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晚清全集.net》第8/45页
① 在1895年4月30日的请愿书中,签名的人数有1200―1300人。
② 即刘铭传。
“瓜分中国”的危险
三国干涉
1895年4月23日,俄、法、德三国联合照会东京提出警告说,日本占有辽东半岛将直接威胁北京的安全,使朝鲜的独立成为欺人之谈,并且还威胁着整个远东的和平。俄国对日本登上亚洲大陆存有戒心,它自己也在觊觎大连和旅顺这两个不冻港,所以就鼓动了这次干涉。俄国的财政大臣维特伯爵强调指出,“当务之急是制止日本渗入中国心脏和在辽东半岛取得立足点”。①因此,俄国决定要使辽东半岛保持“战前原状”,并决定采取任何必要的行动――包括轰击日方港口――以求取得日本同意。参加俄国这一行动的有它在俄法同盟中的盟友法国,还有很愿俄国继续忙于东方事务以期减缓它对欧洲的压力的德国。为了使这项劝告更为有力,俄国召回了它驻在中国和日本港口内的舰只,宣布海参崴为战争地带,并在该地集结军队。英国执行不介入的政策,主要是因为辽东地区与英国没有直接利害关系,而且英国首相罗斯贝利害怕对日本用兵。①
早在和约签订以前,伊藤和陆奥宗光就已认为欧洲可能干涉,并且力主日本应克制对大陆的领土要求。然而日本的军界却坚持割地是战争胜利的主要标志。这时,日本在三国干涉面前有三种选择:(一)拒绝警告,不惜一战;(二)就辽东问题召开一次国际会议;(三)接受三国提出的主张。1895年4月24日,御前会议赞成第二项行动方案,但是外相陆奥宗光反对,因为他耽心西方列强可能乘开会之机改动和约的其他条款。最后,日本政府决定由中国付银五千万两赎回辽东。列强将赎款减为三千万两,于是李鸿章便与日本驻中国公使林董于1895年11月4日签订了正式的赎辽协定。
俄国人由于进行这次干涉,并且应允在还债第一年借银一亿两给中国偿付对日赔款,因而赢得了中国人的感激。当时清政府的岁入为八千九百万两,在此情况下它几乎不能偿付这样一笔巨额赔款。1895年,北京向俄-法银行财团借款四亿法郎,利息为四厘。随后于1896和1898年,又向德-英银行总会借款两次,每次一千六百万英镑,利息分别为五厘和四厘五。
中俄秘密结盟
由于俄国表现的友谊给人留下了好感,中国的高级官员们纷纷赞成联俄,以保证将来不致受日本和西方国家的侵略。在1874年的争论和1878―1881年的伊犁危机中已表现出亲俄倾向的李鸿章,对英国在中日战争中没有帮助中国颇感失望。此事促使他把联俄看成未来中国外交的主要原则。结果,慈禧太后也同意联俄方针。
就俄国来说,维特伯爵希望清政府同意俄国取道满洲把西伯利亚大铁路修到海参崴,所以他是欢迎中俄结盟的。这条取道满洲的线路可以使铁路缩短三百五十英里,可以节省许多时间和金饯,还可以促进维特提出的向中国和平渗透的政策。维特遭到外交部亚洲司以及阿穆尔省省长的反对,反对者觉得这一计划会引起其他列强的反对,同时可能加速对中国的瓜分。可是,维特因有沙皇的支持,便指令驻中国公使喀西尼向李鸿章解释,说这条大铁路将便于调动俄国军队以保卫中国。虽然进行了几次讨论,但是双方并未形成正式条约,尽管英国的《字林西报》曾作过“喀西尼协定”的报道。
