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回归线》第7/29页


在靠近竞技广场不远的北城区,我停了几分钟欣赏这片地方的脏乱景色。同人们在低低的、同巴黎的旧交通要道平行的走道里看到的许多广场一样,这个广场是长方形的。广场中央有一些又破又旧的建筑,衰败不堪,一座倒在另一座顶上,形成了像一团肠子一样的一堆东西。地面不平,铺地的石板上尽是脏东西,很滑,真像一堆混杂着炉渣和垃圾的人屎尿。太阳很快要落下去了,天空中的色彩也消失了,紫色变成干血色,青贝色变成褐色,黯淡的灰色变成鸽粪色。到处都有一个歪七扭八的怪物站在窗子上,像猫头鹰一样挤眼睛,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孩子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患佝偻病的小顽童头上往往有医生用钳子夹过的印痕。墙里渗出一股恶臭味,那是发霉的床垫味。欧洲,中世纪的、怪诞的、恐怖的欧洲――B―mol调的交响曲。街正对面的竞技影院给它的尊贵的顾客们提供了这个大都市的各种景观。

走开时我又重新忆起那天看过的一本书。“这座城是一个屠宰场,尸体同屠夫混杂在一起,又被盗贼剥得精光,一层层躺在街上。狼从郊区悄悄溜进来吃他们,黑死病和其他瘟疫也来跟它们为伍,英国人也大踏步赶来。与此同时,死亡之舞在所有墓地的坟堆间旋转……”这书讲的是“愚蠢的查理”时代的巴黎轶事!一本可爱的书!看过后使人精神振奋、胃口大开,我至今仍为它着迷,我对文艺复兴时期的倡导人和先驱者知道的不多,不过对漂亮的面包师平博荷耐福夫人和让・卡波特大师这两人至今记忆犹新,一有空便想起他们。我也忘不了罗丹这个《流浪的犹太人》中的邪恶天才。他无法无天地胡作非为,“直到有一天被有八分之一黑人血统的塞西莉激怒并且智龋”坐在圣殿广场,冥想让・卡博什手下屠宰老弱马匹的人的所做所为,我久久悲哀地想着“愚蠢的查理”的悲惨命运。他是一个智力不健全的人,在他的圣保罗旅馆大厅里转来转去,穿的是最脏最臭的破衣服,溃疡和害虫侵蚀着他的健康。别人丢给他一根骨头,他便像一条癫皮狗一样去啃。我在狮子街寻找从前兽栏的石头,他过去曾在这儿喂宠物,这是除了同他“出身低贱的伙伴”奥代特・德・尚帕狄丰打牌以外的唯一消遣。这可怜的傻子。

