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晚清全集.net》第17/45页


③ 《大清穆宗实录》,卷276第7页;卷282第15页(第6行)。《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1第1页。《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5第41页(第8―9行)。贝尔斯的《左宗棠》一书第240和248页上的地图。
① 《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1第21、27页。《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6第65页;卷37第12―13、59页。
② 《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1第33页。《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7第60页;卷38第3―5页。秦翰才:《左文襄公在西北》,第79页。
① 《大清穆宗实录》,卷293第17页;卷309第22―23页;卷312第10―11页;卷313第1、11页;卷315第6页;卷319第12页;卷320第12页;卷321第16页。1870年12月普列杰瓦尔斯基在库伦即听说东干人袭击了乌里雅苏台。他记述说,一支俄国分遣队曾被派往库伦,并且停留了一年多时间;见他的《蒙古,唐古特和北藏》,卷1第16、62页。
② 关于左宗棠的告示,见《回民起义》,第4册第1页(图版)。按照乾隆时代的前例,清帝没有批准左宗棠在全帝国实施这条禁令的奏请;《大清穆宗实录》,卷310第15―16页。
③ 马霄石:《西北回族革命简史》,第46―47页。
①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41第5―10、36、61―64页。
②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42第50―51页;卷43第24―25页。
① 《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3第23、32页。陈其田:《左宗棠:促进中国船政和羊毛纺织业发展的先驱》,第51―53页。
② 朱文长:《中国西北的回民叛乱》,第149―155页。秦翰才:《左文襄公在西北》,第78页。
①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43第65、85―86页。《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3第34―35页。
收复新疆
在清除了甘肃的叛乱回民之后,左宗棠期望前往新疆去抗御阿古柏和俄国人。早在1874年2月他经上谕批准后,便要求张曜进军哈密,着手在那里举办屯田。②但是,左宗棠本人要到一年多时间以后――即1875年5月――才受命指挥向新疆进军的事宜,他的由刘锦棠率领的主力部队也要到1876年4月才从肃州出发开往新疆。由于北京作出了政治决策和授权左宗棠能动用巨额款项,这才使得他能够制定出耗资巨万的后勤方案,终于把总数达六万多的人马开进了清属突厥斯坦。左宗棠的远征是中华帝国最后一次向“西域”的大举征伐。他本人把他的武功比隆于汉唐两代。③另外,这是一场中国人的种族战争,可比之于清代中叶或唐代的远征。左宗棠为使新疆变成清朝的一个行省并使更多的汉族移民前往定居铺平了道路。但是,尽管他取得了胜利并且俄国人最后撤离了除伊犁一段地带以外的全部地区,但俄国早就在经济上控制新疆了。
由于清朝过去一直把新疆的戍守主要交给八旗兵,所以它在1874年8月任命景廉为督办新疆军务钦差大臣。景廉是乌鲁木齐副将,曾收复迤东的奇台。作为陕甘总督的左宗棠只奉命给景廉输送给养。
