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物周刊2014年第27期全集.com》第23/23页



温暖几度春

作者:佳月 字数:1435

  满屏“暖男”字样时,我忍不住问度娘:暖男究竟长啥样?图片搜索结果令人惊诧,不是都教授款的花样小生,就是小四样的娘炮。这怎么都不足以代表熟女群体的梦中情人吧?!
  于我,至今想起仍有暖意的男人,是黎明。
  我不太敢公开宣称此事,因为实在太外貌协会、太花瓶、太没内涵了。不如说梁朝伟或者周润发来得深邃又有品。黎明的歌和人一样,连笑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会走形。所以他总是既矜持又呆滞地保持着近乎平面的帅形象。
  但就是这样的形象陪我走过了漫长的青春萌动,回头时,好像甚至能看到他的背影慢慢消失的痕迹。他进入我的世界,因了那部90年代初的港片《人在边缘》——后来据说是黎明进入大陆观众视野的第一部剧。永远的夹克上装,耸下肩膀就套上,然后飞身上摩托车,带着他的静宜妹妹远走他方。以至于有阵子我总梦想一场这样的私奔,如黄磊歌中所唱:“我拉起你的手,奔向花儿开的地方。”这次春心初萌也一直让我对西装男退避三分,至今难以忍受要用衣冠楚楚一词形容的男人。
  还有那勉强的笑,不是尽兴的嘴角上扬露出白牙,而是单嘴角上扬,歪着嘴,酒窝也就只有单边。这样不情愿的笑,后来也成了我一直迷恋的男款标准笑脸。有点狡黠,配上一张俊朗的脸就会可爱;要是不幸配上满脸横肉,那就一定是匪徒了。
  黎小军出场时,我已经阅览了各种港式帅哥,有的也曾在我心中短暂停留,有的后来甚至被证实是gay。黎小军拯救了我“信仰迷失”的中学时代。坐在自行车后座甩脚丫,嘴里轻唱《甜蜜蜜》,成为我新的恋爱幻想模式。

电影《甜蜜蜜》剧照

  电影播出前一年,我坐在老房子暗红色的橱柜边,听收音机里播报邓丽君去世的消息,把她印在报纸上的照片剪下来,压在橱柜的玻璃面板下。一年后,中学伙伴就带来了《甜蜜蜜》的影碟,边看电影边在我耳畔剧透下一个情节,但这一点不妨碍我欣赏黎小军的呆萌。
  与邓丽君隔不了几个月,在中学读报栏看到张爱玲去世的消息。那时枕边的小书柜里零零碎碎塞了浙江文艺版的张爱玲。好像是某种契合,《半生缘》来了,黎小军变身沈世钧,告诉还不识爱情滋味的少女,什么是天长地久。深情款款的沈世钧和顾曼桢,随着张爱玲去世的消息,驰骋了我的整个暗黑高中。
  待到向大学努力生长的年月,沈世钧又变成许港生。《玻璃之城》里,他用自行车载着手拿玫瑰的舒淇,沿着港大高高的斜坡,在深夜的校园尖叫着滑坡而下,洒下一路肆无忌惮的纯真。
  上大学后,我也急不可耐地要骑车沿着随园后门的斜坡滑翔,可惜实在太陡了,没有勇气坐着男友的自行车飞驰而下。后来终于有机会到港大,和最初给我剧透《甜蜜蜜》的中学玩伴一起,从山上沿着一条又一条斜坡走在港大校园,却已遍寻不见《玻璃之城》的浪漫了。
  最近一次去看黎明,是电影《梅艳芳》上映。很遗憾,他没能承袭一直以来给我期许和幻想的纪录,又或者,成长本就让我们不断失去期许和幻想的能力。那时的我忙碌于生活和工作的琐碎,失去了一辆自行车的认真和从容。就此借《梦中情人》梳理自己,利于自省,也不小心暴露了年龄。但终于不怕颜面大失地说出所爱,也真心感谢黎明温暖几度春的陪伴和演绎。

