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春秋》第6/116页


“嗖——”一道奇怪的响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最后似乎没入柱子里,后蓄之力竟带出一串频率极高的颤音。紧接着密集地响起阵阵破空之声。不久,营寨四周便传来男子的呼喝声,妇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当一枝劲箭刺破帐篷射在她脚边时,连翘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掀开帐子,目之所及已是喊杀一片。不知何时闯入的一队骑兵已在营寨周围四散开来,见人便杀,不消片刻,已是尸横遍野。连翘早已看傻了眼,呆呆地瞪着眼前这一幕大屠杀,活了三十个年头何曾见过此等暴力血腥的场面,原来当历史书中的征伐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时,给人留下的竟是这种此生此世都难以磨灭的极致残忍。

“快跑啊!”远处的尖声喊叫把她震醒,放眼看去,苏拉正对着她扯开嗓子大喊。“跑啊!快跑啊!是格萨人!”

连翘终于恢复神志,撒腿就往外跑。可到处都是骑着高头大马,手舞长刀的格萨人,刀光剑影一时也难辨方向,只知道往空旷无人的暗处跑,似乎这样才能到达安全的彼岸。突然,一把利剑横空挡在了她的面前,令她疾跑的身形硬生生顿住。骇然地瞪视着锋利的剑尖,剑锋在火光下晃动,泛出幽幽蓝光,散发彻骨的寒气。揪着一颗颤抖不已的心,目光随着剑身缓缓上移,一双冰蓝的眼眸正冻视着她。那双眼在触及她的那一刻,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捕捉便消逝殆尽。

寒意从那双冰蓝的眼眸中丝丝渗出,把她团团裹住,能把人活活冻死。只是眼睛以下全被黑布蒙住看不到对方面容。僵直地站着,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只怕稍稍一动,那剑便刺入她的咽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哭喊声和杀戮声渐渐静了下来。那双眼眸也终于掠过她扫视了整个营寨。

一人一骑来到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递来一个包裹。冰蓝眼眸接过打开一看,眼底随即掠过极轻蔑的神色。连翘下意识地往地上那人瞄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一股森冷的寒意从脚底窜入,直渗进五脏六腑,冻得她差点站不稳摔倒在地。原来那人手里竟提着一颗人头——达格鲁的人头!头晕目眩地晃了晃,极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倒下。下一刻抵在她喉间的剑尖已收回鞘,一声令下,那人调转马头率先离开。

因剑尖离喉而稍稍能喘口气的连翘冷不丁被人粗鲁的拦腰扛起丢上马背,甩得她眼冒金星,肋骨都要断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下的快马已然飞奔了起来。在她昏死过去的霎那脑海里只得那双冰一样的蓝色眼眸,扼住喉咙般的窒息。

第五章 血太子

每次浑浑噩噩地醒来被喂过水和食物后又很快地昏睡过去,虽然可以肯定自己是被下了药,但四肢的绵软让她即便知道每日进食被动了手脚仍无力反抗。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放心,便是目前自己性命无忧。从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凶徒的行事作风来看,如无必要定不会大费周章地弄晕她,并带她上路。只是他们的目的究竟为何?留她活口是否意味着比死亡更可怖的命运?那个拥有冰蓝眼眸的蒙面男子又是谁呢?每当她短暂的清醒时,脑子里就会不停的萦绕着这些令她头痛欲裂的问题。

分不清过了几个昼夜,当连翘被一盆凉水浇醒,并被一个大汉从马车里拖下来时,入目的却是一座高大雄伟的,类似于城池的建筑群。厚厚的城墙由石灰、粘土拌着一些草籽夯实而成,粘性极强,几百甚至上千年都不会被侵蚀、风化。连翘在被邀去新疆讲课时曾经在一些古城遗迹中见过类似的建筑,朴实无华,却给人深沉的厚重感,而眼前的这些建筑似乎比新疆的古建筑更加坚固、雄伟。

脑子虽然清醒了,但手脚依然无力,只能任由那个壮汉像拎小鸡似的架着自己,并一路被带进了一间小屋子。听着门被重重地关上,连翘没有过多的惊慌,这些人把她带来这里不会只为了关她,该来的总会来,等待是目前唯一可做的。

屋子还算干净,有床、有桌、有椅,不太像关犯人用的。从四四方方的土窗望出去,只看到足有五、六丈高的城墙压在眼前,沿着城墙看去,每隔一段距离都设有城楼,远远的便能望见有人在城楼上放哨。看来这座城池应该还兼具军事攻防的功能。

许是药性又上来了,感觉有些困乏,连翘自动爬上床倒头便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之间似听见有人在哭。疲累地睁开迷蒙的双眼,摇曳的油灯下,两个人影正坐在自己的床沿上。连翘心头一沉,立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这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何时进来的?瞪大双眼,她强迫自己尽快聚焦,奈何灯光太暗,屋外太黑,那两个人又背对着她坐,怎样都瞧不清对方的面容。

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喝问:“是谁?”