从当时形势和历史传统来看,收复新疆是一项不可避免的任务。因为,蒙古在东干人的刺激下也开始有些不稳。最近的研究表明,在回民偶尔侵袭蒙古(例如,1872年从肃州来的一支部队侵入了科布多,并焚毁了作为该城骄傲的黄庙)以后,“大股大股的武装蒙古股匪仿效东干人的榜样,也在这里出现了”。①如果容忍阿古柏伯克或俄国人占有新疆,骚乱也可能在蒙古蔓延。只是在1874年10月台湾危机(由于五个月以前日本军队在这里登陆而造成)解决以后,才对清朝是否可以避免收复新疆这一代价昂贵的冒险行动的问题,又展开了讨论。李鸿章在12月的一份奏折中建议可以承认阿古柏为清朝的藩属,把计议中收复新疆的大笔开支节省下来,移作海防之用(见第二章)。但满人政治家文祥,虽然也和别人一样切盼建立清朝的新式海军,可是他还是支持左宗棠的观点,即必须刻不容缓地进行新疆战役。文祥争辩说:“倘西寇数年不剿,养成强大,无论破关而入,陕甘内地皆震;即驶入北路,蒙古诸部落皆将叩关内徙,则京师之肩背坏。”文祥还相信,左宗棠的军队在甘肃受过战争考验,因此他们很可能在新疆打胜仗。②
一定是这最后一个考虑,才促使清廷把新疆军事托付给左宗棠,但是,远征必要的财力和物力必须予以认真的解决。作为给新疆战事负责运输和供应给养的驻节兰州的总督左宗棠,在1874年后期取得清帝的批准,能够通过他在上海的代理人向外国行号举债三百万两,举债办法与1867―1868年的安排相似。左宗棠解释说,虽然甘肃战争的最后几年中每年在西征饷项名下得到的协饷曾增加到七百余万两,但事实上他每年只收到五百万两,他需要借三百万两债来偿还所欠中国商人的债务。现在他正积极筹划新疆战役的后勤事宜,他建议在1876年1月向外商举债一千万两来完成这一准备工作。左宗棠的朋友、曾被左宗棠任命负责福州船政局的沈葆桢,这时是驻南京的总督和经营海防的两员钦差大臣之一,他很反对左宗棠的这一建议;可是,清帝仍授权左宗棠向外国方面商借五百万两债款,同时命令户部立即支付给他二百万两(这笔款子事实上是出自指定作海防用途的专款)。与此同时,清帝命令十二个省给左宗棠解送总数达三百万两的款项,以凑足他所需要的巨款。1877年终于从汇丰银行借到五百万两,分七年偿还,而以广州、福州、上海和汉口的海关收入作抵。①在从1875年到新疆战役基本上大功告成的1877年底这三年时间内,左宗棠共收到二千六百七十万两,平均每年收到八百九十万两。1878年,清廷批准左宗棠续借三百五十万两,其中半数借自汇丰银行,半数借自中国商人。为了支持打完这场战争,左宗棠又在1878―1881年的四年时间内得到协饷共二千五百六十万两,即平均每年六百四十万两。②
七年之中总数逾五千二百三十万两协饷的支援,是支持左宗棠在新疆取得胜利的唯一的决定性因素。但是,他的成功也应归功于他的筹划和战略,以及他对复杂的后勤工作的措置得当。左宗棠早就决定他的第一个目标应该是东准噶尔。东干人在那里很活跃,所以左宗棠希望把阿古柏伯克引出他的基地――六城地区――而与之进行决战。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左宗棠首先需要使新疆东北部的巴里坤和奇台这两个城市获得充分的供应。为了通过甘肃走廊和这些城市之间的沙漠道路运送粮食和军火,左宗棠曾一次雇用了五千辆大车、二万九千峰骆驼及五千五百头驴和骡。粮食供应是个特别困难的问题。张曜所计划的在哈密实施的军垦虽然据说在1875年已开出一万九千亩土地,但并不产粮。甘肃的粮价本来就很高,在那里启运很不合算。左宗棠的经验表明,通过肃州和哈密之间艰难险阻的沙漠、随后又要穿越崎岖不平的山地把粮食运到巴里坤,这意味着沿途要损耗供应量的三分之二。左宗棠发现,为北部新疆获得粮食的一个较经济的办法,是应远到归化或包头以及宁夏的一些地点去购买粮食,然后用骆驼运送,走北路,跨草原,直接运往巴里坤。在1876年极困难的夏季月份,左宗棠的军队就是从这种来源弄到粮食的。①
左宗棠在新疆的胜利还应归因于这一事实:他现在增多了对欧洲武器或者中国的仿造武器的使用。他给他的部队分配了欧洲制的来复枪,这种枪他曾贮备了一万五千支。到1876年,新疆清军的装备有连发枪、发射12磅或16磅炮弹的钢炮、克虏伯的撞针枪和一门欧洲大炮(此炮“能致远数里外,自空而下,以打步马队之成团者最妙”)。左宗棠在兰州的兵工厂除了制造枪弹和炮弹(其中有一些并不完全令人满意)以外,甚至在1875年成功地造出了四支“钢枪管后膛枪”,这是一位俄国官员所亲眼目睹的。左宗棠的有些部队还在使用旧式劈山炮,但他们似乎没有继续使用土炮。①