会过日子的至高境界

作者:贝带劲 字数:831

  老木搬自行车上楼把腿给扭了。
  老木住五楼,那种老式的筒子楼,楼道里沒有电灯,倒是有不少大葱、白菜、蜂窝煤、锈掉了底儿的旧炒锅。两步一磕腿,三步一碰头。楼下放车容易丢,老木一个月丢了5辆,留下一抽屉頗具纪念意义的车钥匙。不过好在三站地开外就是个二手车市场,哪回丢车都能跟那儿再买回来,所以老木骑的始终是同一辆车,只是价值在逐次飙升,目前已经快赶上两辆日本丸石了。
  半里地外有个公共车棚,存一夜7毛。原先5毛来着,最近涨了,因为丢车的太多,车棚的价值也就升起来了。7毛按说不是大数,可对于老木这种穿塑料拖鞋、住筒子楼、吃地沟油、还经常隔月才能拿到退休费的退休工人来说,7毛就是两个小馒头或半斤面条。儿子自打毕了业一直没能找着正经工作,老木就有了把腰杆儿挺起来、让儿子“啃”的“责任”。
  单元没客厅,车子搬上楼,就放屋里,床铺边上,就差没掖进被窝了,还离着一尺半。摔腿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其实骨头没毛病,就是扭了,不过大夫的确很认真,检查做得彻底,各种高大上:B超,CT,血流变,屎尿屁一块儿验……还没用药呐,小一万块钱没了。当然,化验结果不能一下子出来,得等。更当然,不能回家等,得在病房指定床位上等。
  老木家就在街对面,直线距离50米。病房在住院部12层,离首层外科诊室大致也50米。但这水平的50米和垂直的50米毕竟不一样,后者让他又多花去一万块。还好,老木有医保,能报百分之八十。百分之八十啊亲,这不跟没花钱一样吗。还是社会主义好啊,共产党万岁!
  不过,4000块对于老木来说就是一个季度的退休金。想想还是有点肝儿颤。老伴儿妇人之见:扭一下,又没折了骨头,买瓶红花油几块钱的事儿,自个儿揉揉不就成了。老木高瞻远瞩:红花油能做CT吗?能化验血流变吗?再者说了,花两万块报销一万六,多实惠的事儿啊,这是国家领导给咱的福利,不享受就是傻逼!一边儿唠叨,一边儿搅着棒子面黏粥——得省着点儿过了。

悲催的欣赏教育

作者:曾颖 字数:1066

  一位老友几天前被人杀伤住进重症监护室,至少有5个朋友向我通报了这一消息,结束前总不忘捎上一句:“你多年前预言他会因他的儿子而遭遇大祸,终于应验了!”对于这迟早要发生的悲剧,我一点预测成功的成就感也没有,相反有种忍不住的悲凉。我不会算命,我只是从一些小细节中推测——我总觉得这位朋友与孩子的相处方式和教育,会出大问题。
  那位受伤的老友像很多父母一样,急切望子成龙,他对儿子的教育非常重视,儿子还没学会说话,他就开始给他讲成功学故事,他厌憎那些把孩子教得弱不经风的以小白兔小鸭小鸡为主角的故事,他给孩子讲的都是成功学类心灵鸡汤中宣称的狮子、狼、老虎如何将弱小动物吃掉的故事,以期从幼儿开始,让孩子成为强者。
  除了成功学之外,他培养孩子的另一大利器便是欣赏教育。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对儿子确有发自内心的欣赏,当儿子还是婴儿的时候,他看着襁褓里像缩微版的自己的小家伙,恍然有一种天使跌落凡间的感觉。这个时段的父亲,在感情和幻觉的作用下,对儿女的屎尿也闻不出臭味的状态是正常的。但像他那样将这种感觉一以贯之保持下去,并以欣赏和崇拜的心态发扬光大,确实不多见。他可以说是将欣赏教育发挥到极致的人。
  儿子在医院不愿打针,向护士和医生撒尿。他温情脉脉地看着,觉得孩子有霸气——这可是成为成功者的先决条件。儿子上课无聊,练就了一嘴从牙缝里往外嗞水、最远可达两米的技艺,老师找他交流,他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却为孩子这门绝技惊叹,并在此后的各种饭局上向众人演示,嗞得大家肠胃逆行,仍乐此不疲。
  儿子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他想的是比尔·盖茨和扎克伯格;儿子在酒桌上对长辈的忠告出言不逊,他想到的是儿子言语犀利;儿子花数万元到日本打工,胜任不了,逃回国内,他夸儿子有爱国气节;儿子在外面招惹女孩,并无数次借女孩的钱不还,他向众人讲述的,却是儿子无敌的魅力;儿子对老妈动以拳脚,他私下里向朋友们赞叹这小子不走寻常路……
  在各种无原则的谬赞和反赞的鼓励之下,儿子像一盆从未经过修剪的疯草,无规则地泛滥成为一个自以为是、惟我独尊、目中无人且胆大妄为的人。不久前,小家伙再一次犯下他最爱犯的错误,用他父亲眼中最欣赏的繁殖功能让又一个女孩怀了孕,女孩的父母及家人来谈判,要他负责。这位痴爱儿子的父亲,在另一位深爱自己女儿的父亲面前,居然仍不忘记表扬儿子招女孩喜欢,言外之意,是女孩缺家教,投怀送抱,勾引他的宝贝儿子……
  于是,就有了本文开篇的那一幕。据知情人讲,那一刀由肝入肺,扎得很深。

