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物周刊2014年第32期全集.com》第24/24页


  “现在我需要的是精准,我要抓鹰!”他自言自语。
  球疯子打球已有10年,他的很多纪录就连职业球手都未曾达到过,例如一年打了375场球;3天带领另外17位勇士走路打完180洞;用推杆赢对手4个洞,同时最远开球距离达到了250码;用一根铁木杆打出了18洞90杆的成绩。
  刮风下雨都是小事,最夸张的一次是打雷,照理说应该停止击球,但他偏不信邪,连着打了10个洞。在最后一洞准备开球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阵强光,紧接着一声巨大的雷响在身后爆炸,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应声被劈倒在地,还冒起了白烟。事后他略带歉意,微笑着递给球童500块小费,可第二天她还是辞职回老家了。
  10年前球疯子的企业在当地做得很大,他也正当壮年,雄心勃勃,准备向一线城市扩张。由于当地政府官员出了问题,他随后被连带着关进去盘查了一个礼拜。没有具体的犯罪证据,最后补了几千万的税,这事儿才算完结。
  也正是那时,当地第一座高尔夫球场完工,准备请他去参加开球仪式。为了不让自己的动作太难看,他找了一个退役回老家的职业选手,从一根7号铁练了起来。3天后,他在发球仪式上挥出了人生第一个全挥杆,尽管冒着彩烟的球径直冲进了前面的水塘,几乎连起飞的轨迹都没有,但他的第二人生却就此起飞了。
  企业业绩随着他成绩的提高不断下滑,可他的野心早已依附在了高尔夫球上。不断挑战自己的同时,他四处寻找对手,最疯狂的时候曾经一个人挑战6组23人。他从不怀疑这些人的成绩,回到会所,一群人根据各自的让杆数和他对记分卡,输的让助手现场拿现金支付,而赢的则限当天把钱转到自己的账户里,否则就开除出这个围绕他建立的圈子。
  赌球成了高尔夫运动外的一剂强心针,除了推杆进洞听到“当”一声后的快感外,一边走下果岭一边数对方递过来的钞票又是另外一种刺激。
  球疯子试挥几下,用杆头对准了球和旗杆的方向,想起当年曾在一个水障碍前接连5个球下水的噩梦般体验。那段时间也是他最猖狂的时候,一如他当初做企业,最后在那一洞他输掉了一栋别墅。
  这次他身边没有对手,陪伴他的只有天边的火烧云和池塘里呱呱叫的鸭群。他调整呼吸,心里默念了3遍“老鹰”,将球扫了出去。一小块草皮轻轻跃起,小白球在空中划了道低平的弧线,落在了旗杆后边不到10英尺的位置。在产生了一个5英尺的倒旋后,球停了下来――离洞口一步之遥。
  明天,球疯子就要踏上飞往南美洲的航班,他的企业5年前就已转手变卖,利用手头上的现金,他在一线城市的黄金地带购置了5处房产。他给自己算过一笔账,如果还能再活40年,打到90岁(毕竟一个叫埃德・艾尔瓦斯蒂的加拿大老头,在2007年93岁时还打出了72杆的成绩),那么每8年变卖掉一套房子,用以支付全世界打球的费用还是足够的。
  惟一的困惑是,万一自己活过了100岁,那该怎么办?

寻找大眼睛

作者:温翔 字数:1287

  她去了天堂,但明眸善睐的模样、高贵优雅的风度仍令人念念不忘。她主演的电影成了我最美好记忆的闸口,她就是魅力长存的奥黛丽・赫本。
  1929年出生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的赫本,因《罗马假日》红遍世界。尽管她主演的影片我国引进得不多,但一部《罗马假日》,足以颠覆我对女性审美的寡闻陋见。
  上大学时,学院的影厅周末偶尔会播放外国佳片,一个枫叶落满林荫小道的深秋,我有幸看了《罗马假日》。电影里惆怅万千的爱情感染了我,当然,更吸引人的,是奥黛丽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我暗暗发誓,自己的女朋友一定也要有双这样的大眼睛。
  众里寻她千百度,尽管身边美女众多,却都小眼迷人。朋友总调侃我,奥黛丽那是欧美范儿,想邂逅这样的美女,除非留学。这番话将我所有的希望浇灭,因为这个梦想对当时的我来说,比登天还难。
  我无形中降低了自己的很多标准。大三那年结识了一位财税班的大眼美女,她的气质远没有奥黛丽鹤立鸡群,也并不明眸动人,相反有些张扬。她成为了我的女友,时不时拿我的偶像开玩笑,认为我是痴人做梦。
  这位大眼女友在奥黛丽辞世那年――1993年和我分手。有时,人的境遇竟然会和偶像撞车。分手理由很奇特,她认为我并不爱她,只是将她作为替代品。后来才知道,她压根就不是真的爱我,她找到了真正的白马王子,一个国税局的公子。
  其实当时并不知道赫本离世,在资讯不够发达的城市,一切都那么的保守。后来结识了新女友,也是赫本的粉丝,会如数家珍地告诉我一些闻所未闻的奥黛丽的影片和新闻。我问她看过哪些,她却说一部也没看过。我便向她许诺,一定陪她看《罗马假日》。
  她后来成了我老婆。岁月蹉跎,忙于工作和生活的我们2003年才终于买了台VCD播放机。那天,她一直向售卖播放机的老板询问有没有《罗马假日》,更要挟人家,不送影碟就不买了。老婆心直口快,婚后更是斤斤计较,忙于柴米油盐的她,居然还惦记着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的诺言。老板拗不过她,终于举手投降,答应借给我们,但他手上只有一张《罗马假日》,所以期限一周,必须尽快归还。
  VCD装好,居然没顾上吃晚饭,便开始看。老婆边看边喋喋不休,用各种高分贝叫嚷赫本是如何美不胜收。我们都没想到,10年后,我们9岁的女儿居然可以拿iPad搜看《罗马假日》,和她母亲如出一辙,大呼小叫地夸赞奥黛丽的美貌。女儿认为奥黛丽是世上最美的女星,还说美术老师教素描的时候,画的肖像就是短发的赫本,告诉我她看过奥黛丽的纪录片:她之所以身材苗条,是因为二战时经济条件差,没吃饱。女儿还告诉我,奥黛丽老年很恐怖,我据理力争,那不是丑,是优雅。小家伙依然喋喋不休,说还是喜欢她年轻时的模样,短发、俏丽、可爱、高贵。中国很多女明星效仿奥黛丽,9岁女儿不无嘲讽地说,那是东施效颦,自黑!此刻的我,惟有瞪大眼睛,可再瞪也没有女儿的大。