左宗棠在新疆的胜利,虽然是由于自己有实力,但也由于对手虚弱之故。乌鲁木齐的东干人在1870年被阿古柏伯克征服之后,也曾在两年后想起来造反。可是,他们被再一次打败了。白彦虎在新疆的传奇中被当作阿訇而为人们所传诵,他于1874年随身带了肃州和敦煌的东干残余来到北疆。他在距乌鲁木齐不远处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但也象新疆的东干人那样,他宣布效忠于阿古柏伯克。②这时,阿古柏本人已在使用土耳其教官,用欧洲方法来训练他的军队。按照1876―1877年访问过六城地区的一位俄国军官的估计,他的军队总计达45,360人。阿古柏已经在向中亚通商洋行这一新开设的英国商号购买现代武器。他也有一个能生产“击发火器”的兵工厂。可是,他的部队的士气却很低。许多新兵都是非志愿地征调来的。经常有逃兵,甚至在精锐的安集延骑兵中也是如此。六城地区诸绿洲城市的阿奇木是负责征兵的,他们也不时在每年的税赋外被专横地大量征款,所以据说在居民及其头目和官员中都有不满情绪。③
甚至俄国人也给清军以帮助。早在1875年,一位俄国官员在拜会驻节兰州的左宗棠时,曾提出愿向左宗棠的北疆部队提供五百万斤粮食,价格极其公道。1876年中期,三百万斤被发往奇台,这可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帮助,因为那时在当地市场上几乎是粒米不见的。①正在此时,左宗棠的部队在刘锦棠和满洲将军金顺的率领下,已在新疆发动了进攻。
在乌鲁木齐迤北一带的市镇上,新疆东干人纠集在一起作最后的挣扎。乌鲁木齐东北十五英里的古牧地城墙很厚,它遭到了刘锦棠的德制巨炮的攻击。左宗棠上报说,有六千名回民被杀,二百一十五名被俘;只有几个回民――包括白彦虎在内――逃掉。次日,即8月18日,乌鲁木齐不战而弃守。但在玛纳斯,金顺的装备较差的军队所发动的包围在将近两个月中未能得手,直到11月初才将其攻克。他们的城墙被摧毁,几千名东干人于最后撤出城门之后被消灭。②
阿古柏伯克在这时带了约一万五千人往东来到吐鲁番。他派了一支部队去协助守卫古牧地和乌鲁木齐,但因到达时间过晚而马上被击败。在肃州总部指挥战事的左宗棠给他的同僚写信说道:“安夷(阿古柏)火器颇精。洋枪洋炮外亦有开花炮,但不如官军之精利,又不善放,一败即不回头耳。”③
阿古柏在达坂城建造碉堡,这是控制通往乌鲁木齐和吐鲁番之间的要隘的北门锁钥。但在4月份当天山山麓积雪融化使军事行动又能进行时,刘锦棠即进攻达坂城,仅仅四天时间就攻占了此地。④阿古柏的军队中继续有人开小差,他的那些在诸如阿克苏等绿洲城市的官员,特别是那些在1867年以前曾在清朝统治下当过伯克或阿奇木伯克的人,现在又与清军有所往来,并且为清军效劳。左宗棠从肃州致书给即将离开哈密去进攻吐鲁番的张曜说,优遇南疆居民是一项好政策。“安集延虐使其众,官军抚之以仁。安集延贪取于民,官军矫之以宽大。”左宗棠给刘锦棠写信时指出,要抓获的两个主要敌人只是阿古柏伯克和白彦虎,另外还有其“死党”。左宗棠并不过分挑剔六城本地的居民。在达坂城打了一小仗之后,俄国人报告说,刘锦棠曾经“非常明智地对待他抓到的俘虏……他给予这些人的待遇,可以预期会产生有利于汉人的良好影响”。①
阿古柏伯克政权的厄运现在迅速来临。张曜于4月26日进入吐鲁番,同一日刘锦棠也拿下了它西边四十英里的托克逊。阿古柏退到了库尔勒,几天以后即在这里死去,死因迄今不明。他的王国马上四分五裂,诸子争立。清军一个接着一个地克复了绿洲市镇。白彦虎至少在两次小仗中出现过,但总是得以逃脱。喀什噶尔在12月被清军收复,阿古柏的长子及白彦虎退入俄国境内。1878年1月,清军已光复全疆,只剩下伊犁尚在俄国人手中。②关于这个问题的外交危机自然要求摆出一副军事态势,左宗棠的部队要长期留驻新疆。1880年6月左宗棠本人把总部迁到了哈密,11月他奉旨前往北京商讨和战问题(见第二章)。
