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杂货店》第32/71页


  严子陵爱慕我的才名美貌,千里迢迢求亲,我倒是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等人物,又偏偏这般细心。人非草木,我又岂会无情?
  不知道如何做答,我只拉了银针的手,似想拉她求援,她笑吟吟道:"小姐,姑爷这般疼爱,是福分呢。"严子陵听得她说话,脸色一寒,眼光好像阴冷一转,转瞬又消失。
  "连你也打趣我。"我真的有些恼了,转念一想:"我嫁入严家,不是应该住在徽州的么?"
  严子陵脸色变了变,又嘻嘻笑着:"你喜欢一大家子么?光是妯娌姑子你就伺候不过来,咱们在这里读书弹琴,过神仙日子,岂不是更好?"
  在这样的世外清净地,读书弹琴,逍遥一生,确实是我魂里梦里想的呵,可是……只有和心上人在一起,才能过"神仙日子"的吧?
  我紧紧捏着手心的镜子--稼笙,稼笙,只怕你我此生是无缘了……
  "唉!"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严子陵一顿足,转身拉开房门,就要出去。
  门外,一个紫衣小婢巧笑嫣然,看见严子陵,连忙施礼道:"三少爷,我们夫人听说君……君姑娘到了,特地设宴接风,三少爷还是快些带着姑娘去吧。"
  严子陵登时展颜道:"有劳。"他转过身,笑吟吟地道:"温明,怕你还不知,怒红夫人洗手做下的羹汤,可以算是天下第一美味,你来温明镇第一天就能赴宴,真是难得的口福。"
  对稼笙的思念,让我多少有些愧疚,眼前的男子,毕竟才是我相伴一生的人啊。我连忙走了上去:"好啊好啊……银针,我们走吧。"
  严子陵和那紫衣小婢一起一怔,严子陵有些尴尬地笑道:"银针她……怕是不能去。怒红夫人从来不请外客,这是规矩。"
  "外客?"我看了银针一眼,她依然笑意盈盈,丝毫不以为意,我转过头力争道:"那我怎么能去?"



