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尘丝》第39/279页
去年还不很懂的今年懂了,她知道爷爷是在想念他的徒弟,一个她从未见过面的姓卫的
“大师伯”。
爷爷常常说起他,今年说得更多。不但和丁大叔说,也和她说,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个师
伯。
这位卫师伯是江湖上享有大名的大英雄,这是她从爷爷和丁大叔谈话中知道的。可是她
不爱听他们谈的那些江猢上的事情。她喜欢平静,喜欢看王妈绣花,喜欢听爷爷讲七仙的故
事。她不想知道江湖喜欢那些相互的仇恨和厮杀。何况爷爷和丁大叔所说的有关这位从未见
过面的大师伯的事情,又掺杂着大多的江湖“唇典”(术语),她根本听不懂。
不过她却很喜欢爷爷淡的这位大师伯小时候的一些“小事”,大师怕是七岁那年跟爷爷
学武的,比她现在的年纪还小两年。“原来大师伯小时候比我还要顽皮,不过他学武比我专
心得多。”
师父思念得意的弟子,这种心情,她纵然年纪小,也懂得的。
她不懂得的是,为什么爷爷只疼爱徒,对自己儿子反而似乎并无思念呢?(最少爷爷给
她的感觉是如此的。)
爷爷非但不愿提起她的母亲,对她的父亲也很少谈及。正是因此,她对那位从未见过面
的大师伯比对自己的父亲还熟悉得多。
难道只是因为她的爹爹已经死去,爷爷为了避免伤心,才不提起他吗?
老年丧子,当然是很伤心的,但她知道,爷爷不愿称她谈起爹爹的事,恐怕不仅仅是为
了避免伤心这样简单。
有一次他和丁大叔喝酒,她在院子里捉蟋蟀,本来不想偷听他们说话的,但还是听见
了。
丁大叔开头说些什么,她没有留意听,她是听到丁大叔提起“少爷”二字,她才开始竖
起耳朵的。
她知道丁大叔说的“少爷”,就是她的父亲。。
可惜丁大叔只说了“少爷”这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当”的一声,打断了丁大叔的说话。
爷爷把酒杯摔得粉碎,丁大叔吓了一跳,她躲在外面的院子里也不敢出声。
初时她以为爷爷生丁大叔的气,还觉得奇怪,爷爷一向是和丁大叔像老朋友一般,从来
不会对丁大叔说一句重话的,怎的突然生起丁大叔的气呢。
原来爷爷不是生丁大叔的气,是生她爹爹的气。
“不肖子纵然当真死了,也是活该,我不会为他伤心,更不会替他报仇!”爷爷搪破酒
杯,大声的说。(;
丁大叔不敢再说下去,她也吓得连忙躲回房间。。但她知道爷爷虽然那样说,其实还是
伤心的。因为是她听见爷爷说话声音都嘶哑了,而且在吃晚饭的时候,她看见爷爷的眼眶还
在红着。
那时她年纪小,还不懂得仔细琢磨爷爷的说话,如今想了起来,不觉心头又多了一个疑
问。
“爷爷说的是‘纵然当真死了’这六个字,那么是不是也有可能爹爹未死呢?”
现在她已是满了十九岁的“大小姐”了,十九年从未听见过有关爹爹的任何消息,那么
想必在爷爷摔酒杯生爹爹的气那年,爹爹态怕是已经“当真死了。
她压制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仍然把回忆的线索接回去。回到十年前那个除夕晚上。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爷爷又在唠唠叨叨的和丁大叔谈说他的爱徒了,说得甚
至今她有点妒忌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大师怕了。“爷爷最疼爱的人,到底是那位大师伯呢还是
我呢?”
那位卫师伯在师门学艺的琐事,她也听过不止一遍了,她恹恹欲睡,眼皮已经瞌上了。
忽然听得笃、笃、笃的串音,是拐杖的声音。她见过盲人扶着拐杖走路,就是这种声
音。奇怪,除夕夜,三更已过,还有人在外面走路?而且听拐杖点地的声音,来得急骤之
极,正是向她的家门走来的。
听得见拍门的声音了。
“谁?”爷爷喝问。
“师父,是我、我,承纲回、回来了!”嘶哑的、低沉的声音,听得令人心里打颤。
当啷一声,爷爷手里的酒杯在地上开了花。就像上次她看见的那样。
不过这次并不是爷爷摔的,是爷爷控制不了他颤抖的手,酒杯从他手中跌下来,碎成片
片的!
她吓了一跳,人也顿时从睡魔袭击之下清醒过来了!
“啊,纲儿.是你,我终于盼望你回来了!”爷爷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出院子。
用不着爷爷告诉她,她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
她知道是爷爷年年除夕夜盼望的“万里未归人”,这个“未归人”,今年终于归来了!
可是――
等不及爷爷跳去开门,那位她从未见过面的大师伯已经把大门推开,自己走进来了。
但第一个走进来的却不是大师伯。
进来的是两个人,走在大师伯的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是他牵着大
师伯走进来的。
除夕夜,厅堂里,院子里都挂满灯饰,烛光、灯光,明如白昼。
大师伯形容枯稿,衣裳破烂。扶着拐杖走路,一跌一拐,她做梦也想不到,爷爷在她心
中塑造的“大英雄”形象竟是如此!
再看清楚,她更禁不住吓得尖叫起来。
大师伯脸上两个空洞,眼眶里没有眼珠,满脸都是血污。
爷爷颤声叫道:“纲儿,你怎么啦?”
大师伯忽地抛开拐杖,跪在地上。那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也跟在他的后面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