早在1877年7月,左宗棠就已奏请应在新疆设行省。甚至在那个时候他就发现有中国的商人、农民和退伍的士兵正在重新迁入东疆,因此他相信,有一个完全不同于仅仅处于附庸地位的正式的行省行政组织,就会使这一地区更有秩序,并且可以防止侵略。①左宗棠的建议,虽在细节上有所修改,在1884年付诸实行,也就在这一年刘锦棠变成了新疆的第一任巡抚(供职期为1884―1891年)。北京最明确的动机是想节省新疆庞大勇营的维持费用,因为甚至在伊犁危机以后这笔费用也每年高达七百九十万两。改新疆为行省,便可预期把现有的军队减少到三万一千人。他们将被编入绿营,由外省调拨协饷供给给养,每年所费拟减至四百八十万两(此数之百分之三十将代新疆转拨给甘肃,以弥补该省为新疆输送军需品等支出的费用)。与此同时,新疆的税收体系也要加以改革,以期该省在财政上最后能达到自给的程度。②
在行政组织上,新疆将有一位巡抚驻乌鲁木齐,全省拟划分为二十六个州县、十个厅、六个府和四个道。1887年完成了地籍调查。从一千一百四十万亩可耕地中可征收实物税粮食二千万斤,饲草一千三百九十万斤;现金税额仅被定为五万七千九百五十二两。旧时代的伯克和阿奇木伯克继续留用,在新制度下当乡约或书吏。他们实际上是税吏,而且“乡约之借势虐民,与昔日之伯克无异也”。③这里也开征厘金税,但在1892年即予取消,因为它一年只不过收入厘金二万两略强一点。根据圣彼得堡条约(1881年),俄国商人在新疆享有“临时的”豁免纳税的身份,因此他们事实上经营着大部分出入新疆的贸易。由于他们免交厘金税,所以要开征厘金,就不过意味着鼓励所有其他商人去与俄国人合伙而已。来之不易的中国的这个新行省,必须小心谨慎地处理好,使之足与俄国的影响相抗衡,因为俄国的影响有比阿古柏伯克强大得多的军事实力做后盾。
②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45第19、79页。
③ 《左文襄公家书》,卷6第58页。
① 鲍登:《蒙古近代史》,第154、174页。马霄石:《西北回族革命简史》,第54页。
② 文祥在一次决定性的宫廷会议上发表的意见,被这位资深的政治家吐露给了一位北京官员李云麟。见李云麟:《西陲事略》,第2―3页;又见罗正钧:《左文襄公年谱》,卷7第36―37页。
① 朱文长:《中国西北的回民叛乱》,第119―122页。汇丰银行在各通商口岸发行债券,以筹措这五百万两款子。1877年10月赫德写道:“政府给中间人(胡光墉)15%的利息:他付给银行10%,银行付给公众8%。”见费正清等编:《北京总税务司赫德的信件》,第1册第251页。
② 徐中约:《对左宗棠重新征服新疆的作用的再评价》,载《中亚杂志》,卷12第1期(1968年)第56―58页。
① 秦翰才:《左文襄公在西北》,第92、127页。朱文长:《中国西北的回民叛乱》,第189页。《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48第69页。《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5第53页;卷16第27页;卷17第1、39页。关于左宗棠的屯田实验未能满足他的军事需要这一点,具见于王宏志:《左宗棠平西北回乱粮饷之筹划与转运研究》,第96―97页。
① 《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4第49页;卷15第41―42页;卷16第31页;卷17第14、15、36页;卷18第26页。皮亚塞茨基:《在蒙古和中国的俄国旅行家》,卷2第156―157页。
② 库洛珀特金:《略述喀什噶尔的军事实力、工业和贸易》,第179页。中田吉信:《同治年间的陕甘回乱》,第142页注13。罗正钧:《左文襄公年谱》,卷6第36、44页;卷7第23―24页。《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5第59页;卷16第65页。《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49第5―6页。
③ 库洛珀特金:《略述喀什噶尔的军事实力、工业和贸易》,第197―206、243、249―250页。弗莱契特林:《1863―1881年英俄在东突厥斯坦的抗衡》,载《皇家中亚学会学报》,卷26第3期(1939年),第483页上引用了英国的档案。