有关铁路修筑权以及中俄结盟的谈判终于在1896年俄皇尼古拉二世加冕之际实现了。原先一名中级官员奉命参加加冕典礼,可是喀西尼私下表示不满,认为换一位与李鸿章品级相当的人赴此盛典似更为合适。据说沙皇曾给慈禧太后发电,表示宁愿中国派李鸿章前往。这位已经失宠的七十四虚岁的李鸿章便被任命为一等钦差大臣首次出使西方,去参加俄皇的加冕典礼和历访英、法、德、美各国的统治者。维特在他的回忆录中曾就此事写道:“……我希望在他到达俄国以前,劝阻他访问其他欧洲国家,因为我很清楚,李鸿章在欧洲必然会成为欧洲政治家们施展种种阴谋的对象”。①因此,沙皇派遣了他的亲信大臣乌赫托姆斯基亲王前往苏伊士“邀截”李鸿章,并将他护送至敖得萨。
在圣彼得堡期间,维特竭力使李鸿章相信,为了在紧急情况时能向中国提供军事援助,俄国需要有一条从欧俄部分直达海参崴的最短的铁路线。这条铁路线由于横贯蒙古和满洲北部,可以提高它所通过的土地的生产能力,也不会遭到日本反对,因为它能把日本和欧洲连接起来。李鸿章暗自欣赏这个计划,他向北京奏报说,该计划可阻止英国和日本日后的扩张,所以对中俄双方都有利。维特和李鸿章就下列三项原则达成了一致意见:
(一)中国允许俄国自赤塔修筑一条铁路到达海参崴,铁路可交由一商办的中东铁路局管理。
(二)中国划出一片土地足够供铁路建筑房屋和管理之用,路局在该地区内拥有全权,包括设置警察权。满三十六年后中国可用七亿卢布赎回该铁路;如满八十年则可无偿地交还中国。
(三)日本如进攻中国、朝鲜或俄国在远东的土地,中、俄两国应互相援助。
据传说,李鸿章曾从俄国受贿一百五十万美元,至少第一笔报酬似已付清。维特否认有此事,不过即使此事属实,这笔贿赂在李鸿章思想中也不是决定性的,因为他来到俄国的明确目的就是要缔结一项密约。李鸿章热衷于以夷制夷的政策――这一次是利用俄国对付日本;他自鸣得意地宣称,该条约将使中国二十年无事。但是,和平维持不到两年。
割地狂潮
在三国干涉以后,德国要求在中国取得一处海军基地作为酬劳,它列举了所有其它列强都在东亚拥有基地的事实,如英国之在香港,法国之在东京,俄国之在海参崴等。中国拒绝了这个要求。但在1897年德皇访问俄国时,他得到沙皇含糊其词的诺言,即让德国占领山东省的胶州。德国人随后便以两名德国传教士在山东被杀害(在1897年11月)为理由占领了胶州,迫使中国当局签订一项为期九十九年的租借条约,并取得了在山东境内建造两条铁路的特权。俄国外交大臣穆拉维约夫受此事鼓舞,争取到沙皇对占领旅顺口和大连计划的支持(维特对此举持异议,但被驳回)。1897年12月,俄国借口保护中国不受德国的侵略,将这两个港口强行占领,又在次年3月迫使中国租出旅顺和大连(为期二十五年),同时强迫中国让它从中东铁路修建一条南满铁路抵达这两个港口,然后向西通至营口,向东通至鸭绿江。维特事后承认曾付给中国方面的谈判人李鸿章和张荫桓一笔酬金,以酬谢他们与俄国人的勾结。这时俄国人占了辽东半岛,而这是三年前中国花了三千万两库银从日本赎回来的!
