。按理说,慕容垂对于中毒之人的消息并不封锁,意在“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初始在城门遇见的那几名校官偏将职位不高,不晓得也可说得通,但石唐兆毕竟上得金銮宝殿,怎么也会毫不知情?

慕容垂究竟有着怎样的理由,一定要对他中毒一事讳莫如深?

霎时间,李穆然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隐隐地,他觉着若能解开这道谜题,那解毒一事,便是水到渠成,易如反掌。

他心中有了七八分的数,抬头正看见不远处的一座朱门大户,遂微微一笑,指予冬水看道:“咱们到家啦。”

这宅子原是城中富豪所住,原来的人家因为躲避战落,早已逃难到不知何方,是以慕容垂入主邺城后,便大大方方地“慷他人之慨”,将这宅子赏给了李穆然。

李穆然平时少有回家,慕容月本身对这个家就不上心,因而这宅子除了门匾换过外,皆保留着原有的奢华形貌。绕是冬水在庾家时见惯了金碧辉煌,到了这宅子前时,还是不禁被那股逼人的富贵晃得眼花。

李穆然上前轻叩大门,其时早已入了二更,看门的老仆在睡梦之中被人吵醒,不禁好不耐烦,一面来开了门,一面唠唠叨叨、骂骂咧咧。

“将军……您回来了!”那老仆唯恐老眼昏花看差了,又抹了两把脸,才自睡梦中转过了神,忙不迭地跑进了院落,大嚷大叫起来。

“留神门槛。”李穆然挽着冬水并排走入大门,还未站稳,就听左侧屋梁上响起短短的一声竹梢。冬水寻声看去,一片朦胧中,认出那男子在庙中秘道见过,仔细回想,似是负责保护拓跋奂的。

既然这暗镖在此,那受保之人也不远吧。

她略觉错愕,就听李穆然冷笑了一声,道:“她是见我久久不回家,便自作聪明,又召回了拓跋奂。哼,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晓得么?”

他正自低语,但见满宅子的屋子一间间地亮起,旋即一排排的仆从婢女慌乱迎出,走在最后面的那女子满脸倦容,正是慕容月。这后燕郡主走得匆忙,一头青丝不及梳整,便只随意地披在肩头,身上也只着一件轻纱中衣,两边有丫鬟手忙脚乱地拿着一件兔毛披风要她穿上,但她却置若罔闻。

一直走到近前,慕容月一双丹凤眼先在冬水身上打量了几圈,才落在自己丈夫身上:“你回来啦,可有些晚了呢。”声音不温不火,竟是亦怨亦喜。

李穆然想起她下毒一事,登时一股无名业火生自肺腑,倘若不是念着她的身份,恐怕早已上前下了杀手。他不愿向慕容月示半分软弱,只是笑了笑,朗声道:“夫人这话我可听不明白,莫不是见我去得久了,害相思了不成?”一语未竟,边上下人们中早有人笑出声来。慕容月骄纵成性又不守妇道,平日间早惹了许多人的不满,而李穆然待人素来谦和有礼,是以家中下人都与他亲近。如今他们听到李穆然揶揄慕容月,虽不敢明里支持,但暗地里嬉笑,也算削了这一家女主的面子。

慕容月不禁脸色一变,狠狠横了他一眼,旋即转过了身子,道:“你若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边说着,边快步向自己的卧寝去了,不肯再多逗留。

李穆然望着她的背影淡淡冷笑,随后便将自己与冬水的行李都交予了仆从,吩咐一并放去书房。冬水在旁听得一愣,尚不及反驳,就见几名仆从满面堆笑而来,高声称道什么“二夫人”。她脸上顿时一阵火烧火燎,然而怒目瞪向李穆然时,却见他竟使了个眼色,于是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将此事暂放一旁。

一切收拾完毕,已过了三更天。李穆然带着冬水入了书房后,便径自走到一排书橱旁,轻轻一推,其后赫然又露出一条暗道来。阴风阵阵自暗道内袭来,冬水身居武功,却也被吹得有些发冷。

“你自己去吧。”冬水忙了这大半天,眼见终于可以休息,不料李穆然居然又变出这匪夷所思的暗道来,登时将满心不快发作出来。

李穆然却只是笑了笑,继而搬了把椅子守在暗道入口,道:“我不去了。咱们只在这等着就是。”

“等着什么?”冬水边打着哈欠边问,满脸颓然,着实是已困极。

李穆然见她双目无光,神态倦惫,也知再让她熬夜是有些强人所难,遂道:“还有一个多时辰,你先歇着也不打紧。胡郎中离开暗道大厅时走的是正东的甬道,日出正东,所以寅卯相交时,他会拿解药给我。”

“拿解药?他当真能拿到么?就算拿到了,又能怎样呢?”一听与解药相关,冬水顿时强打起了精神,努力睁大眼睛。

李穆然颔首道:“原本我想着他若去拿解药,只怕还要麻烦些;但这解药既然另有玄机,想来慕容垂倒不怕人偷,那么盗来便甚是简单。拿来了之后咱们仔细研究看看,我倒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奇毒,竟能令石唐兆沦落到这般地步。”

冬水柳眉一簇,似是想起一事,但终究思忖着,没有说出口来,只是正色叮咛道:“等解药来了你便叫醒我,可万万莫要先自吃了。”

李穆然淡然一笑,道:“晓得了。你先睡吧。”语罢,见她躺在床上合目沉睡过去,自己也吹熄了烛火,端坐椅上,宁心养神。

天边泛出鱼肚白时,一阵细密脚步声自甬道之中传出。李穆然与冬水尽皆警觉,当即身子一震,俱清醒过来。

又等了少顷功夫,就见一袭白衫由远及近,自那甬道的无边黑暗中飘然而至。眼见着离道口只有四五步路时,胡郎中兀然止步,而后自怀中掏出两只瓷瓶,分别掷向李穆然。

“解药,毒药。主公,告辞。”他一句话也不肯多说,见李穆然接住瓷瓶后,便转了身子,眨眼间,又消失在一片苍茫的幽冥中。

“他倒不少拿。”李穆然推回了书架后,打开瓷瓶,但见两瓶都装得满满,少说每瓶也有着四五十颗的药丸。

冬水接过两只瓷瓶,不禁笑道:“他办事倒是细心谨慎,你只叫他拿解药来,他却连毒药一并带来。”

她还未说完,却见李穆然已摇了摇头,接过话去:“傻丫头,你看事太过简单,真是好容易就被骗。你当他是怎么拿到解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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