① 《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5第34页;卷16第10页;卷17第5页。徐中约:《左宗棠征服新疆的作用的再评价》,第59页。
②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49第3―4、58页。
③ 库洛珀特金:《略述喀什噶尔的军事实力、工业和贸易》,第180―181页。《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7第11页。
④ 《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8第9页。《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50第35页。
① 库洛珀特金:《略述喀什噶尔的军事实力、工业和贸易》,第182、247、254页。《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18第22、34页。
② 关于1878―1879年间清军同新疆不同回民集团的较小的冲突,包括可能是白彦虎及其他东干人所挑起的边境侵袭在内,其记载可见郭廷以:《近代中国史事日志》,第641―657页。
① 《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50第77页。
② 见约瑟芬?奈兰?周:《1759―1911年新疆的边疆研究及行政变动》(华盛顿大学博士论文,1976年),第六――七章。
③ 曾问吾:《中国经营西域史》,第364页。
李鸿章与海防
作为1870―1895年的直隶总督,李鸿章是力主在沿海地区搞好防卫准备工作的主要倡导人。1872至1885年清政府在自强的名义下实施的计划,约有五分之四是经李鸿章之手主办的。①其中有一项是北洋海军建设,这是中国几支舰队中最好的一支。李鸿章也是淮军――显然是清帝国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公认的首领,虽然并无正式头衔。可是,他的权力并非占有压倒优势。他不仅要按照列强时刻警惕地捍卫着的条约体系行事,而且还要周旋在北京的和各省官员的复杂派系政治斗争之中,更不要说还要观察那位善变而任性的慈禧太后的脸色了。李鸿章的活动还受到麻烦的财政制度及各级既得利益集团的限制。他在直隶的职位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当左宗棠1881年从新疆回到北京时,醇亲王就显然有意让他接替李鸿章的直隶总督位置。②李鸿章必须作些妥协才能保持权力,这无疑影响了他的革新计划的质量;但是没有这些妥协,也就根本不会有这些计划。
李鸿章之所以对清朝有价值和他之立于朝廷得以安然无恙,自然是得力于他建立的庞大的勇营。到1871年,淮军约达四万五千人,其中一万三千五百名驻扎在直隶。按照朝廷的旨意,其余部队分别驻在山西(三千人)、湖北(三千五百人)、江苏(四千五百人)及陕西(二万人)。在后来的年代中,李鸿章的部队仍然是主要的保卫力量,不仅在直隶是如此,在其他省份――分别由各该省督抚统带――也是如此。在1884―1885年的中法战争中,淮军既战斗在东京,也战斗在台湾;而在1894―1895年与日本发生的冲突中,李鸿章的军队也在各主要战线上作战。①
淮军和它的问题
李鸿章1870年到达直隶后不久,他就开始把直隶的各西式训练部队统编到他自己的军事组织中来,希望能更好地使用这些地方力量。他开始从该省约六千名绿营练军办起,想使他们接受已在他的士兵中付诸实行的同样的操练和军事教育。他也分别获得北京的批准,任命淮军统领为该省绿营兵制中的高级军官。崇厚的洋枪洋炮团队被李鸿章接收过来后,也重新加以训练。李鸿章重新给大沽口设防,并在距河口十英里的濒河处建立了一座战略性的城池。他还扩建了天津制造局,为此目的他从天津关税中摊了一部分款子。②