商品九:葬器 温明镇(2)
  "你是我夫人。"严子陵简单回答,一把拉了我的手,向外走去。



商品九:葬器 怒红绣坊(1)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盛宴,一道水晶帘将大堂一分为二,堂上是请来的贵宾,堂下是怒红绣坊的常客,围着沸腾的鼎鼐,高声呼喝,随意取用。
  "三少爷到了。"严子陵一走进去,便是一迭声的招呼。
  堂上右席空着,想必是为我们二人而设,男男女女坐了七八席,这般的放肆,实在是我平生所仅见。
  "这……"我看了看严子陵:"你们平日都是这样男女混席的么?"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严子陵揽着我肩头,向空席上一坐:"温明,温明,我们这里并不讲什么规矩礼法,你且放开怀抱,大吃大喝就是。"
  "说得好!"
  "温明镇就是快意之地,啊,哈哈!"
  "好一个与尔同销万古愁!严三公子,请!请!"
  一片喝彩声传来,平日学的言行举止似乎完全用不上,听爹爹说徽州一地礼法极严,却没有想到还有这等去处。
  "请……"我捧起金卮,在众人的目光下满满饮了一杯,前所未有的眩晕奇妙地冲入头脑,莫名的悲凉,莫名的快意,我醉了。泪珠滴滴落下,声音也随着众人大了起来。
  "林姑娘唱一曲--"有人对着怒红夫人叫道。
  "究竟是姑娘,还是夫人?"我醉眼乜着严子陵,轻问。
  "姑娘也是夫人,夫人也是姑娘,怒红夫人有时候不喜欢别人喊她夫人。"严子陵摇头晃脑,含混地回答,我云里雾里,听不明白南北东西。
  当中的红衣女子也不过二十上下,一直在招呼众人,听到这一喊,随手捡起一根牙箸,铮的在金杯上敲了一下。
  这一敲之下,堂上顿时安静,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堂下的粗鲁汉子们,想必没有听见,兀自高高兴兴,大吃不停。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怒红夫人的嗓音,柔里带刚,铿锵悲凉,只听得我心潮澎湃。
  "好!--"堂上雷鸣般喝起彩来,众人和着她的调子齐唱着:"古来征战几人回--"不过十余人,却声遏行云。我虽未曾随父亲上过战场,但也依稀听见了金戈铁马之声,只欲令人将胸中最憋闷苦楚的事情喊了出来。
  "功名未就,我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左边一男子狂哭。
  "所托非人,还不如死了干净!"一女子掩面而泣。
  歌哭声,吵叫声,觥筹交错声……高低响成一片,我只觉得胸口那极其郁闷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又是一钟酒入喉,我忍不住嘶声喊道:"稼笙--"
  稼笙?几个人奇怪地看了严子陵一眼,他却似乎毫不以为意,只举着杯子大笑:"人生得意须尽欢,请!"
  人生得意须尽欢,只是,我的欢乐又在哪里?
  我累了……醉了……仰首,倒在严子陵怀中,脑中盘旋厮绕的,全是稼笙。
  我认识稼笙是许多年前了,那时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稼笙是父亲身边的贴身侍卫,那时我只要一跑去父亲那里哭闹,他就会挥手粗声粗气地吩咐:"稼笙,带小姐出去玩,别在这里烦我!"
  就是这样一年年玩着,玩着,我长大了,银针也长大了,而稼笙,长成了成熟健壮的青年。爱慕不可救药地到来,而最终的爆发,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
  父亲不在家,我欢欣鼓舞地奔去稼笙的房间,很热的天,大门却诡异地锁着,屋里令人悸动的呻吟若隐若现,伴随着灵魂深处的翻滚。
  我不明究里,砰砰地大声砸着门。
  似乎是一瞬间,适才的声音消失了,代之的是夏日聒噪的蝉鸣,我不解,依旧拍门,难得无人看管,我想约稼笙哥哥出去踏青。
  不知隔了多久,大门忽然打开,我还来不及抱怨,一个极深的拥抱便包围了我,然后,便是一个深深的吻。他的唇在我的唇上纠缠,依稀带着残存胭脂的馨香。
  "我的小姐,我的姑娘",他喃喃:"我想你……"
  那一刻我的天地和庭院消失了,只有滚烫的双臂,纠缠着我的身体。我抬起头,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泪:"稼笙……你去向爹爹提亲吧?"
  "提亲?"他一笑,令我不自觉地羞愧:"向君家小姐提亲的队伍,怕是及得上你父亲的马队了吧?温明,我算老几?"
  我低头,不忍看他痛苦难过,爹爹疼爱我如同掌上明珠,我不信事情会没有转机。
  离开了稼笙的怀抱,我一路欢喜,险些和银针撞了个满怀,银针正端着一盆洗脸水要洒出去,铜盆里胭脂荡漾。
  "银针,你的脸好红。"我惊异地望着她满面的潮红。
  银针不答,只是递上一面铜镜,镜中,我的脸鲜艳如桃花,似乎可以拧出胭脂膏子来。我"呀"了一声,羞愧地跑开,留下银针在我身后哈哈大笑,声音悦耳如风铃。
  稼笙说得不错,君家小姐才貌双全,尚未及筓,上门提亲的几乎要把大门挤破。
  "女大当嫁。"爹爹无可奈何地盯着我,戳着我的脑门道:"一有人提亲你就要死要活的反对……莫非,我的乖乖女儿也有心上人了?"
  我的脸在发烧,不置可否。
  "谁家的公子?说给爹爹听听。"爹爹慈眉善目,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片刻之后他会那样的大发雷霆。再三地鼓足了勇气,我抬起头,报出稼笙的名字。



商品九:葬器 怒红绣坊(2)
  爹爹的脸色瞬间大变,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地暴怒。"放肆!"他的语气近似咆哮:"平日教你的礼义廉耻都喂到狗肚子里了!卢稼笙说到底是个下人,凭什么娶我君家的女儿?你自己掂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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