我头一回遇见杰曼也是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同今天差不多。那天我正沿着博马舍林荫道散步,身上装着我妻子从美国赶忙寄来的一百多法郎,很阔气。天气已有点春天的意思了,一个有毒有害的春天似乎就要从街上的下水道出入孔溢出。我每天夜里都回到这儿来,因为这儿有几条患麻风病的街道吸引着我,它们要待白天的光亮渐渐消失、妓女们各就各位后才暴露出其邪恶的光辉。尤其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巴斯德一瓦格纳街,它就位于藏在林荫大道后面、像一条熟睡的蜥蜴似的阿梅洛特街角上。在这个瓶子颈里总聚集着一串秃鹰,她们哇哇叫着扇动肮脏的翅膀,她们伸出锋利的爪子把你抓进一个门里。她们全是一伙快活而又贪婪的魔鬼,完事之后连系裤子的时间都不给你。她们领你来到背街的一个小房间里,通常是没有窗子的房间,然后她们撩起裙子坐在床边上,很快查看你一番,朝你那玩艺上吐口唾沫便替你把它塞进去了。你还在洗身子时,另一个婊子便扯着她的猎物站在门口等着呢,她冷淡地望着你最后草草洗几下了事。可杰曼却与众不同,这从她的外貌上可看不出来,没有什么特征可以把她跟另外那伙每天下午和傍晚在大象咖啡厅碰头的妓女区别开。我刚才说过,这是春季的一天,我妻子积攒起来汇给我的那几个法郎在口袋里叮当乱响。我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到达巴士底广场之前我准会被一只秃鹰拖了去。沿着林荫大道漫步时,我早就注意到杰曼在朝我这边蹭,一副到处游荡看热闹的婊子派头。她的鞋跟塌下来,她戴着便宜的手饰,脸色发青,涂上胭脂反倒更显出妓女特有的青白色皮肤,同她谈妥条件并不难,我们坐在那家也叫作“大象”的小香烟店里很快便谈好了。几分钟后我们便在阿梅洛街上花五法郎租了一个房间。窗帘放下,床罩也掀到一边去了,她并不急于尽快了事,这位杰曼。她坐在坐浴盆上擦肥皂,一面愉快地跟我东拉西扯,说她喜欢我穿的灯笼短裤。她认为它“棒极了”!从前是的,不过我已经穿破了屁股坐的地方,幸亏靠外衣遮住屁股。她仍跟我愉快地说着话,起来擦干了身子,突兀地扔下毛巾朝我随随便便走过来。她开始热切地抚弄自己的下体,用两只手摸它、爱抚它、拍它。当时她滔滔不绝说话的劲头儿和把下体插到我鼻子底下这个动作至今仍使我难以忘怀。她谈到它时那种口气仿佛叫你觉得那玩艺凡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身体以外的某件东西,这件东西的价值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增加,现在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便莫过于它了。她的话赋予它一种奇妙的芬芳气味,它已不再只是她的下体,还是一件宝贝、一件魔物、一件极有魔力的宝贝、一件上帝赋予的礼物,而且并不因为她每天都用它换几个钱而丧失一点点魔力。

她倒在床上,大叉着双腿,用两只手捂着它又抚弄了一阵,同时还一直用粗哑的声音咕哝着,说它好、漂亮,是一件宝贝、一件小宝贝。不过她那个小玩艺儿也的确不错!那个星期日下午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有毒气味,一切都很圆满。走出旅馆时我在外面刺眼的光线下重新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是怎样的一个婊子――金牙、帽子上插的天竺葵、踩塌下去的鞋跟,等等,等等。更有甚者,她从我这儿骗到了一顿饭吃、抽了我的烟、坐了我的出租车,可是这一切一点也没有使我气恼。老实讲,是我鼓励她这样干的。我十分喜欢她,于是吃完饭后我俩回到旅馆又睡了一次,这一回是“为了爱情”。她的大而多毛的玩艺儿又一次发挥了它的活力和魔力,对于我它也开始具有独立的生命了。这儿是杰曼,那儿是她毛茸茸的玩艺,我既爱杰曼同它一分为二,也爱她俩合二为一。

我刚才说过,杰曼是与众不同的。后来她发现了我的实际境况,便宽宏大度地待我――花很多钱请我喝酒、让我赊帐、帮我典当东西、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以及提供其它诸如此类的帮助。她还为没能借给我钱道歉,这我完全能理解,因为后来她把她的鸨母指给我看了。我每天夜里沿着博马舍林荫道来到那家小香烟店,妓女们都聚集在这儿。我等着她回来把她的宝贵时间匀给我几分钟。

后来当我提笔写克劳德时,我心里想的不是克劳德而是杰曼……“同她厮混过的全体男人和你,现在只有你了。船驶过去,桅杆和船身都过去了,人生的全部见鬼的激流从你身上流过,从她身上流过,从紧跟着你的所有家伙身上流过。鲜花、小鸟和阳光都涌进来,它们的芬芳香气将呛死你、毁灭你。”这是为杰曼写的。克劳德则是另一码事,尽管我也十分崇拜她,有一阵子我还自以为爱她呢。克劳德有灵魂,有良心,行为也高尚,最后这一点在一个婊子身上倒不是什么优点。克劳德总叫人认为她有几分悲哀,她显然是无意中给人留下这种印象的――你不过只是命运选派来毁灭她的那股水流中的一部分。我说了,她是无意的,因为她是全世界最不可能有意识地在别人心目中造成这样一种印象的女人。她腼腆、敏感,所以不会那么做。克劳德在本质上完全是一位具有中等教养与智力的很不错的法国姑娘。生活捉弄了她,她身上有种气质,这种气质不够强健,无法应付日常生活的刺激。路易・菲利普的那一番可怕的话正是说她的,“当某一夜来临时一切都完了,许多血盆大口朝我们逼来,我们再也无力直立。我们的肌肉从身上耷拉下来,仿佛已被每张嘴嚼烂了。”从另一方面看,杰曼是个天生的婊子,她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十二万分满意,实际上还很喜欢这活儿呢。没有什么是会使她感到不快的,除了有时肚子饿、鞋①路易。菲利普(1874一1909),法国作家。――译者子破这类不足挂齿的区区小事之外,无聊!这便是她的最大不快了。毫无疑问,她也曾有过嫖客过多的日子,但也是仅此而已。大部分时间里她喜欢这种生活,或者表现出喜欢的样子。这当然还是有区别的――跟谁出去,同谁回来,不过要紧的是男人。一个男人,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一个两腿问有件东西的男人,那个东西要能使她欢悦,使她狂喜得身子乱扭一气,同时还要体验到两人已合为一体,体验到人生的乐趣,只有在那儿她才能体验到人生,即在她用双手捂住的部位。