李鸿章似乎把淮军的训练交给了直隶的三位统领,其中以周盛传(1833―1885年)最为积极认真。周盛传是一位身经对太平军和对捻军战争的宿将,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统带着淮军中装备最好的一支劲旅,通常他管辖一万多人。和李鸿章一样,周盛传也极端强调现代武器的重要性。他相当通晓这些武器,所以他一再向李鸿章推荐要购买克虏伯大炮,林明敦式、斯奈德式等现代来复枪,加特林式炮,等等。他给李鸿章的呈文和他给自己部队下达的指示都表明,他所注意的是不仅要弄到和保养好西洋新式武器,而且要系统地训练官兵去使用它们。①
周盛传和其他勇营统领不一样的是,他还相信西式教育和操练的优越性。他不仅印发操典,而且经常亲自监督他的军队的操练,他还不断告诫营官和哨官也要参加操练。对优秀神枪手又是发奖金,又是发“功牌”;操演不好者则要受处分。曾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被李鸿章送往德国受过训的淮军军官之一的查连标,以精通西洋操法而特别受到周盛传的表扬。②
虽然周盛传不想在他的部队中雇用西洋教官,但他经常向外国人求教。但是,他对外国人的批评所采取的态度,一般是进行辩护,有时则嗤之以鼻。例如,戈登这位维多利亚时代的英雄在1880年伊犁危机中回到中国时,他就很怀疑戈登的大部分军事建议;他甚至责怪李鸿章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雇用的一些德国军官不懂得夜战和卧射的优越性。有时,周盛传也分明误解了外国人建议的要点:例如他就曾讥笑过戈登关于游击式运动战法的主张。可是,他指责戈登低估了高级技术的重要性,这又似乎是相当对的。③周盛传和李鸿章一样,对应用科学(特别是医药)和现代化的交通通讯工具(如电报、铁路)有着持续不衰的兴趣。
至少用当时的中国标准来看,周盛传所部的各营是第一流的武装力量。日本人、德国人、英国人和美国人对他的军队的报道基本上都是一片赞扬之声。①但是,周盛传本人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就曾几次指出说:这支军队已在走下坡路;它经过二十年的征战之后已耗尽锐气,暮气沉沉。问题不是在装备方面,而是在勇营制度的军官的挑选和提升方面。周盛传抱怨说,有经验的军官缺乏朝气,而新手又缺少知识。尽管周盛传屡屡告诫他的营官和哨官要象士兵那样艰苦地参加操练,但军官们仍拒不上操。他们把这当做丢脸的事。周盛传本人的著作和一些局外的外国人的观察都注意到了这一有决定意义的、长期不能解决的问题,但显然是束手无策,坐视莫救。②周盛传的军官们想方设法要挤进清朝的官僚阶层,哪怕是挤进绿营的官僚集团也好,可是他们缺乏职业军人的荣誉感。
周盛传军队的主要问题恰恰在于它仍然是勇营。每当德国顾问们建议对勇营的组织进行任何细小的修改,他也几乎总是一成不变地加以反对。虽然周盛传知道法国和德国都实行普遍兵役制,但他认为这办法不适合中国国情。他对上述建议作出的让步,就是提议勇营兵中每营所拥有的五十名长夫应给予机会使之变成士兵。③周盛传很赞赏作为淮军特点的家长式统治和人与人之间的精诚团结关系。事实上他也把许多亲戚安插在他的部队中。虽然他本人很欣赏象查连标那样受过外国教育的军官的技术和知识,但周盛传很少推荐他们获得勇营军官垂涎三尺的绿营军阶和官职。显然,周盛传和李鸿章没有这些特殊荐举的客观标准。①
在周盛传的部队中有吸鸦片烟、赌博和欺压老百姓等常见的恶习的人比较少,但是他确实仍一有机会就要告诫官兵们应注意道德和军队风纪。②淮军训练计划的效率,一定因执行一些有价值的、但非军事性的任务而受到损害。在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期,周盛传的部队经常奉命参加建设工程,参加垦荒、屯田,还参加一些救灾活动。③
