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秋美人全集》第9/17页


  冰儿竟有些莫名生气地忿声喃喃道。
  自己从头到脚全身上下都可假装冒充楚家千金,但这唯一仅有的一颗心可不能有别的心上人。她猛跺脚,有些气咻地道:
  “管他那在宫内任职锦衣卫,叫杜什么擎的,有多潇洒英勇挺拔俊伟,人家心里只有浩哥哥,再也装不下任何人。悦儿,以后别再在我面前提什么杜公子的。多提一次,心就多疼一次,怎么才能不疼不想浩哥哥……”
  这心口一疼,把冰儿这些天来百口莫辩,硬是被人误认为楚家千金的委屈全化作莹莹泪光,热辣辣涌上眼眶。
  悦儿只一个劲儿不知所措猛点头说是,哪还敢再多提只字半句。
  只不明白,这一跤,怎么无端端摔出个什么浩哥哥来,又怎么说摔就摔掉杜公子这原是那么重要的人。
  高踞屋宇横梁上的杜擎,只拚命咬牙承受住猛地袭上心头的痛,终是受不住,硬是让一颗心直直坠落碎了满地。
  楚姑娘心里早已有了别人,连提都不想提他!而他,除了心碎,还是不能在碎了的心中舍下她,忘了她,连一点点,一滴滴都不能。
         ★        ★        ★
  话说真正正牌的楚姑娘楚江秋,也好不到哪去?一身落魄的书生衣着,东破一块西破一块不说,肚子已快饿扁了。
  自从那天和悦儿在城门口走散后,她便惶乱无主得什么似的,偏偏悦儿把随身携带的包袱带走了,她落个身无分文又前途茫然未卜的窘境里。幸亏身上还配挂着一枚玉佩,找了家当铺典当了,换作盘缠还足够应付些个日子。然而盘算归盘算,预料不到意外倒霉的事,十根指头全细数算过也未必算得到。她在城里东寻西找没找着悦儿便算了,身上的银子竟不知何时被扒走了,还差点和她爹派来寻找她的护院家丁们撞个正着,她一急没命似的只管往城郊外跑。
  接下来几天的际遇,就更别提了。刚才在前头树林里还险些遭两名瞎了眼的盗匪抢劫。当真是瞎了眼,否则怎会有眼无珠,抢起她这身无长物,浑身上下搜不出一样值钱东西的落魄书生?总之,逃是逃出了魔掌,但经这么一吓一跑,双腿已虚软得几乎使不出力来,肚子更是咕噜咕噜饿惨了。如果,如果眼前有一个包子或馒头,要不有杯水该多好……。正想得入神,咦!前面草丛里赫然出现一匹全身纯白色的神驹骏马,江秋使尽力的向它跑去。
  “好骏,好漂亮的马儿!”
  江秋一眼便爱上这匹骏马。
  马儿也用一双聪慧精灵的眼睛瞧她,挺驯从地任她轻抚着它身上纯白色的毛发。她的柔荑轻拍着马背,美丽的眸子却被座骑旁挂着一个看似装干粮食物的袋子吸引住,这一看目光就不肯移开,肚子更是饿得拚命敲锣打鼓了。
  她来回四下张望了好几回,就是不见马儿的主人。天色渐渐昏暗了,看来马儿的主人在天黑前大概不会回来了,又或者,这原是匹没主人的马儿。总之,所有的大概或者,全抵不过饥肠辘辘饿得已在翻搅的肚子。她猛咽口水,什么都管不得了。飞快打开那个袋子,果然里头有几个饽饽,她拿起其中一个就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起来。想她这经年养在深闺,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缎罗绸缎,住的是雕梁画栋楼宇的千金小姐,几时饿得如此狼狈样儿。就在她心头涌起的酸楚和一口口猛往下咽的饽饽,几乎梗住她,几乎逼出她点点晶盈的泪光时……。
  “什么人偷我挂在马背上的东西?”
  一声狂喝声猛然响起。
  江秋吓得心儿差点跳蹦出胸腔,饽饽滚落地上,她回头一看,这一看不但心儿蹦离了胸口,还差点昏过去。
  这……眼散大声狂喝,高大英挺的男子,那……圆润的天庭,斜飞的剑眉,深刻的五官,一直只出现在梦里,如今竟真真实实逼到她眼前来的,正是她心儿想得好苦,魂儿为他萦牵梦系,为他逃家逃婚的杜擎!