割地的狂潮这时正式开始了。英方租借了威海卫,为期二十五年;租借了展拓的香港新界,为期九十九年;①还从清政府取得了不将长江流域让与他国的诺言,使这一地区成了英国的利益范围。②日本则得到了不将福建省让与其他国家的同样保证。法国以九十九年为期租借广州湾,并在两广和云南建立了它的势力范围。只有意大利的要求被拒,没有得到租借地;至于美国,当时正因对西班牙战争和菲律宾革命而忙得不可开交,因此未能采取任何行动。瓜分中国的危险加速了国内的戊戌变法运动(这本身是一个大题目,参见第五章),同时也导致美国宣布其“门户开放”的政策。
门户开放政策
虽然英国声称它在中国有特殊利益范围,但它还想提出在其他列强享有特殊势力的地方进行贸易的门户开放政策。由于英国是割地狂潮的参与者之一,不便单独提出这一想法,于是转而请求美国支持,因为美国在这方面是历史“清白”的唯一大国。先在1898年,然后又在1899年,英国驻华盛顿公使提请美国国务院联合发起一个在中国实现商业机会均等的运动。但是,美国人直到结束对西战争和兼并菲律宾后才对此事感到兴趣。当时,中国海关的一位英籍税务司贺璧理使他的美国朋友柔克义相信这个主意是明智的。美国前驻华公使柔克义是国务卿海约翰的远东事务顾问。海约翰于1899年9月将柔克义起草的照会送交英、德、俄、法、意和日本,提出了在中国实行商业机会均等的主张。它包括三个要点,总而言之是要维护条约制度,其内容有如下述:
(一)一国在其利益范围或租借地内,不得干涉任何通商口岸或任何其它国家的既得利益。
(二)一国在其势力范围内不得在港口税或铁路运费等方面歧视他国国民。
(三)在各国的势力范围内,仅由中国政府征收关税,并依照中国协定税则办理。
对于这个照会,没有一个国家明确表态,每个国家都观望着其它国家的态度,可是海约翰仍然于1900年3月20日宣称,各国都已“断然而明确地”同意了照会的内容。只有日本对这项声明提出了异议。当义和团起事时期“门户开放”原则似乎受到威胁时,美国在1900年7月3日发送了第二次照会,补充了包括保护中国的领土完整和行政权力完整的条款。这完全是一项表态的声明,并不要求其它国家作出响应。
“门户开放”只是关于一些原则的宣言,不是美国政府的正式政策;美国政府既不打算、也没有力量强制推行它。可是在宣布了这项政策之后,瓜分中国的趋势确实缓和了下来,这倒不是因为列强响应了美国的呼吁,而是因为帝国主义者害怕他们之间会造成对抗和冲突。由此而形成的均势挽救了清帝国,使它免遭立即覆亡的命运。
① 维特:《维特伯爵回忆录》,亚莫林斯基翻译并编辑的英文译本,第83页。
① L.K.杨:《1895―1902年英国的对华政策》,第17―18页。
① 维特:《维特伯爵回忆录》,第87页。
① L.K.杨:《1895―1902年英国对华政策》,第70―71页。在作出决定以前,内阁曾举行五次长会进行讨论。
② L.K.杨:《1895―1902年英国对华政策》,第91页。英国只愿承认它在中国有利益范围,不承认有势力范围。
义和团起义
在百日维新的最后时期(参看第五章),发生了1898年9月的宫廷政变,它一举削弱了汉人激进派和稳健派,恢复了反动的满人政权。荣禄和裕禄及启秀等其他保守派都进入军机处,大学士刚毅日益得到太后宠信。这些人主张搞强硬政策,太后在他们的影响下也决定不再向外国列强让步。1899年2月当意大利人要求割让福建省的三门湾时,太后命令拒绝这一要求;当10月份意大利人改变原意时,太后就把这项新政策看成是正确可行的。1899年11月21日,她训令各省当局不要再抱任何和平幻想,她说:“各省督抚,必须同心协力……以中国地大物博……又何强敌之可惧。正不必化干戈为玉帛,专恃折冲尊俎也。”①