杰曼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婊子,连她的好心肠也是婊子式的。

她的婊子心肠并不真好,而是一颗懒散、麻木不仁、软弱的心。

这颗心只能被感动一会儿,它本身毫无见解,是一颗又大又软弱。只能被人打动一会儿的婊子心。无论杰曼为她自个儿闯荡出的世界是多么卑微、多么狭小,她在其中却如鱼得水,而这本身便是一件叫人精神振奋的事情。我俩已经混熟之后,她的伙伴们便揶揄我,说我爱上杰曼了(这是一种她们几乎无法理解的情形)。我就说,“说得对!说得对!我爱上她了,而且还要爱到底!”当然啦,这是谎话,我不能设想去爱杰曼犹如不能设想爱上一只蜘蛛一样。即使我不变心,也不是对杰曼不变心,而是对她两条大腿间那个毛茸茸的东西不变心,不论何时看到另一个女人,我会马上想起杰曼,想起她留在我脑海里的那片火红的、似乎将永生的小丛林。坐在那间小香烟店的露天座位上看着她干她的营生使我很开心,我观察她用对付过我的同样手段对付别人,她做同样的鬼脸、玩同样的把戏。“她在干她的活儿!”――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是以赞许的态度看待她的交易的。后来同克劳德厮混在一起后,我看到她夜复一夜地坐在她的习惯位置上,圆圆的丰满的小屁股搁在沙发厚绒布垫上。这时我对她的反感油然而生,我认为一个婊子无权像贵妇一样坐在那儿,扭扭捏捏地等人来找她,与此同时还一直不紧不慢地嚼着巧克力。而杰曼却是个工作很卖力的妓女,她才不等着你上门找她呢,她出来一把抓住你。我还清楚地记得她袜子上的洞和破烂的鞋子,也记得她怎样站在酒吧里,带着盲目的大胆挑战态度将一杯烈酒灌下肚,然后又大踏步走出门去。一个卖力的妓女!也许嗅她口中的那股酒气并非是什么美差,她口中的气味由淡咖啡、白兰地和开胃酒混合而成。她还不时猛灌茴香酒和别的,这些都是她用来暖身、提神和壮胆的,可是它的热力透过了她的身体,一直热到两腿之间那块女人身上该发热的地方。热力随即在此形成固定循环,使一个男人重新建立信心。她叉开腿躺着呻吟时的样子倒不错,即使是为随便哪个男人呻吟,也是感情的恰当流露。干那件事的时候她并不心不在焉地盯着天花板瞧,或是数墙纸上有几只臭虫,她把全部心思都用在那件事上,她专讲男人趴在女人身上时爱听的事儿。而克劳德――唉,克劳德干那件事总有一点扭扭捏捏,同你上床钻进被窝之后也是这样。她的这股扭捏劲儿叫人生气。谁要一个扭扭捏捏的婊子呢?克劳德蹲坐浴盆时居然会要你扭过头去。