  她这一惊只想赶紧逃离开这儿,愈快愈好,她拔起腿,能往哪儿逃便往哪儿。
  “这位公子,你别跑!”
  杜擎手上拿着刚自溪边取回水的水袋,叫嚷着直追赶上去。
  虽只匆匆一瞥,不知怎么的,对方那满眼惊诧、满眼莹亮的泪光,和饥不择食的狼狈样儿,猛地在他心中紧紧一抽。他加快脚步,对方却比他更快,几乎是在逃命。一定是自己狂喝大吼的模样太吓人,杜擎没来得及责怪自己,只听得前头一声惊嚷和“噗通”的落水声,糟了!那位公子竟想不开投水自尽了!
  “这位兄台,你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竟要轻生?”
  杜擎好不容易把浑身湿透还拚命挣扎,更见狼狈的江秋从溪水中“捞”起。说是“捞”起,绝不夸张,江秋在他高大俊伟的身子揽抱下,更显娇小纤柔。
  “我……我……我不是要轻生,我……只是跑得太快太急,天色又太昏暗,不慎失足落水……”
  江秋支吾结舌,一时只觉狼狈不堪得恨不能其淹死算了!哪还能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在下杜擎,刚才实无意朝兄台狂喝,待发觉兄台只因太过饥饿吃了在下一些干粮,又想兄台或许会需要些水解渴,于是拿着水袋追上来。还好兄台安然无事。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
  江秋傻傻地张大眼,想自己的模样儿一定又蠢又驴又笨,甚至又方又呆又木……就叫方木好了。
  “敝姓方……方穆。”
  总算窘涩难堪地硬挤出个名字来。
  “方公子,天色已黑,你又浑身湿透,我看你不如先和我共同骑坐一匹马匹,先出得这片树林再作打算,你意下如何?”
  浑身湿答答,心情尚未回复过来的江秋,被他这么一问,立刻觉得笼罩上黑暗的四周,着实阴森吓人。再想到,如果得单独在这儿度过一夜,更吓得寒意袭身打起哆嗦来。只有猛点头说好。
  于是,比在梦中还不真实的事竟发生了,她竟和她的心上人共骑一匹马匹,踏过月色一路快马驰骋过这片树林。
  只觉一切轻飘飘,彷若置身在云端,待双脚着地,下得马儿后,他们已来到一间破庙前。
  “方公子,我每年都会路经此地去探望一位亲人,这方圆几里内就只有这间破庙能暂且容身度过一宿。你全身都湿了,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找些干柴树枝来取火,好烘干你的衣服。”
  待杜擎抱着一大把干柴树枝回来时,江秋已把破庙里缺了条脚的木桌,歪梁倒柱、东挂西扯,纵横交错的螂蛛网,甚至连神案上蒙了层灰的神像都稍稍打扫了一下,还把散落满地的干草聚成一堆堆在一旁,坐起来舒服些。
  杜擎升起一堆火,又到马鞍中取出毯子和布垫,江秋避到一旁去换掉湿衣服,用毯子里住身子,把湿衣服掠在一边烘干。
  “方公子,咱们能在这破庙里共宿一夜,亦算有缘。敢问公子怎会落得一身狼狈饥饿交加,独自在那片宵小盗匪经常出没的林子里?”
  杜擎问出这句话后,才发觉火光下,这方公子竟有着一张比女人还美丽无瑕,娟秀俊美的面容。娟秀的肩、一双黑水晶似的清亮眸子、挺直微翘的鼻子,唇红齿白,当真是位少见的美貌书生。尤其是那双闪动着羞涩温柔流光的眸子,令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我原是要去湖南探望一位远亲,不料还未出得北京城门便遭小偷抓走身上的银子,又不幸和我的书僮走散了,才会……才会……”
  江秋一半瞎编一半倒也真实的话说到这儿,已被脸上一片嫣红打住。她娇羞地赶紧改变话题,眼波根本不敢望向杜擎。
  “杜公子此行是否亦是要去探望亲人?”
