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之途》第31/459页


涂凤、丁素梅和金钿殷勤的、专心的把烤熟的人肉夹在盘子里,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包闰年他们各自沾了中意的调料,狼吞虎咽吃个不停,不时灌下一杯又一杯的美酒,额头上渗出了痛快的汗滴。

鲁克完全被杨天成的动作吸引住了,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好奇地问:「怎么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呢?真奇怪!」

杨天成停住手,扬了扬狭长的菜刀说:「你观察得很仔细。没有一滴血流下来,这是我的独门诀窍。你注意到这把刀了吗?有什么异常?」

一丝丝白森森的寒气从刀刃上散发出来,鲁克凑近去,觉得自己的眉毛都快冻了起来。「原来如此!」鲁克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杨天成一定是在刀刃上施展了什么法术,血液在一瞬间被冻结,附着在肉片上,当它们一起被烤熟时,能组合成一种独特的美味。

杨天成的动作越来越快,鲁克眼花撩乱,眼睛已经捕捉不到他双手的运动了,他摇了摇头,又夹起一片烤好的人肉,沾了一些调料,送进嘴巴里。这一次味蕾给予他的震撼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强烈了。鲁克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像他们那样痴迷,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树妖,肉食对他来说没有太多的诱惑力。

转眼间杨天成已经尸体分解完毕,只留下一具干干净净的骨架。他放下切肉刀,擦干净双手,注视着桌上一盘盘排列整齐的人肉和内脏,脸上流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

包闰年给他倒满一杯酒,含含糊糊地说:「杨哥,来,干一杯!」杨天成接到手里,仰脖一饮而尽,长长舒了口气,赞道:「真是好酒,够劲!」伸出筷子夹了一片心脏,吱吱大嚼起来。

他们一伙喝酒吃肉,热火朝天,鲁克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什么都是浅尝即止。他面带笑容,侧耳倾听,冷静地观察,没有投入,没有真正融入到这一群妖怪中去。

涂凤最早注意到这些,她一边把剩下的骨头敲碎了,丢进一口大锅里煮着高汤,一边忖度着鲁克的神情。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树妖很不简单,他受过人类的高等教育,一口普通话非常标准,完全不同于杨天成他们,即使在身分被揭穿的那一刻,他还是保持着一种从容不迫。

他的天真质朴是与生俱来的,还是故意装出来的?涂凤越来越好奇了。

对于妖怪们的好胃口来说,这一具尸体根本就算不了什么,顷刻间工夫,他们就把片好的人肉吃得一乾二净。涂凤把头颅和大小骨头捞出来堆在一个大盘子里,洒上椒盐和黑胡椒,笑着说:「就剩下这些了,不要客气!」

包闰年喝得醉醺醺,当先把雪白的头颅拎到自己面前,砸开天灵盖,用调羹舀出热气腾腾的脑浆,在鲜酱油里过了一下,呼噜吞下肚去,还咂巴着嘴说:「我最喜欢脑浆了,来来来,大家都尝尝,每人一口,剩下的全归杨哥……」

鲁克冷眼旁观,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这是人类的道德观在作怪!」鲁克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反应,「不值得激动,书上写到过,人类为了获得美味的食物,根本就不尊重生命……吃鹅掌,把鹅赶到一块烧红的铁板上,让牠不停奔跑;吃猪肉,用竹板反复击打猪的臀部,让它充血肿胀;吃驴肉,把驴栓在木桩上,用滚水反复浇淋,现割现煮;吃猴脑,把活生生的猴子卡在桌子中间,只露出一个脑袋,剃去毛,用榔头敲碎头骨,用调羹舀出白嫩的脑子……还有注水猪肉,灌沙鸡……人类既然可以这样对待其它的生命,那么妖怪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人类,吃人根本就不能算残忍,至少不比人类的所做所为来得残忍!」

「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倒胃口的。这么多是刚刚好,酒也刚刚好,肉也刚刚好!」杨天成把最后一根骨头里的骨髓吸到嘴里,瞥了鲁克一眼,「你为什么光看不动手?不喜欢吗?」

「我尝过了,味道很好,不过还是不大习惯。也许埋在地里更适合我。」

「呵呵,树妖都是这样,他们永远也不会欣赏美食的妙处!算了,顺其自然吧,如果愿意,你可以出去找片肥沃的土地放松一下,我可要睡觉了!」杨天成睡眼惺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到里间的席梦思床上,一头倒了下去。他大着舌头说:「睡觉也是一种享受,只有在睡梦里才能暂时忘记死亡的威胁……小卢子,你错过了很多东西,像你这样活着……」

杨天成的声音低得听不见,包闰年他们也东倒西歪,一个个席地而卧,呼呼大睡起来,发出响亮的鼾声。这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鲁克想到一个人类的成语:醉生梦死。

鲁克坐在皮转椅上睁大了眼睛,静静分辨着杨天成他们的鼻息声,在寂静的夜里,这些鼻息声忽高忽低,错落有致,像不同声部的和弦,彼此交织在一起,有如一曲嘈杂的交响乐。

「你为什么还不睡?难道不累吗?」一个低微的声音问他。

鲁克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他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了涂凤俏丽的面容。他压低了声音回答说:「我睡得很少,从来不觉得困。」

涂凤羡慕地说:「是了,你是一个树妖,难怪用不着睡觉……生命是如此之短,我们却要把三分之一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真不划算。」

「妳为什么也不睡?不累吗?」

涂凤淡淡地说:「干我们这行一向是白天睡觉,晚上熬夜的。」

「妳们这一行?妳是指洗头吗?为什么非要晚上才洗头?白天不是看得更清楚吗?」鲁克对自己不理解的事物一向抱有浓厚的兴趣。

「你真是天真,像一张白纸……」涂凤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这些事情跟你说了也不懂。」

鲁克从她的词组只字里隐约猜到了什么,继续追问下去:「难道说洗头只是一种幌子,妳们真正的工作是跟一般意义上的人类道德相违背的?」

「你说什么?」涂凤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幌子?什么人类道德?」

「我的意思是说……洗头只是一种伪装,一种掩饰,妳们的工作是被正经人瞧不起,是不道德的!」

涂凤的第一反应是卢定一在讥讽她们,她沉默了良久,神情彷佛笼罩着一层严霜。她突然抬起寒光闪烁的眼睛,却发现他的脸上充满了天真和好奇,找不到任何成人的机心。在这一刻,她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疲倦。她长长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妳们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鲁克不懂得察言观色,他没有领会涂凤的沉默,反而兴致勃勃地跟她攀谈起来。

「……你很聪明,洗头的确是一种掩人耳目的幌子。每到夜晚,那些所谓的洗头妹就浓妆艳抹,穿上暴露的衣服,倚在门口招呼过往的客人。进到美发院去的男人没有一个是为了洗头,他们付钱买洗头妹的身体,这是一门古老的交易,双方各取所需。」

「付钱买身体?吃吗?」鲁克觉得这不大可能。

「你还没有成年,很多事情说了也不懂。不是用来吃的,只是用来……交配,你明白吗?」

交配!树妖的记忆告诉他,高等的生命需要通过交配才能繁衍生息,人类原来通过金钱交易来延续自己的生命。鲁克点点头,他以为自己弄懂了,但是又一个问题浮现在脑海里,明知道这样贸然问涂凤不大礼貌,但他还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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