全错了!男人欲火中烧时想看一些东西,想看一切,甚至想看女人怎样撒尿。明白一个女人有脑子是桩很好的事情,不过一个冷冰冰的尸体般的婊子口中的文绘绘的语言是最不适宜在床上说的。杰曼的思路对――她无知、淫荡,她全心全意地投身于她的工作。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婊子,这正是她的优点。第04章 复活节来临了,像只冻兔子,不过床上还是挺暖和。今天又是一个晴天,曙光下香树里舍大街一带上空的云彩像一座挤满黑眼睛美女的露天闺房。树影婆娑,一片青翠,看起来湿润光洁,好像露水未退,从卢浮宫到明星广场真像一段钢琴曲。我有五天不曾碰打字机了,没有看一眼书,脑子里什么也不想――除了想去美国捷运公司,今早九点我就到了那儿,那会儿正开门呢。一点钟又去了一次,仍没有消息。到了四点半,我走出旅馆,拿定主意在它关门之前再去看一次。刚刚拐过这条街我便同瓦尔特・帕克擦肩而过,他没有认出我,我也同他无话可说,因此我并没有叫住他。过后我在杜伊勒利花园歇脚,他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眼前。他的腰有一点儿弯,人有些忧郁,脸上挂着安详而又含蓄的笑容。我抬头望望光线柔和的明媚天空,它蒙着一层极淡的色彩,今天并没有一块块乌云出现,倒像一件古老瓷器露出的微笑。这时,我纳闷,纳闷这个翻译了四大卷《艺术史》的人用他衰弱无力的目光审视这个欢乐世界时会作何感想。

沿着香榭里舍大街走着,我脑子里的主意像汗水一样冒出来。我真该有钱雇得起一个秘书,这样我散步时便可向她口授,我最精彩的灵感总是当我不坐在打字机前时出现。

沿着香榭里舍大街走着,我不断想着自己真正极佳的健康状态。老实说,我说的“健康”是指乐观,不可救药的乐观!我的一只脚仍滞留在十九世纪,跟多数美国人一样,我也有点儿迟钝。卡尔却觉得这种乐观情绪令人厌恶,他说,“我只要说起要吃饭,你便马上容光焕发了!”这是实话,只要想到一顿饭――另一顿饭,我就会活跃起来。一顿饭!那意味着吃下去可以踏踏实实继续干几个钟头,或许还能使我勃起一回呢。我并不否认我健康,结结实实、牲口般的健康。在我与未来之间形成障碍的唯一的东西就是一餐饭,另一餐饭。

至于卡尔,他那些天不大对劲,沮丧、神经紧张。他说他病了,我相信他的话,不过并不为此不安。

我无法令自己不安。老实说,他这副样子使我哈哈大笑,结果当然得罪了他。每一件事情都使他难受――我的笑声、我的饥饿,我的固执、我的漫不经心,一切的一切。今天他想自杀,因为他无法再忍受欧洲这个令人讨厌的鬼地方,明天他又说要去亚利桑那,“那儿的人们敢于直直地望着你的眼睛。”

“那就快去!”我说。“干这个、干那个都行,你这个狗东西。

只是别哈出闷闷不乐的气遮住我健康的眼睛!”

可事情就是这样!在欧洲人们习惯于无所事事。你整天不抬屁股坐在那里埋怨埋怨这个埋怨埋怨那个。你受到了感染,你腐败了。

卡尔在骨子里是个势利小人,一个有贵族派头的讨厌鬼,他完全生活在一个精神分裂症的世界中。“我恨巴黎!”他抱怨道。

“这些蠢货整天只是打牌……瞧瞧他们!还有写作!把词儿堆砌我最精彩的灵感总是当我不坐在打字机前时出现。

沿着香谢里舍大街走着,我不断想着自己真正极佳的健康状态。老实说,我说的“隆康”是指乐观,不可救药的乐观!我的一只脚仍滞留在十九世纪,跟多数美国人一样,我也有点儿迟钝。卡尔却觉得这种乐观情绪令人厌恶,他说,“我只要说起要吃饭,你便马上容光焕发了!”这是实话,只要想到一顿饭――另一顿饭,我就会活跃起来。一顿饭!那意味着吃下去可以踏踏实实继续干几个钟头,或许还能使我勃起一回呢。我并不否认我健康,结结实实、牲口般的健康。在我与未来之间形成障碍的唯一的东西就是一餐饭,另一餐饭。