1860年英法的入侵,使清宫廷逃到热河,随后又败于法国人和日本人之手,在1897―1898年外国又竞相向中国要求割地:这些都使太后有充分理由怨恨外国人。外国人同情1898年变法的尝试,他们的干涉又使康、梁维新派得以脱逃,再加上他们在日本逃亡时仍在继续搞维新活动:这一切都加深了她的反感。此时外国驻北京的公使们公开反对她废黜光绪皇帝和立端王之子为大阿哥的计划。太后和端王因无力反对外国对他们的计划的干涉而感到丢脸和沮丧,便转而支持义和团运动这一排外的大暴乱。
义和团运动的背景
排外情绪不仅充满朝廷,也渗入到学者、官员、绅士以及一般老百姓中。半个世纪的外国人的侮辱深深地伤害了他们的自豪感和自尊心。傲慢的外国公使、领事和咄咄逼人的传教士及商人,经常使他们想起中国的不幸。日益增长的不平之感,再加上一些更大的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和宗教的因素,酿成了一场广泛的排外运动。
1858年的天津条约和1860年的北京条约允许外国传教士在中国内地自由传教。但是他们很难在中国人中赢得信教者,因为中国人痛恨基督教在炮舰保护下的入侵。有些传教士对中国皈依者提供金钱补助或其他舒适环境,甚至在诉讼中也为他们的教徒向县官说情。总理衙门在一份奏章中将传教士的保护权总括为这样一句话:“数十年来总理衙门办理教案,从未见有教士责罚教民之事。”①
绅士是排外最烈的,他们把基督教看作败坏社会的异端邪教。他们自封为儒家礼仪的卫道者,痛恨任何外国宗教或哲学的侵蚀,特别对中国教徒不举行传统仪式和不参加地方节日活动的行为感到忿恨。绅士往往就是那些仇教暴动的秘密煽动者。民间的传说和谣言描绘外国人在教堂和女修道院的高墙深院内为非作歹,这更激起中国人的仇恨,于是基督教就成了挑起排外情绪的一个基本原因(参看上卷第11章)。
1897―1898年的割地浪潮,促使爱国的中国人意识到民族正濒于灭亡的境地。康有为发出警告说,中国有成为第二个缅甸、安南、印度或波兰的危险,进步分子则提出要通过根本的制度改革来拯救民族。然而,反动派和愚昧无知之流则主张消灭洋人。德国占据胶州之后,山东发生的事件估计有上千起,国内其他地方爆发的事件更是不可计数;所有这一切表明了广大民众对外国侵略的无比愤怒。
外国进口货的涌入和固定不变的海关税率,看来已经使中国的经济凋敝。随着饥馑驱使许多人成为匪盗,十九世纪中叶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很多贫民最初把他们的不幸归罪于太平军,最后却把怨恨转到外国人身上,因为叛乱者是外国人用基督教的思想意识鼓动起来的。在太平天国以后的时期,外国货在中国城市的市场上显著增加,而到了自强运动时期(1861―1894年),洋式企业和工业以及外国资本都被引进了中国。
外国铁路也威胁着传统的运输体系。运河和从汉口到北京的陆路不能与当时正在修建的铁路竞争,成千上万依靠这些运输体系为生的人担心失业。到十九世纪末,中国似乎被农村的贫困、日益严重的失业以及老百姓普遍艰苦的生活所困扰。很多中国人因把这一切归咎于外国的影响及其经济控制而对洋人产生刻骨的仇恨,这就不足为怪了。
经济上的困难又伴随着天灾:1898年,黄河决口,淹没了山东几百个村庄;在四川、江西、江苏和安徽也发生了水灾。此后,1900年在华北又发生了严重的干旱。自然灾害的受害者和迷信的学者、官员们谴责外国人,他们坚决认为,这是洋人传布异端邪教触犯神灵的结果。加给洋人的罪名不一而足:说他们在陆地上建造铁路伤了“龙脉”;他们开矿放走了山中的“宝气”;普遍地破坏了风水(虽然这很神秘),打乱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在迷信、极端的经济萧条以及对外国人到来的普遍不满的总气氛下,一场排外的大运动在1900年爆发了。
义和拳的起源
