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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饶恕》
作者: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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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不怕您笑话,我很能吃。记得很小的时候,邻居的小孩如果手里拿着零食,见我远远走来,都要撅起嘴巴,撒丫子走人。因为我有个外号叫“饿死鬼托生的”,他们怕我抢他们手里的东西。长大了就更能吃了,伙伴们把我的外号喊得也就更简练一些了――饿死鬼。这样,我打从进了看守所,肚子就没有饱过。人家购物本上有钱的主儿,可以偶尔订上几餐盒饭什么的养养肚子,我的购物本上没钱,所以只能吃看守所里的牢饭,那哪儿够?我试图跟家里联系,让我妈给我送点儿钱来,可管理员往我家里打了几次电话,老是没人接。我怀疑我妈不要我了,她要把我丢在这里,如同随手丢掉一双散发着恶臭的袜子。

一天早晨放茅的时候,我心有不甘地对管理员说:“大叔,能不能再给我家里打个电话?”

管理员面色阴郁地晃了晃脑袋,摇着钥匙走远了,他似乎很无奈。

放完茅时间不长,我就被叫到了值班室,管理员问我:“你今年多大了?”

我回答说:“十九。”

管理员冲我点了点头:“多年轻啊,可惜了……听说你以前在派出所干过联防队员?”见我点了点头,管理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很严肃地说,“刚才我去了一趟预审科,大体对你的情况做了一些了解,你的案子不大,估计很快就结案了。我调查过了,你以前也是个很负责的队员,这一点对你很重要,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知道关在你隔壁那个叫杨远的吗?”

前面的话,我听了很舒坦,后面的话,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所长,你是不是想让我去看着杨远?”

管理员点点头:“你不是整天喊着吃不饱吗?他可以照顾你。”

我很心虚,听说杨远是个即将判死刑的黑社会头子,我害怕去了被他欺负,战战兢兢没有说话。

管理员不理我,摸着下巴继续说他的:“杨远的问题很严重,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交代清楚自己的罪行呢。他是个什么人?他犯的那些事儿,枪毙一百次都够了。这个滑头!他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呢……可也是,谁不想在这世上多活几天?你别那么傻忽忽地看我。这是个很重要的任务,说实话,也就是看你还算机灵,我们才安排你去看着他的,很多人想去,我们还不放心呢。给我看好了他,主要是别让他自杀或者逃跑什么的,有什么动向赶紧报告政府,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时机。”

晕晕忽忽地回监号收拾完铺盖,我来到了隔壁杨远的号子。

那天是1999年10月18日,一个听上去很吉利的日子。

第一章 仇恨的种子

尽管我经常隔着窗户跟他搭腔,可是面对面接触这还是第一次。杨远的面皮很白净,冷眼一看像个教师或者律师那样的文明人。但仔细一看,我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的脸像驴,眼像鹰,嘴巴像狼,一身“重装备”越发显得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穿着也很奇特,下身是一条红颜色的毛裤,上身穿一件灰色的圆领衫,因为圆领衫的领口很肥大,露出一大截胸脯。胸膛很结实,肌肉凸起老高,看样子他在那上面下过一番工夫。我注意到,他胸脯上那个巨大的文身是一只飞翔的蓝蝴蝶。

我的心悬得老高,局促地站在门口打了声招呼:“大哥,我来了。”

杨远把戴着手铐的双手往上举了举,算是回应了一下,顺势冲我勾勾手。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肌肉松弛,像一个久病初愈的人。

我知道他不会打我,可我还是很害怕,迟迟不敢挪动脚步。

闷了一阵,杨远突然把双手举过头顶,哈哈大笑:“哈哈哈!傻了?小屁孩子,我能吃了你吗?过来,两个多月没跟人好好说个话了,陪我好好唠唠。小子,这要是在外面,你想跟我说话,我还不一定理你呢……操他妈的,憋死我了。”

我发着懵,在门口找个空地放下铺盖,直接坐了上去:“大哥,想说什么你就说,我在这儿听着。”

杨远把身子往墙上靠了靠,把戴着脚镣的腿伸过来:“来,先给哥哥缠缠镣子,我的手用不上劲儿。”

我突然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很让人恐怖的人,也许是因为他的脑子受了刺激才变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挪过来,把他的腿放在我的膝盖上,他的脚腕子已经被脚镣磨得像一截烤地瓜。我用一块破床单给他缠着脚镣,他就在那头就嘟囔上了:“听着啊小子,我这辈子值,死了都没说的!知道吗?该死该活不由人啊。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可这阵子我还活着不是?哈哈,人啊,活着的时候就应该轰轰烈烈,轮到死也不能唧唧歪歪。我还不是跟你吹,我干的那些事情,你听都不一定听说过……可是现在呢?还不是照样进来跟你这种小毛贼呆在一块儿?别紧张兄弟,知道我叫什么吗?蝴蝶!多么文雅的外号啊。”

是啊,你的外号很文雅,可是你的嘴巴可不怎么样。我很讨厌他这样骂骂咧咧的,我怀疑,就这素质,在社会上是怎么当的大哥?他在我的头顶上絮叨,我就在他的脚下纳上闷了:这家伙是不是犯神经病了?你说我跟你不认不识的,你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想插句话又不大敢,干脆任由他说下去。他似乎不知道我对他的看法,兀自唾沫横飞地说个不停。一直说到了开中午饭,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我回忆了一下,他前面说的跟我在这里听来的那些“吹牛喊山”故事差不多,无非就是他在外面多么的威猛,多么的有派之类,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所以,吃饭的时候我就故意装做闷头猛吃的样子,不愿意听他继续唠叨下去了。他好象并不介意我对他的不敬,随手把送饭老头多给他的那个馒头丢给我,自己三两口吃完了饭,又在一旁絮叨上了,难啊兄弟,难啊……到了这般时候,我是什么也不想说了,前面啥都看不见,只能回忆回忆往事喽。

拿着他给我的馒头,我很受感动,这才像个大哥的样子嘛。

看在这个馒头的份上,我静下心来,摆了个小学生听课的姿势,准备仔细听他演讲。

这次,他好象不大吹了,时不时地问我对他的印象如何。

我说,大哥挺猛的,听说你在外面票子大大的,手下的弟兄和美女也不少。

杨远笑了:“这有个屁用?死了什么也没有,像一阵风。”

外面好象下雨了,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泥土味道,这让我感觉很沉闷。

给他缠完了脚镣,我索性倚在被子上听他猛吹。

“跟你说实话吧兄弟,我一直在拖着这条命呢。娘的,我全‘吐鲁’干净了,立马上路!我死了,有些人满意了,我呢?我还没活痛快呢。呵呵,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慢慢跟我呆着吧,呆长了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黏糊’(拖拉)了。唉,我这心里憋屈得慌啊……兄弟,我是个苦孩子出身。既然你喜欢听,我就跟你好好聊聊。聊完了我也就快要死了,我死了以后你能经常跟你的朋友们念叨念叨我,我也就知足了。要知道,我从年初就进来了,到现在还没真正跟人说过这些事儿呢。”

“大哥你说,我听着……也许我能跟你学到不少东西呢。”一番话听得我有点难受,这话说得很是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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