大娘

作者:张亚琼 字数:1906

  前年,大伯新娶了一个老婆,有人问堂哥的女儿:你花奶奶对你好不好呀?小小年纪的她憋半天不说话。不说话不是因为不好,是因为过早见证了伤逝,对一切人事的不理解迷乱了眼前的景致。转眼间,我大娘已经过世4年了。
  远在他乡读大学的我放寒假回家,下火车已是隆冬傍晚,坐县际公交到了我家的小县城,就被父亲和大伯电话通知说伯母病重,希望我能先去医院看看她。拖着行李箱来到医院小病房,打开房门见到伯母躺在病床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肥胖,只是没有了昔日颇有神气的吊梢眼。寒暄着说些注意身体呀,要听医生的话呀,我就回家了。
  那晚去医院看完大娘回到家已是半夜,远归的人儿总能挑逗出一户人家几番的欣喜。伴着这欣喜,想着大娘会很快出院的,索性隔了两三天才正式去看望大娘,中途还拐到另一个亲戚家小坐片刻,待离开时接到电话说大娘在医院里已经不行了,我的心骤然就提到嗓子眼了,赶紧和妹妹奔向医院。刚坐上车,又来电话说要把大娘运回家了,我心里一下子像掉进了无底洞,时间紧凑得来不及回味这生与死的落差。回去的公车上,我禁不住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回到家里一切的乱象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大伯家的场院里一下子聚集了许多急手急脚忙乱错愕的同姓人。冲进里屋,床上直挺挺地躺着大娘,我们这些晚辈扑在床前泣不成声。突然有一阵停电了,房间里也只剩下我,长辈们又提醒说灵床前不能离人。我就这么守着,心里满是对尸体的各种惊惧。
  傍晚时分要移灵了,小院里又开始骚乱,在长辈的指引下,我的堂哥堂嫂们笨拙地端来一盆洗脸水给大娘擦洗和穿寿衣,堂哥和堂嫂们还要挨个抿一口那擦洗过尸身的水。要抬尸身了,我终于见证了尸体真的是很笨拙沉重的:七八个壮汉一个搬头,两个用粗原木担身体,一个扶屁股,两个抬脚(因为大娘闭眼时下面还插着导尿管,还要专门一个人去拔那管子)。众人“一二三”一起使劲儿抬起了大娘,那尸体竟然是直挺挺的,这场景真的吓到我了。
  大冬天的晚上什么都是清冷清冷的,我们姐弟3个和我的堂哥堂嫂要在大街上守灵过一夜了,虽然搭有帆布帐篷,可是寒冬的小尖风还是无孔不入地袭来,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棺材脚边上守着一炷香,好像那就是大娘的灵魂。我一边又用身体堵了那通风口好护着我的弟妹,让他们不至于太寒冷。第二天一早,大娘的娘家姐妹说昨晚接到托梦说大娘跑不快,所以就怀疑会不会是穿的鞋不够合脚,众人为了验证这个梦就去查验了大娘脚上穿的鞋,果真是大了,众人都唏嘘不已。
  大娘去世得突然,本来膝下尚未儿孙成群,所以送孝的队伍显得那么尴尬和稚嫩,白花花的一行人徐徐向黄土坡头行进,像一条潜心拱土又倍感吃力的虫。一阵西北风过扬起荡荡沙尘,空气里回旋的也都是沉默和僵硬。唉!在这样的寒冬里安眠也算一个好归处吧!
  大娘去世没过两个月就有不知名的妇女慕名求着母亲给大伯说亲,我在这七嘴八舌中了解到,多半是因为大伯家在我们村的好地块连盖了三栋二层小洋房。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我大伯就是这典型代表吧!后来大伯没接受这轮番的好意,倒是不知道在哪里认识了我现在的大娘,并很快结了婚。

  新过门的大娘性格很呼啦,跟邻里街坊也和气,慢慢大家也就淡漠了那份逝伤。大娘过世第二年,临近春节那会儿,一晚母亲去大伯家串门,刚进门感觉不太对头,原来我这新大娘被鬼上身了。据我母亲亲眼所见说,我这新大娘那天喝醉了酒在床上突然就撒起了酒疯,咧着嘴说些不靠边的话,什么冷啊、楼要塌了、在那边别人见她就拧她踢她的话,我母亲赶紧找来认识的神婆子,那神婆一边安抚大娘情绪一边问她有什么要求,我这新大娘就咧着嘴说要换换地方,想要童男童女来护着她之类的话,神婆这边还讨价还价说换地方是不行的,倒是可以多送给她一些童男童女来着。后来那神婆子在大娘的背上从头抚摸到脚底,刚到脚底,大娘就晕睡过去了。第二天大伯和堂哥堂嫂赶紧去置办了纸扎童男女,到大娘坟头还多多地烧了纸钱,还在爷爷奶奶的土坟边上祈愿说让护着我大娘一点,别让其他孤魂野鬼老欺负她来着。
  大娘刚过世那会儿,大伯坚持要把大娘的遗像摆正屋里,后来听人家说大娘死得早,遗像放正屋里犯冲,最终还是放在地下室的一角了。现在的大娘喜欢穿黑丝、长靴和紧身短裙,也引领了我们一条街中年妇女的穿衣潮流,最近我母亲也穿起紧身丝袜和皮短裤了。其实这样也挺好,慢慢地时间会冲淡一切,也会刷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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