英文的Boxers就是中国秘密会社“义和拳”,这种组织因其成员都练传统的武术而得名。义和拳是与反清的秘密教派白莲教(曾煽动1796―1804年的起义)有联系的八卦教的一个分支。1808年的一道上谕首先提到了义和拳而使官府注意到它,但它不顾官府的禁止,仍然在山东、河南、江苏、安徽和直隶各省继续活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这个传统的反清组织也表现了排外性质,立誓要杀掉洋人及其中国的帮凶。
义和拳包括一些不相统属的团体,诸如乾拳、坎拳和坤拳,每一团体都有它自己的头目。这些团体一般被组成有25人的小队,每小队由一个具有十足权威的头目领导。教练的方法各不相同,但是整个来说是简短的,一天之内就可完功。义和拳称头目为“老祖师”,小头目为“大师兄”和“二师兄”。称洋人为“大毛子”,中国教徒或那些从事“洋务”的人为“二毛子”,那些用洋货的为“三毛子”。所有的“毛子”都要被消灭干净。①
义和拳信奉的众神包括传说的和历史的人物。义和拳的纲领和最能吸引迷信的平民百姓的核心就是巫术。他们声称,通过巫术,符咒和仪式,他们能召唤超自然的力量,借此就能刀枪不入,飞檐走壁,且有神兵天将助战。因为他们排外,他们宁可用旧式刀矛,而不要枪炮。
虽然在1899年秋天,有些义和团头目变得亲王朝了,但并不是它的所有组织都具有这种思想。有一个组织仍坚持“反清复明”的宗旨;而另一些组织则大部分是些歹徒,对此事并无一定的看法。当义和拳拳民于1900年夏被朝廷传唤到北京时,亲明的一队人袭击了外国使馆,但又秘密地集结力量妄图推翻满洲朝廷。②然而,在决心消灭洋人及其中国帮凶时,各派义和拳组织又结合在一起了。
宫廷对义和拳的庇护
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义和拳中的一支――“大刀会”――在山东巡抚李秉衡秘密鼓动下,在山东特别活跃。李秉衡认为,基督教徒要对义和团正在挑起的骚乱负责。他一直认为,基督教徒“倚仗教士,欺压百姓”。他建议对拳民进行招抚而不要镇压。当两名德国传教士在1897年被杀害(德国人就以此为借口占领胶州)时,李秉衡便在外国人的压力下被撤职。毓贤后来于1899年3月被任命为巡抚,他也是袒护义和拳和大刀会的:他命令他的下属对传教士及教民的申诉和控告置之不理。在他的庇护下,拳民遂打起了“扶清灭洋”的旗号。巡抚资助拳民,邀请他们来训练士兵,而且将他们改名为义和团,作为官方支持的“团练”的一种形式。官府的支持给他们壮了胆,拳民对传教士和教民的袭击便日益频繁起来,但毓贤却继续向朝廷奏报,说“断无虐待教民之事”。朝廷接受了这一判断,而且在它的多次声明中排外的腔调愈唱愈高。①
当1899年12月外国的压力迫使朝廷撤换毓贤时,他前往北京劝说端王、庄王和大学士刚毅,以支持义和团的武装为宜。这些反动之士把他们的思想禀告给慈禧太后,灰心丧气的太后一拍即合。毓贤被调任山西巡抚,而继任山东巡抚的袁世凯曾被告诫不要惩处拳民。但是袁世凯拒绝照办,并成功地将山东的义和拳运动镇压了下去。
朝廷继续偏袒拳民,并于1900年1月12日下令宣布,练武自卫的百姓不得被视为歹徒。“各省乡民设团自卫,保护身家,本古人守望相助之义。果能安分守法,原可听其自便。”①这道上谕和4月份另一同样性质的上谕进一步助长了拳民的活动;5月,拳民在直隶省高洛村搞了一次大暴乱。总督裕禄得知太后暗中庇护拳民,就没有要求惩罚他们,朝廷也未采取惩治措施。拳民越来越胆大,他们毁坏铁路和电线,把这些东西当作外国人奴役中国的象征。
1900年5月,朝廷考虑把义和拳办成民团武装,但遭到裕禄和袁世凯的阻挠。然而,慈禧太后对拳民具有神通的报告印象颇深,便把他们召到了北京。他对义和拳的头目们嘉勉备至,并命令包括妇女在内的全体宫廷侍从学习他们的武艺。王公贵族当时都聘请拳民守卫住宅,而且有些正规军也加入了义和拳。
高涨的排外主义浪潮,促使外国使节于5月28日从大沽口外的舰只上调来军队。总理衙门企图限定每个使馆只能有三十名卫队,但在6月1日和3日,到达北京的第一批队伍却包括了俄、英、法国人各75名,美国人50名,意大利人40名,以及日本人25名。
