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杂货店》第40/71页


  这不是她设想会听到的回答,苏星便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望着月亮发了会儿呆,她低低地问:"你相信有些事,是前世注定的吗?"
  侯洙回答:"如果一个人不记得前世,那就算被前世注定,也没有什么意义。除非一个人能记得前世,那今生也许能被前世注定。可是一个人,真的能记得前世吗?"
  苏星默然,半晌才道:"听说一个人的恨意若是能够上达九天,就能够三生三世都记得这段仇恨。"
  侯洙静静地看着她:"真的会这样吗?"
  苏星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
  侯洙忽然笑了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有点相信起来。"苏星不说话,他便又说:"你知道么,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面熟,可是我并没有见过你。现在听你说前世,我想,我也许是认识前世的你吧。"



商品十:紫砂壶 恍然隔世(6)
  "哦?"苏星勉强笑了笑,"你怎么会这么觉得的?"
  侯洙说:"我不但这么觉得,而且我想,我一定很喜欢前世的你。你说恨一个人可以记得三生三世,那喜欢一个人也一样吧,不管你怎么转世,我都会喜欢你。"
  苏星不由地失神起来,可是心里就像有一根冰凌,又冷又尖锐,狠狠地刺下来,便又惊醒过来。
  "你不是想知道绛彤有没有等到子安?"她说,"现在我想到了。"
  "等到了没有呢?"
  苏星低头望着手里的连理壶,钮子旁边的花开并蒂,红艳艳的,却像针一样刺着眼睛。
  她慢慢地说:"她等来了,来的却不是子安。"
  是两个富察公府的家人。
  拿着子安的绝情信,那方绣着并蒂莲的绢帕,还有……一杯鸩酒。
  话却只有一句:"花轿,你也配!"
  你也配。
  只这三个字,如同三把刀,将她一段段地切,一寸寸地割。抛进油里,又抛进冰水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热,从来没有过这样冷。
  人僵了,心也木了,连那酒如何滑过喉咙都没有感觉。
  只是不甘心。
  什么花开并蒂,什么连理同根,原来全是镜花水月。
  但,她并不曾求过他呀。
  死死地捞住那最后的一丝自尊,如同捞住沦入泥沼的落红,什么绝世有佳人,自欺欺人罢?命里注定要被人踩的。只是不甘心,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来踩上这最后的一脚?那么狠,那么不留余地--
  "后来呢?"那男人问。
  她冷笑,"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后来?"
  侯洙不语,良久,忽然长叹:"原来结局是这样,我倒是不曾想到。"
  她问:"那你以为结局该是什么样?"
  侯洙想了一会,说:"那子安原来想将生米煮成熟饭,逼得家里不得不认下儿媳。他在外面赁屋,备下喜宴,那一天,他本来该去迎娶绛彤。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不曾瞒过府里,才出门就被捉回。等他终于脱身回去泉香楼,绛彤却已经死了。原来家人告诉她,子安已经另娶,绛彤便仰药自尽--"
  苏星冷冷地望定他:"你想说,这一切子安都不知情?"
  侯洙默然片刻,苦笑了笑,说:"这结局是不好,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绛彤是个刚强的女子,便是情郎真的将她抛弃,她也会活个好样儿的,绝不会自尽。"
  苏星心里蓦地一酸,想不到转过来世,他还是如此了解她。那一世,他便是这样的,叫她以为他是个知己。
  呆呆地出神,忽听侯洙问:"我还是不明白。绛彤那样聪明,为什么会轻信那两人一定是子安派去的?"
  "有他亲笔的绝情信。"
  侯洙叹息,"可以是别人代笔。"
  "还有那方绢帕。"
  "可以是硬抢来的。"
  苏星忽然不语,咬了咬嘴唇,一点殷红慢慢地渗出,刺目如同并蒂的花瓣。
  侯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故事还没有最后结局吧?"
  "人都已经死了,还要怎样才算结局?"
  侯洙一笑,"可是我却总觉得,还没有到最后的结局。"
  苏星沉默良久,终于慢慢地点点头,说:"是,还没有最后的结局。"
  "那么后来呢?"
  后来?……后来清醒过来,已是一只鬼,一只不甘心的鬼。
  纵然已是一把破碎的玻璃,拾掇不起,却总还不肯死心,便在世上游荡。一只孤魂野鬼,被那一腔的恨燃烧着,被那一丝不甘心冰冻着,满怀心事地游逛。
  好生辛苦,这世上却鬼的宝物太多,一出门,寸步难行。
  费了好多气力,终于到了公府。
  却只见双双对对的红灯笼,喜字灯笼,红得如同并蒂的花瓣。
  她怔愣间,便见一乘大轿缓缓地来。
  他在里面。
  到底是鬼了,不消看,也感觉得到,便不由自主地跟。
  二门轿停,看他下轿,携一个女子的手,下轿。
  当朝的公主。
  那是他的妻,配得上他的妻。
  怪不得。
  怪不得,不能再容一个青楼女子,坏了驸马的名声。
  看自己身上,尤是那一身喜服,一枝梅花攀上,一双喜鹊婉转,有道是"喜上眉梢",玲珑精致,一并艳艳地嘲笑曾经的不甘心。
  还有什么不甘心?没有了。
  终于,彻底地,死心。
  只是这段仇恨,却不肯忘却。
  三生三世,定要找到他!定要他偿了这条命!
  她出神地想,不由笑得狰狞。
  忽听侯洙说:"你穿这红色旗袍,倒真有几分像新娘子。"
  她一怔,浅笑:"原来你留意到了,我特地做的。"
  "我一进来就留意到了。"侯洙上上下下地打量半晌,又说:"要是件嫁衣,还应该再精致些。"
  "哦?"她侧过脸来,似笑非笑,"怎么样才算精致?"
  "裙边该有不断边的'福'字,裙摆该有'喜上眉梢',还该有一块'百子'大红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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