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软红全集.net》第64/223页



初尘怎么了?花阡陌心头一紧,连忙转身上楼。

房间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即使已经初春,炉子也依然燃得极旺,屋内除了木炭燃烧的哔剥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安静得像没有人。

“若桃?若桃?”宋妈妈喊了几声都不见人,不由得咒骂,“这死妮子,又趁我不注意不知道跑哪野去了!这段时间老是想往外面溜,真是一头小白眼狼!”

花阡陌却没有心情再管什么若桃不若桃了,她几步走到那床前,看清躺在床上的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初尘静静躺在床上,一身白色中衣,大红的锦被也遮掩不了她脸色的苍白,唯有眼下留着淡淡的青色阴影,清减得仿佛变了一个人。因为疏于照顾,连嘴唇都干裂得青白一片,竟比那天晕倒在街上时还要憔悴。之前她还有几分生气,现在却完全像一个死人了。

宋妈妈看她只顾看着床上发愣,又道:“这都三四日了,醒都没醒过,就这么一直睡着。若桃那丫头又不尽心,得我盯着,一日倒要跑好几回。”

花阡陌有些难以置信,看向宋妈妈:“我走之前,她的情况不是还好多了么?”

宋妈妈努努嘴示意了楼下一下,犹豫了会,才道:“是心病啊!大夫说了,可能是她自己不愿醒才没醒。”

花阡陌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下那个小祖宗,他好像在初尘没沦落到妓籍之前就认识初尘,非要见她,在阁内好一顿闹!”宋妈妈到现在都有些唏嘘,又道,“实在开罪不起他,初尘只好去见他。可是初尘不知和他谈了些什么,可能是情绪太激动,我去时她已经晕倒,从那之后就再没醒过。要不是大夫说她的心病可能是因他而起,让他不要再刺激病人,那小祖宗根本不会肯离开。不过他现在虽然不敢再打扰到病人让她情况恶化,却还是死活缩在楼下不肯走,一日三餐都是妈妈我亲自送亲自拿,妈妈我都愁死了!”

花阡陌默默听着,转头看初尘一眼。

她双目紧闭着,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滞着。

你是一心求死么,初尘?

他就是央生吧。


第五十四章

花阡陌不是没有想过,初尘梦呓中以那样悲伤痛苦的表情念到的央生会是怎样的人物。可能会是个书卷气十足,执卷笑谈的清雅书生;也可能是个冷静寡言,谋断有道的仕宦才俊;甚至可能就是个门第不高,却足够温柔体贴的普通儒商。她设想过各种可能,却还是没有料到眼前这种局面。

“央生”居然会是这么个娇生惯养的浑身都冒着富贵气息的白嫩水萝卜。她两手撑在桌前,俯视着坐在对面椅子上,一身绫罗绸缎、颈脖上挂着长命金锁、皮肤白嫩眼睛圆圆、还在用拳头揉眼睛、完全一副连孩子气都没褪尽的样子的呆呆青年,觉得这世界真是匪夷所思。

“你小字央生,对不对?”太祖开国后曾留有遗训,朱家子孙取名需带金木水火土为偏旁,这个宋妈妈说的小祖宗究竟是什么身份,大名是什么,花阡陌并不关心,她只想知道,这个水萝卜怎么会和初尘有牵扯。

“水萝卜”果然停下了揉眼睛的动作,抬起头瞪大了眼看她,然后笑了起来:“哎?漂亮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阿鬟跟你讲过我吧?那阿鬟一定很喜欢你!”看上去就更孩子气了。

花阡陌扶额。

好久,她才开口道:“你和初尘、不、跟你说的阿鬟是什么关系?”

“我喜欢阿鬟啊!阿鬟也喜欢我……应该……喜欢吧?”水萝卜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到后面,却变得好像没什么底气了,语气也低落了下去,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可是阿鬟都不想见我,好不容易找到她,她还躲着我……”

他低落了半晌,忽然又抬头看花阡陌,黑漆漆的眼睛水灵灵的,像兔子一样快哭出来了:“阿鬟她是在赌气么?一直不停在睡觉,我都等了三天了也没见她起床。她还在生我爹的气吗?可是我爹他不听我的啊!他还想把我关起来,我是骗了娘帮我才从家里跑出来的……”

这孩子明显是蜜罐里泡大的,生于富贵乡,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什么都不懂。

花阡陌并不答话。她倒是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初尘家中落难的内情。

初尘的父亲职微言轻,只是个地方不起眼的小官,却不知怎地得罪了当地的藩王,这才被害得发配充军,连女儿都被贬入了妓籍,从此低人一等不得翻身。

水萝卜口中的父亲是谁,显然一目了然。只是这上一辈的恩怨却波及到了下一辈人身上。她不知道皇室子孙为何会和地方小官的女儿有了这样一段交集和纠缠,也不知道初尘父亲的受难和他们的这段感情有没有关系。但是花阡陌知道的是,这么久以来,初尘一直绝口不提这个水萝卜的存在,却在梦魇的夜里哭泣着呼喊这个人的名字。

其实在她看来,在这件事上这么个天真单纯的水萝卜并没有做错什么,只可惜有时,太过简单天真本就是种错。

初尘的病、由他们父辈传递下来的恩怨,全都压在他们之间,如同一座座无法逾越的山,沉重无比。可这水萝卜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保持着这样简单直白且炽烈的感情。只有初尘一人背负着那些沉重的桎梏,苦痛挣扎,被压得渐渐无力支持。他是在逼她,她自己也在逼她。

所以才生无可恋么?

花阡陌静静看他半晌,眼神像是冷漠像是了然又像是怜悯,良久才开口,冷淡道:“你若还喜欢她,不想害死她,就该回去,不要再来找她了。”

水萝卜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他一脚踢开身后凳子,握紧了拳头,站起来倒是比她高个一头。对着她怒目而视,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般气势汹汹咆哮起来:“连你也是这样!我只是想陪着她,为什么你们都一副我想害她的样子?”

花阡陌丝毫没有被一只张牙舞爪的水萝卜吓住,微微点头:“你确实不会害她,但是你父亲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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