5月29日,朝廷再降旨嘉许,拳民受到鼓励之余,便在6月3日切断了京津铁路线。驻武昌的总督张之洞和掌管铁路电报的盛宣怀奏请镇压这类活动,但未收效。当朝廷完全为反动人士所控制时,外国使节开始担心在京外国人的安全。英国公使向天津的西摩尔海军上将请求援助,于是一支有2,100人的各国联军在6月10日乘火车离津。在京津之间的中途,义和拳袭击了外国远征部队,阻止他们向北京行进。京津两市之间的电线被切断,使北京的外国人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在同一天,拳民纵火烧了英国使馆在西山的避暑山庄。6月11日,日本使馆书记被反动的回族将军董福祥的军队杀害。
6月13日朝廷声明,各国公使已受到充分保护,在北京无需驻扎更多的外国军队。总督裕禄和提督聂士成奉命抵挡西摩尔海军上将的推进。大沽炮台的指挥官严阵以待,防止突然袭击。从6月13日开始,大批拳民麇集于北京,放火烧教堂和外国人寓所,杀中国教民,把官员拖到大街上当众侮辱。他们对已死的传教士掘墓挖尸(甚至对早期耶稣会士的遗体也不例外),袭击使馆的卫队,并于6月20日杀害了德国公使克林德。拳民们在天津全市区横冲直撞;面临如此混乱的局势,外国军队在6月17日占领了大沽炮台。与此同时,西摩尔的远征部队又打回天津。
端王、刚毅和太后当时都同意,全力攻击各国使馆对洗雪半个世纪的屈辱来说是必要的。6月16日在就此问题进行第一次廷议(为此前后共举行四次)时,太常寺卿袁昶反对策划袭击外国人,指出拳民所称枪炮不入之不可信。太后反驳说:“法术不足恃,岂人心亦不足恃乎?今日中国积弱已极,所仗者人心耳。”这次廷议并未作出决议,但发布了召募“年力精壮”的拳民入伍的上谕。
在6月17日第二次廷议时,太后透露了列强提出的所谓四点要求:规定一特别地点供皇帝居住;允许外国公使征集地方税收;以及允许他们指导中国军事。至于第四点,她秘而未宣,据说是要求“恢复皇帝的权力”。这四点要求,实际上是端王捏造的,目的是刺激太后宣布中国应为反抗任何外国的行动而“决一死战”。6月18日的第三次廷议仍未作出决议,但于6月19日传来的消息说,外国人已要求大沽炮台投降。6月19日太后召集第四次廷议宣布断绝外交关系。她决定要借助拳民同外国作战,并驳回了光绪帝延缓执行此一决定的尝试。6月21日,北京收到一份关于大沽和天津战况的含糊不清的所谓捷报,于是清廷满有把握地与各国宣战了。①
当时朝廷正式命令各省当局组织拳民反抗外国侵略。在北京,拳民公开受到官方资助,庄王、刚毅和端王担任义和团各团队的官方指挥。这些团队和董福祥将军指挥的官军一起对各国使馆和北堂(罗马天主教)发起进攻。庄王悬赏捉拿外国俘虏,而刚毅则宣称:使馆一旦被攻克,则外夷不复有存身之所,国家亦将永享太平。反动人士企图通过太后完全批准的这些攻击,来达到以下目的:向外夷发泄愤怒;解除外国对京师的威胁;毁掉朝廷支持拳民的证据,并在百姓之中进行煽动以取得支持。在使馆区,有450名卫队、475名平民(包括12名外交使节)和2,300名中国的教民在顽强地抵抗拳民;拳民们却衣着不整,披头散发,手执“法宝”,禹步而行,极象传说中的巫师。北京完全成了一个妖魔鬼怪活动的活地狱。
列强被这种发展弄得惊慌失措,它们决定派遣军队到中国。英国尤其关切它的利益范围――长江流域――的命运。在7月初,英国外交部就已收到许多主张采取适当的行动方针的建议。后来成为历史学家的马士便曾建议:“英、德两国军队应在长江流域和叛乱地区之间设下一道屏障”。当时在伦敦休假的上海总领事璧利南就建议说,如果联军的干涉行动把朝廷逐出京师以后而使国家处于无政府状态,那么,孔子的后裔衍圣公可被选为皇位的继承者。②
华南和华东的独立行动
甚至在正式宣战之前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清廷正在沿着一条灾难性的路线行动。当时驻广州的总督李鸿章可能是唯一能够力挽狂澜的人,他拒绝行动,宣称掌握大批军队的荣禄应该不让反动派控制政局。①各省当局虽然不能左右朝廷政策,却急于要保护他们的辖境不受拳民的破坏和外国人的惩罚。