至于卡尔,他那些天不大对劲,沮丧、神经紧张。他说他病了,我相信他的话,不过并不为此不安。

我无法令自己不安。老实说,他这副样子使我哈哈大笑,结果当然得罪了他。每一件事情都使他难受――我的笑声、我的饥饿,我的固执、我的漫不经心,一切的一切。今天他想自杀,因为他无法再忍受欧洲这个令人讨厌的鬼地方,明天他又说要去亚利桑那\“那儿的人们敢于直直地望着你的眼睛。”

“那就快去/我说。“于这个、干那个都行,你这个狗东西。

只是别哈出闷闷不乐的气遮住我健康的眼睛!”

可事情就是这样!在欧洲人们习惯于无所事事。你整天不抬屁股坐在那里埋怨埋怨这个埋怨埋怨那个。你受到了感染,你腐败了。

卡尔在骨子里是个势利小人,一个有贵族派头的讨厌鬼,他完全生活在一个精神分裂症的世界中。“我恨巴黎!”他抱怨道。

“这些蠢货整天只是打牌……瞧瞧他们!还有写作!把词儿堆砌过来,可是却说不出一句很简单的话,比如“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滚出去”。没有一个人能听懂马洛的法语,连妓女也听不懂。

而且,他喝醉酒后说的英语也真够难懂的。他像一个已养成习惯的老结巴那样飞溅着唾沫星子胡说八道,语无伦次。“你付钱!”这是他唯一能说清楚的一句话。

即使马洛喝昏了头,一种微妙的自我保护本能必要时总会提醒他。如果他脑子里对酒钱如何付还有一丝一毫的疑惑,他准会装一番糊涂,通常的伎俩是假装看不见东西了。现在卡尔已经了解他的全套把戏了,因此马洛突然用双手猛拍太阳穴装醉时,卡尔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得了,你这蠢货!你不用跟我玩这一手。”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一种巧妙的报复,不过不管怎么说马洛好好地回敬了卡尔一下。他诡秘地凑近我们,用沙哑的嘎嘎声向我们讲述了在一家家酒馆里轮番喝酒时听来的小道消息。卡尔惊愕地抬起头,吓得脸色苍白。马洛又讲了一遍,做了一些改动,卡尔每听一遍便更颓丧一些。“这不可能!”最后他憋出这一句。号洛用嘶哑的声音说,“是的,是这样的,你要丢掉工作了……这是我亲耳听说的。”卡尔绝望地看着我,小声耳语道,“这个狗东西该不会是在骗我吧?”接着他又大声道,“现在我该怎么办?我再也找不到工作了,这份工作我找了一年才弄到。”

显然,这话正是马洛一直等着听的,他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境况不如他的人。“人有旦夕祸福啊!”他哑着嗓子道,瘦脑袋上闪耀着冷冷的电火花。

从多姆饭店出来后,马洛边打嗝边告诉我们他必须回旧金山去。卡尔一筹莫展的境况像是真的打动了他,他提议在他不在这儿期间由我和卡尔接管那份书评。“我信得过你,卡尔。”他说。说完酒劲儿突然发作了,这一回是真的,他差一点栽进沟里去。我们把他拽到埃德加―基内林荫道上的一个酒吧里坐下,这一回他真的头疼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像一头不会说话的畜生挨了狠狠的一锤子,他尖声呻吟,身子晃来晃去。我们往他喉咙里灌了几杯费内特―布纳卡,把他放倒在大椅子上,又用围巾捂上他的眼睛。他躺着呻吟了一会儿,不久我们便听到了他的鼾声。

卡尔问,“咱们拿他的建议怎么办?接受吗?他说回来后给我一千法郎,我知道他不会给。可是怎么办呢?”他瞧瞧摊手摊脚躺在长椅上的马洛,取下盖在他眼睛上的围巾,随后又盖上。突然他咧着嘴恶作剧地笑了,他打手势叫我凑过去,“听着,乔,咱们应承下来。咱们把这份见鬼的书评接过来,狠狠地坑他一回。”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咱们把所有的投稿人都抛开,把咱们自己的货色弄上去――就是这样!”

当前:第7/29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