同时,淮军也继续受北京财政政策变化莫测的影响。李鸿章为反对饷项收入的日益削减而奋斗不息,这在文献上是有充分的记载的。在七十年代,整个淮军的岁入平均远远超过三百万两,但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和九十年代初期每年平均减少到不足二百五十万两。④武器价格高昂,迫使李鸿章向士兵(理论上还有军官们)连续支付原定薪饷的四分之三,剩下四分之一作为积欠在退伍时偿清。北京确实向各省施加压力,以促使它们把驻直隶的淮军的军费拨给李鸿章,并使拨款至少保持在削减之后的水平。但是,北京也想法监督淮军的某些具体的支出。淮军要服从户部“造册报销”的规定,而且户部在很长时期以来拒不承认每个营长夫的搬运、燃料和饷项等费用为合法的开支。⑤尽管李鸿章负责清帝国最精锐的军队,他显然仍须指望北京给他的军队以财政支持,因此他必须做出各种妥协。就是在这种局面下,以及在勇营制度本身的基础上,李鸿章努力建设了一支现代化的海军。
建设一支海军
李鸿章关于海军防御的概念是在1874年的政策辩论中具体化的。虽然他仍然觉得海军不象陆军那么重要,但他的建议反映了一种日益关注的心情,即迫切需要保证沿海的安全,包括紧邻满洲和华北的朝鲜的安全在内。一个明显的需要是迅速获得现代化的军舰。李鸿章认识到,中国的上海和福州两个主要造船厂甚至付出高得不敢问津的代价也建造不出合用的船只。他得到清帝的支持,着手从国外买船。在最初,赫德是他的居间人。1875年4月李鸿章通过赫德向英国订购了四艘炮艇,1877年他又订购了四艘。但是,他开始把赫德看做是想控制中国海军计划的竞争者(见上卷第十章)。于是,李鸿章通过别人来买船,而赫德也撇开李鸿章向其他督抚供应定货。他们两人各自出于种种原因,试图总揽武器的购买事宜,但都没有成功。①李鸿章从不认为,整个中国海岸只由一支水师负责在政治上是可行的。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他反对总理衙门关于设置一位统帅负责沿海和长江诸省防务的建议,尽管他可能是这一职位最有希望的候选人。在尽力解决一个互不协调的陆海军制度的时候,他命里注定要肩负主要的责任。
在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期,驻节天津的李鸿章、驻节南京的南洋通商大臣以及福建和广东两省的官员们相继而起,买船成风。可以预计,结果是造成了一场混乱。建立起来了四支互不统属的舰队:北洋通商大臣和南洋通商大臣各领一支,福州船政局统带一支,驻节广州的总督也统带一支。还有一些旧式水上部队,包括长江水师在内。这些部队的武器、船只和训练,不仅在地区与地区之间迥然不同,甚至在一个号令系统内也各吹各的号。而且,由于缺少中央政府的指导方针(尽管赫德有过这样的建议),各省官员经常被狡诈的军火商所愚弄。甚至李鸿章也未能免遭他们的摆布,欧洲和美国来的军火商人们川流不息地在他的衙门、他的统领们和他的外国顾问们那里进进出出。①
李鸿章的财政资源不象许多人想象的那样多。在1875年清帝许诺的每年四百万两“海防经费”中,到1877年后期李鸿章只收到总数不足二百万两,因为各省受到另外更大的压力,要它们给左宗棠远征新疆之役提供经费。可是,李鸿章得到了南洋通商大臣――特别是沈葆桢――的合作,还是能够扩充他的舰队。沈葆桢把原来南洋水师订购的四艘英制炮艇让给了李鸿章。在日本于1879年吞并琉球以及伊犁危机期间俄国的海军威胁发生之后,李鸿章在1880―1881年奉旨向德国定造两艘斯特汀式铁甲舰和一艘钢甲巡洋舰。它们的财政来源有下列几个方面:“海防经费”项下的各种拨款;轮船招商局为偿付政府过去债款转来的一百万两;皖南盐商捐赠的六十万两;以及向专用于外交用途的海关收入所借的“借款”。②1881年订购的德国船只直到中法战争以后才运到。与此同时,李鸿章还计划在满洲南端的旅顺口搞一个大型船舶修造厂。旅顺和山东的威海卫将成为他的海军基地。
1882年,清帝国可以号称它拥有约五十艘战舰,其中约半数为中国自造。李鸿章直接经管着十二艘船――八艘小炮艇,两艘1,350吨的巡洋舰(通过赫德向英国阿摩士庄厂定造),以及两艘福州船政局的产品。美国海军准将舒斐尔特(1881年李鸿章显然曾考虑要让他暂管北洋舰队)赞扬了他所视察的英制船只,他说:“每一项现代海战工艺器械都装备到了这些新舰艇上:用水力操纵的具有大口径和高速度的炮,以及机关枪、电灯、鱼雷和鱼雷艇,双螺旋桨引擎,钢制金属撞角,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的确,这个舰队的材料是完美的,但是很显然,若要使它确实发挥效益,它还需要有一支有文化水平的队伍和一个完善的组织。”①
