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穿今之公子远道而来》第78/83页


孟谦肉眼可见的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慢而艰难的开口发声:“师父,若是这孩子真是天生带煞,我们也送他去山下,未免为祸世人。”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那你究竟要如何?”
孟谦怀抱僵硬的抱着那软软的一团,他的姿势还不熟练,熟睡的婴儿在这个不舒服的怀抱里皱眉咂嘴,发出不满的咿呀。一条生命就在孟谦的手上,如此脆弱,如此娇小,如此明了清晰。
“……师父,我们把他养大吧。”
他这话刚出口的时候迟疑而不确定,然而落下最后一个字音时已经极其坚决:“君子有终身之忧。师父,若我不知此事,送他去山下便顺理成章,最多每月下山探望。但已知此时,再把责任和祸患推给旁人,就是天大的不该。”
孟谦坚定直视着师父的眼睛,看到那苍老睿智饱经风霜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命运的悲伤:“谦儿,你尚只有这么大,何必要想那么多?”
“这是……生命。”孟谦怀抱中的婴儿就在刚刚睁开眼睛,也许是因为孟谦僵硬的胳膊让他不适,孩子细弱的哭了起来,哭的让孟谦束手无措:“人有持身之正,这孩子……是责任。”
“师父,他尚是幼子,懵懂无知。若是逃避,此是懦夫行径;如若扼杀,又该何等残忍。我求师父留下他。孟谦不敢祸及师父,一应照料,孟谦也不敢假手他人。若是此子当真天生带煞,就更应悉心照料,妥善教养,教他君子为人处世之道,传他善者安身立命之想,让他成为正直之人。”
师父吐出了一口悠长的叹息。
“由你吧。”
孟谦还是少年之身,心性却已经老成持重,为人又过于纯善安良。但正是这等真心相待才不含杂质,命运虽是天道,亦属人命,未来混沌不堪,一切迷茫而不可知。
但少年这样坚决而真挚的心意,也许真能破荆斩棘也说不定。
而孟谦听到这话长疏口气,先替这婴儿谢过师父,然后试探着颠起手臂,有些难为情的小声安抚拍哄起来,虽是手忙脚乱,但眼中却不自觉地泄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意。
昔年佛祖舍身伺虎,割肉喂鹰。他虽然没有那般高尚的情操仁及众生,但总归能爱至同类。这孩子这样小,这样弱,软软的一团,小小的生命,紧贴着他的心口,把某种温暖而沉重的责任妥帖的压在了他的心里。
孟谦为了照料苏折,的确是绞尽脑汁,竭尽全力。
孟谦的师父虽然曾谈过要杀了苏折,但收苏折为徒后,的确是待苏折孟谦一视同仁,还较昔年照顾孟谦要多上心几分。
师父的一碗水实在端的太平,以致很久之后,孟谦每每想起当年师父谎称要摔死苏折的时候,都忍不住摇头微笑,心想师父试探我,竟然还用这么拙劣的法子,真是让人发笑。
从始到终,从头到尾,孟谦从来都不知道,也不可能相信,自己的师父,当年真是想过要杀了苏折。
他那样认真那样恳切的教导苏折,也从未想过,自己日后会因为苏折受到那样大的牵累。
苏折因孟谦而生,而孟谦却为苏折而死。

第六十九章 孟谦苏折HE番外(2)