“连翘姐姐,你醒啦!”

“苏拉?”她哑然,本以为苏拉早就在那次屠杀中丧命,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她。

再相见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连翘从床上坐起来,移近苏拉,想好好看看她,不料,即便是在这种昏暗的油灯下,眼前所见的景象依然让她到吸一口凉气。

苏拉原本光洁的小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血痕,粗粗细细的伤口交叠在一起,加上未干的血污让整张脸扭曲得可怖。身上的衣服更是褴褛不堪,在破碎得几乎无法蔽体的衣服上渗出刺目的鲜红,深深浅浅的血污,有的已干涸变暗。看得出这些血渍不是一天形成的,目光旁移,苏拉的边上竟然还有着同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腾澈……”她难以置信地轻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那些人究竟对这一双母女做过什么?竟残忍地将她们折磨成这般模样,还不如给她们一刀来得痛快。

她抖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生的残忍啊!这个时空难道是没有王法的吗?视人命如草芥!

縢澈勉强地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苏拉一头扑进连翘的怀里失声恸哭,泪水汹涌地淌下,混合着脸上的血迹粘在她的衣襟上,湿成了淡红色的一片。轻拍着苏拉的背,鼻腔里酸意涌动。前一刻她还是那样天真烂漫地躲在阿爸怀里撒娇的娇弱小花,这一刻却要面对如此残忍的生离死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砍下头颅,自己的族人被杀伐殆尽,遭逢巨变,这让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要如何承受?

“他们是谁?是谁?这到底是为什么?”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她总是冷眼看着周遭的一切,仿佛她身边的所有人事物统统都是虚幻,可是当她看到苏拉和縢澈的瞬间,她心底里第一次产生了无以名状的愤怒,对那些凶徒的愤怒,对这个时空的愤怒,甚至是对那个玩忽职守的死神的愤怒。没有人可以这样子践踏生命的尊严,包括死神!

“血太子!”苏拉埋在她胸前的脑袋,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血太子?”她喃喃重复着这个名称,脑子里对这三个字毫无概念。

“是!”苏拉抬起头,双目圆睁,重重地点头,“是他,就是他,杀死了阿爸,杀死了弟弟,杀死了所有人,所有人……”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她再次将她轻轻揽入怀里抚慰:“别哭,哭泣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你的眼泪在那个血太子眼里简直比粪土都低贱!”如果伤痛无法消除,仇恨就是唯一能让人坚强的理由。

一会儿,苏拉果然停止了哭泣,目光如炬,连眼眶里的泪水都似乎在一瞬间蒸发。

见她似乎平静下来,连翘才继续说道:“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深深吸了一口气,苏拉将目光投向幽暗的窗外,溢出唇瓣的话语显得飘渺无依:“血太子是格萨国的皇太子,两年前,因为阿爸不愿臣服于他,准备带着族人离开qi書網-,岂料当天夜里血太子就率领他的血骑兵冲进我们的部落。整整一夜的屠杀,阿爸带着一小部分族人冲破重围逃了出来,从此隐姓埋名,不敢再以鄂鲁族人自居,只为躲避血太子的追杀,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夜的风中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本以为在番国的保护下终于能缓过一口气,不用再过那种逃亡,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没想到他竟阴魂不散,还是被他找到了我们的聚居地,鄂鲁族终究是逃不掉被灭族的命运。”

“既然那个什么血太子的目的是将你们一网打尽,为何不杀了你们?”并非连翘冷血,她只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杀了达格鲁和他们的族人,却偏偏留下了这一对母女,如果这血太子不是白痴,一定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不论这对母女看起来是多么柔弱、渺小、不堪一击,留她们活命,这于理不合。

摇摇头,苏拉也搞不明白:“不知道,他们把我和阿妈用绳子栓在马车后面,这几天我们都是在地上一路被拖过来的。”

“什么!”她震惊地低喊,怪不得这两人会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是惨不忍睹的血肉模糊。那些人,变态的……

发现坐在一边的縢澈已有些摇摇欲坠了,连翘赶紧扶她躺下,顺势也让苏拉躺下,虽然床上躺了两个人略显挤了些,总比睡在地上强。

看着她俩虚脱地渐渐沉睡,昏黄的灯光下两张可怖的面孔,连翘无力地叹息,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曲折。只是在这茫茫时空,她一介弱质,怕是连自保都是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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