  杜擎被他那娇羞嫣红的模样,惹得一阵傻,一阵恍惚,连带心头一阵悸动。真是的!没见过哪个大男人如此容易羞涩脸红。他收拾起心中的异样,道:
  “其实我这次要去探望的穆大婶并非我的亲人,只因我娘过世得早,我爹生前又在西厂二总管震钱彬的震府里当管事,自幼便把我交托给她抚养,因此我早就视她为唯一的亲人,每年立秋前都会去探望她。尤其是在我心情最烦闷低潮的时刻,更是想去她那儿避避散散心。”
  “敢问杜公子为何事心烦,又为何心情欠佳?”
  江秋漂亮秀致的面容上立刻抹上一片关怀。
  那片关怀看进杜擎眼里,有一丝亲切,有一丝悸动,还有一些说不出来却感觉到的真诚。
  这一丝丝、一些些统统加起来,再加上温馨的火光摇曳照耀下,杜擎竟不自觉地对着初见面却一见如故的“方公子”,说起心中从不曾对外人道过的“心头话”来。
  杜擎的“心头话”,这一说就止不住了。
  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但面对眼前俊秀貌美又爱脸红的方公子,他老会控制不住地发生短暂的发傻、发愣、发呆等神魂出窍的失控情形,连带连舌头也不听使唤地让一句句的话溜出口。
  至于江秋这自觉呆搓搓,又方又木,也好不到哪去的方公子,心魂更是愈听愈乱,绝美的娇容上红潮一次又一次地涌现,不曾褪去。
  没想到杜公子的“心头话”里,竟句句都是对自己的倾心爱慕。
  只听得他又道:
  “不瞒公子说,若非西厂的震钱彬震二总管有恩于我,我早想辞掉这份间接效命于魏忠贤,人人唾骂的东西厂锦衣卫指挥的职位。那么便可像其它王孙公子般,堂而皇之登门向北京城楚府的楚老爷提亲,请他把楚姑娘许配给我。但现在……”
  杜擎说到这儿,一双英挺的剑眉拢聚了起来,被重重的叹息声打住了。他只顾着叹气,也就没注意到江秋的脸蛋儿早已嫣红似火。好半晌,才又自顾自地接口道:
  “现在就算楚老爷不在意我任职效命于东西厂,和他身负重职的信王府是头号的公敌死对头,也已于事无补。因为前天夜里,我因听说楚姑娘被城里的首富秦天霸的二公子秦琥迫婚,逃家不成被擒回府,一心担忧她而夜探楚府,却不慎听到她亲口对丫鬟说不许再提我,只因她心里早已有了别人。因此我才会郁郁寡欢,想躲到穆大婶那儿去面对自己的伤痛。”和杜擎面带伤痛的话语同时发生,一个落下尾音,一个听得花容变色遽跳起来的江秋,
  满脸满眼写着大大的震惊道:“你说你夜探楚府,亲耳听到楚姑娘说不许提你,而且还早有了心上人?!这……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方公子何以出此言?”
  杜擎被江秋过于激烈的反应惹得有些愣忡不解。
  “我……我,我只是胡乱猜测,楚姑娘她……她……,总之,她心里不会有别人。我……我的衣服干了,请恕我暂时告退好把衣服换了。”
  江秋结结巴巴,简直说不好一句话地赶紧抓了已烘干的衣服,差点被地上的干草绊倒地逃到一边去了。
  杜擎兀自沉浸在方公子语无伦次、慌乱莫名的言词举动里。正在推敲咀嚼他何以出此言时,忽听到一声惊叫声响起。
  他朝声音来源处奔去,脚步却在破门横梁遮掩虚的后头,整个人睁大着眼,像生了根似的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有……有好多只好大好吓人的耗子,它们刚从我脚底窜过……”
  向来娇生惯养的江秋,几曾见过如此猖狂肥大的耗子,早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声音都抖嗦不停。
  她衣服不整,原本束在发髻上一方天青绸布也已卸下,一头青丝柔滑亮丽的直泄腰际。那模样儿用“闭月羞花”显得俗,用“国色天香”又显得浓了些,她淡雅娇弱却风姿绰约楚楚可人。
  “你……方公子,不不不!楚姑娘……怎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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