苏折觉得自己行走在一片浓厚的混沌里。
他既像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下坠,也如同在茫茫中漫无目的的闲逛,更像是静坐在一片纯白的颜色里,聆听耳边悠扬婉转的质朴叶笛乐声。
那声音,温柔的分外熟悉。
是什么时候听过呢?苏折拼命的回忆思索:是自己被什么人背在背上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是清早吵着要看日出被什么人用衣服厚厚包裹的时候?还是欢呼的向什么人跑过去,看他意态悠闲的靠坐在树旁的时候?
叶笛声纯净安详,像是在温和的轻推着苏折,要把他送向某个光明的方向。
那方向镌着柔和的曦光,不断的吸引苏折上前,在苏折终于抵达终点的时候,猛然光芒大作,把他从梦中惊醒。
苏折猛然睁眼,发现屋里的灯是亮着的。
他睡前明明关了灯。
苏折心中一紧,从床上弹跳而起,目光警惕的投向端坐在床头椅子上的身影,却在看清那人平淡漠然的面容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在极度的意想不到的惊愕后,苏折心中翻卷而起的是遮天蔽日的狂怒。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孟谦正是苏折心头看一眼都觉得伤痛的淋漓伤口,即使是最亲近熟悉的朋友也不敢触其锋芒。现在,又是谁这样胆大包天,敢顶着一张师兄的容貌在他面前晃?
苏折气到脸色铁青,当下话也不说,只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箭,随着鲜血喷出的还有一道色彩诡异的青芒。
那道青芒颜色就足够让人心下发毛,气味就更是足以令人生厌,速度宛如流光,侧耳细听还能听到某种高频率的嗡嗡声响――这抹颜色竟然是个活物!
苏折片刻也不耽误,吐出了那只青锋蛊后就口齿清晰的喝令道:“杀!”
深夜来此,本就不怀好意;扮作故人,更是居心不良。这人若是今天不能横尸当场,还有多少人觉得他苏折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什么时候,他最在意的一件事,也是能被人随便拿捏的了?
端坐在椅子上的人一直安然如山,只有在苏折亮出青锋蛊后脸色才稍稍变了一下。他脚下一蹬地板,连带着那张椅子一起向后急退,同时微扬袖口,一道黑气以完全不亚于蛊虫的速度被打了出来,片刻后就跟那蛊虫缠斗在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交锋转瞬即逝,苏折跟自己的蛊虫心有灵犀,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竟然还处于下风。他平日求稳为先,但如今被一张脸引起暴怒,非要把眼前这人弄死不可。
苏折身体轻轻一抖,浑身骨节如同碰撞一样霎时作响,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充斥起了诡奇的嗡嗡声。他原本就面容邪气,现在更是浑身血管暴跳,青筋凸起,可怕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低喝一声,猛一张嘴,乌七八糟的一团颜色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携带着蛊王熊熊的怒火,凶猛而疯狂的向着对方攻击而去。
每一只蛊虫都有一种神通,每一只蛊虫都象征一种剧毒,它们灵敏而迅速,每一只又都跟苏折心意相通――这已经不是上百只蛊虫的攻击,这几乎是几百个苏折跟对方的较量!
孟谦面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他自嘲般苦笑了一声,铺天盖地的黑雾从他身上蜂拥而出,每一股都准确无比的牵制住了一个蛊虫。
他修为若斯,比苏折强了不知凡几,吊打对方是轻轻松松的事情,然而他的心情却绝对不如自己的出手那样悠闲轻松。
苏折还在暗暗驱动蛊虫较力,不想只是一眨眼,那顶着他师兄一张脸的冒牌货就出现在他身前,对方那浓郁深沉的黑雾已经把他整个人都捆了个结结实实。
他的下巴被对方托起,他的眼睛对上了眸光。
那沉郁而悲愤的疼痛就这么从对方的眼底流进了苏折的心里,让他整个人都难以自抑的打了一个哆嗦!
孟谦已经被气的说不上话来。
苏折被他亲手养大,名义上是他的师弟,可实际上同他的徒弟、他的子侄也差不多。当年他为了苏折能把自己全然舍弃,即使后来看到长大的苏折把昔年情谊弃之不顾,纵然升起了难以置信与愤怒之感,却从没有想要苏折的命。
即使后来成了鬼修,所见惨死之辈不知凡几,他都能说这些人没几个能比他更惨。
他死前被人百般折磨,那些人纵然挖了他的眼睛,碎了他的骨头,即使让他整个人惧怕的瑟瑟发抖,也没能从他嘴里掏出半句话来。
那时他的精神已经极不稳定,对方各种刑法全都用过,还是对他束手无措。孟谦虽然神智无法保持清醒,但在心底是隐隐明白的,自己赢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苏折。
有了当年的血誓,永夜注定无法对苏折造成伤害,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苏折竟然会加入永夜!
如果是对方拿住苏折,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他,苏折屈服了,孟谦不会怪他。但这种事并不可能发生,苏折是自己抛弃了他从小的教导,苏折是自己甘愿沉迷黑暗,苏折是自己一头扎进永夜里,开心的如同一只扎进米缸的硕鼠。
何其讽刺!何其悲哀!何其疼痛!
永夜派出苏折来审讯他。
苏折看到他时有种无措,也有种手上未沾血腥的青涩,但他眼里并没有一点见到故人的波动,也没有一分触动……哪怕是看到一个自己的同类已经如此凄惨的同情也好啊,让他知道这人还是那个自己从小疼爱的师弟!但没有。
苏折问他:“听说,你是我师兄?”
苏折对他说:“你看你都弄成这样了,应该知道作对是什么下场了吧。”
苏折轻描淡写的劝他说:“行了,你就招了吧。”
他是为了谁呆在这里,他是因为谁受到这些折磨?纵然孟谦从小就心性仁善,从未有过挟恩图报的心理,此时时刻也难免因苏折的表现深深生出从心底而起的、无法忍受的寒凉。
苏折没有一点刑讯的经验,他的熟练是在孟谦身上练出来。
那些折磨的经历,孟谦都尽可能的遗忘了。只有苏折的那些表情和吩咐,深深的印在孟谦的脑海里,无法忘记。
他还记得苏折是怎么生疏的吩咐电击,几次过后渐渐熟悉刑罚,又改用拷打。他还记得苏折最别出心裁的设计――先是让人拔掉了自己的指甲,又让人把硫酸涂在刚刚失去了指甲保护的血肉上面。
他疼得嘶吼,他疼得颤抖,他的心几乎都要被碎成一块一块,与之一起破碎的还有多年来一直都固守的坚持。
他一直以为,他一直坚持,他这样充满温和耐心与爱的对苏折,能改变这个孩子的命运,能让他变成一个好人。
事实与他的构想相差十万八千里,孟谦从没有想过,苏折可以变成一个言笑晏晏却毫不容情的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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