朝廷在6月21日宣战时,主要的省级官员――如广州的李鸿章、南京的刘坤一、武昌的张之洞和山东的袁世凯――都一致拒绝承认这个行动,坚决认为它是未经皇帝正当授权的“乱命”。他们封锁了宣战声明的消息,另外伙同闽浙总督同各国驻上海的领事非正式地约定,他们愿在管辖区内保护外国人的生命财产和镇压拳民,而列强则要制止其军队进入他们的地区。因此,整个中国东南半壁避免了义和团的灾难和外国人的入侵。
这些督抚为他们的行动辩护的理由是:拳民和反动派已控制朝廷,所发纯系乱命;与几个外国列强同时开仗是件蠢事;各使馆中的外国人生命必须予以救护。他们敦促朝廷指派纪律严明的军队护卫各国使馆,并要继续承认和如期支付外国债款。他们向荣禄发出呼吁,但后者拒绝给予合作。
盛宣怀建议袁世凯从山东调兵进京营救太后与皇帝,使之摆脱这些坏人的控制。袁世凯谢绝了这一建议,他说:“并未受命,若我率军北上救护各国公使,恐愿未遂已为匪挫败于途中,故实难从命。”刘坤一打算为太后的罪过开脱,因此通知各国公使,说战争行动“并非朝廷本意”。而与此同时,朝廷在7月3日的上谕中却告诫说,各省当局不得擅言“和议”二字云云。
7月14日,外国军队攻占了天津,并以进军北京相威胁;同日,东南十三省当局敦促朝廷镇压拳民,保护外国人,赔偿他们在骚乱中蒙受的损失,并就克林德之死致函德国道歉。在这种压力之下,朝廷态度暂时有所缓和。总理衙门请外国使节及其家属为了安全迁进总理衙门,以便安排他们回国。李鸿章奉命要中国驻外代表通知各该国政府,说它们驻北京的代表都平安无事。7月19日,总理衙门再次表示愿意武装护送外国使节去天津,但是外国人觉得总理衙门不能确保安全,所以宁可留在使馆等待援救。在这短暂的缓和时期(7月14―26日),总理衙门向使馆送去了生活供应品,攻击也暂时停止了。
可是,当反动的李秉衡于7月26日到达北京时,开战和消灭洋人的政策又被肯定下来。五位敢于劝告议和的高级官员被处死,袁世凯慨叹说,大局已告“无望”。
外国增援部队于7月末到达大沽,但是由于互相猜忌和意见分歧,一直拖延到8月4日才向北京进发。这支联军有8,000名日本人,4,800名俄国人,3,000名英国人,2,100名美国人,800名法国人,58名奥地利人和53名意大利人;他们彻底打败了拳民和清政府军,并于8月14日到达北京,解救了被围困的各国公使馆。这些使馆坚守了将近两个月,这主要应感谢北洋大臣荣禄,他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却只对使馆区作了一次虚张声势而非实心实意的攻击。
正当联军前进之际,太后、皇帝和一小部分侍从已逃出了北京。清帝曾想留下来谈判解决,但是太后强迫他一起同行。经过长途的艰苦流亡之后,10月23日朝廷在西安重建起来了。席卷华北、内蒙古和满洲,并使231名外国人和成千上万中国教徒丧命的这场义和团灾难这时终于结束了。
和平解决
为了收拾义和团暴乱以后的局面,李鸿章应召去进行和谈。在此以前,即1900年6月18日,朝廷即已召他进京,但是太后对拳民的庇护使他惶惧,所以迟迟未从广州启程。7月8日他被任命为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他曾从1870至1895年任过这两个职务),只是到了此时,他才乘船前往上海。①7月21日到达上海时,他对北京的形势完全失去了信心,拒绝北上。8月7日,朝廷任命他为全权议和大臣与外国进行谈判,但李鸿章仍对北京之行犹豫不决,因为他认为,朝廷是不会同意那些他认为实现和平所必需的措施的,这些措施就是镇压拳民和保护在北京的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