李鸿章不是没有觉察到人事方面的问题。他支持1872年派遣留学生使团去美国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一部分原因便是寄希望于它可能提供受过西洋训练的陆海军人才。总理衙门在1881年想撤回留美学生,李鸿章对这一意见作了妥协,这部分地是因为,与1868年的蒲安臣条约相反,安纳波利斯军校和西点军校不接受中国学生受训。1876年,李鸿章又在天津制造局添建了一个电动鱼雷厂。也就在这一年,他派了七名淮军军官去德国学习战争技术。但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为中国的海军提供军官的最好的来源是福州船政局训练的士官生。虽然江南机器制造总局有一个小规模的船上训练计划,但在福州举办的船上和岸上的训练被认为更加完备。②
到了1873年秋天,四名从福州船政局修船科毕业的士官生已取得舰长或大副的资格,另外四名出航服役者也将获得同样的军阶,其他六名可能在次年春天取得资格。一年以后,十四名轮机舱科的毕业生被委派到福州造的船上,其他七名合格的工程师则等待分配。李鸿章急于想利用这批由在华洋人训练出来的专业人才。1877年,第一批三十名福州学生经李鸿章和沈葆桢的荐举被派到欧洲去深造(见上卷第十章)。1879和1880年回国后,他们都在舰只上或福州船政局获得了重要的职位。有几个人为李鸿章效劳。
1875年以后,福州船政局日趋衰落,这部分是因为现在已没有什么洋员留任。头两任船政大臣沈葆桢和丁日昌卸任后,福州船政局的行政落入了能力较差的人员的手中。不久,它就被批评为软、懒、贪的摊子。行政经费被削减,这表明北京和省级官员都对它减少了兴趣。1881年年中的一道上谕曾引用一份奏折中的大意说,在多年的代价高昂的训练之后,中国海军学生仍然不知道怎样驾驶船只。虽然这些指控往往是保守派或派系斗争所挑唆出来的,但从欧洲留学回来的某些福州士官生的才能确未博得信任。李鸿章本人也把他们形容为“文秀有余,威武不足”。①
李鸿章现在想法寻找一个更可靠的来源,以便得到用西式方法训练的中国海军军官。1880―1881年,他在天津开办了自己的水师学堂。它的第一任学监是福州船政学堂毕业生严复,他在格林威治深造过,后因翻译西洋政治思想著作而享有大翻译家的盛名。水师学堂的外国教官包括海关派来的三位官员和一名年青的美国人阿灵敦。1882年,李鸿章通过赫德招来了英国海军军官琅威理,此人曾帮助把李鸿章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定购的几艘阿摩士庄船只弄回中国。琅威理给李鸿章当了约两年北洋水师总查,但他不直接在天津水师学堂的编制内。作为海军提督丁汝昌(曾任淮军骑兵军官)的副手,琅威理的主要工作是训练李鸿章舰艇上的现役人员。②
天津水师学堂在主要课程和学制方面(见上卷第十章)类似于福州船政学堂的英语班。它开设两个科:一为1881年开设的驾驶科,一为1882年开设的轮机科。为了想吸引那些不进学堂就会受科举制度引诱的才智之士,李鸿章在水师学堂的告示中强调指出,中国的新式舰只将给上层家庭出身的青年人提供进入仕途的新机会。在说到福州毕业生的时候,他指出:“那些受人尊敬的家庭出身的子弟……已经学有所成……而且当上了舰长。有些人现已官至二、三品,并且被授过了勋章。”①这水师学堂的第一批学生只经过三年学习就毕了业。他们在中法战争中处于戒备状态的舰艇上继续接受训练。虽然北洋舰队几乎没有参加这次冲突,但是由于英国是中立国家,琅威理仍被迫退出中国海军的现役。他的一位临时的继任者德国人式百龄,完全是一个无能之辈。琅威理直到1886年初才又在中国海军中工作。
① 关于李鸿章主办的重大事业项目,其清单见K.H.金:《日本人对中国早期现代化的观察》,第4―12页。
② 刘广京:《对清末地方权限的再估价》,第199页注35。
① 刘广京:《对清末地方权限的再估价》,第201―202页注49。王尔敏:《淮军志》,第356―3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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