艳俏阿姨

作者:王小骊 字数:1800

  艳俏阿姨出生在傅村镇的一个小村子,兄弟姐妹4个,她最小。以今天南方的富庶,没法想象在40年前,同一片土地上,人们谋生的选择多么贫乏,乡村生活困顿而闭塞,横亘在城乡之间的户籍制度,像一堵透明、坚硬、厚重的墙壁。墙壁外头的艳俏阿姨,读初一时,似乎看到命运为她打开了一扇门,虽然仅仅是一条缝隙。
  艳俏阿姨早熟而又机灵,学习不错,她的中学班主任,一个比她大40岁的男老师,对她格外关照,一来二去,艳俏阿姨就认班主任做了“干爹”。“干爹”许诺,尽管他有一子二女,但等他退休,他的岗位便由艳俏阿姨顶职。事实证明,原来,这不过是命运的虚晃一招。
  “干爹”并没有不守诺言的机会,他是右派,右派子女是不能顶职的。我并不清楚也不愿妄言艳俏阿姨和“干爹”之间有过怎样的纠葛,总之,“干爹”尽其所能,把艳俏阿姨带到了城里,在一所城区中学的校办工厂做女工,那是在80年代中期。
  终于来到城市,这里有更多改变境况的机会。在那所本城的名校里,她遇见了她的第一个丈夫或者说惟一一个合法丈夫。
  艳俏阿姨经常去学校食堂打饭,一来二去认识了梅叔叔,梅叔叔是顶父亲职在学校食堂里做馒头的师傅。梅叔叔其人,就像他做的馒头,沉默寡言、老实本分。那年月,嫁给一个正式工,就可以认为这个女人算脱离农门了。没过多久,传出两人的婚讯。
  艳俏阿姨来工厂工作后,“干爹”还经常看望她。在传出婚讯后没几天,我又看见了她的“干爹”。我路过阿姨的宿舍,听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一反平时的慈详,声音尖锐而愤怒,作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显得那么不合宜。吃晚饭时,妈妈对爸爸说,“那个男人到校长办公室去闹,说小梅生活作风不检点,耍流氓!”
  艳俏阿姨最终还是嫁给了梅叔叔,没过多久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阿梁。生下阿梁后,艳俏阿姨就没再回工厂上班,而是在学校门口开了个理发店。那是在90年代,去过她理发店的客人,不论是镶着金牙的生意人,还是学校里的老师,无不成为她的回头客。一度,学校里还发过艳俏阿姨理发店的理发票作为福利,学校里当时传得沸沸扬扬,说她和校长关系不一般。
  其时我刚好初中在读,对那校长印象颇深,头发极少,头顶锃亮,对老师、学生都极为严肃,一口上海普通话,鲜见笑容,总之很符合一个重点中学校长的形象。初中未毕业的艳俏阿姨如何让陈校长签字买下这么多理发票,我始终怀着一种既迷惑又敬佩的复杂情感,在那校长退休后,继任的几个校长无不继续照顾着艳俏阿姨的生意。理发票的福利,学校老师们享受了很多年。
  艳俏阿姨深谙吃这口饭,手艺好最重要。她专程到当时的时尚前沿――深圳去学最新的发型和技术,这足以证明,她有着超越那个时代和她出生背景的见识。从深圳回来,艳俏阿姨的理发店经历了一次搬迁,从学校门口搬到了当时本城最昂贵的地段,她盘下了一栋3层带店面的小楼,理发店的朴素招牌,也换成了门口闪着霓虹灯光的美发厅招牌,一楼剪发,二楼和三楼是按摩休闲。服务小姐都很漂亮出挑,客人来了,甜甜地招呼着往店里迎。客人的层次已不同了,经常会有被小妹们妩媚地叫着“局长”、“X总”的人来。这时,艳俏阿姨会亲自迎上来,麻利地给客人围上白色围布,一边以轻快、低柔得只有他俩才能听清的声音和客人娓娓而谈。一般的客人,她已经不再亲自给他们剪头发了。
  店搬迁以后没多久,艳俏阿姨就和梅叔叔离婚了。
  本来,艳俏阿姨应该朝着自己想好的道路昂首阔步走下去。有时我觉得,她就是这个小城的庇隆夫人和邓文迪,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在前进道路上,凭借一切所能凭借的,蔑视所有必须蔑视的。只是,一个女子再强大,她也无从知道命运为她写好的下一章节是什么。
  她遇到了阿强,一个小她5岁的男人,用我妈话说,“一个混混、地痞”。我没见过那男人,只知道艳俏阿姨和他在一起后,一心想要一个他们俩的孩子,这也许是一个女人能想到的长久留住一个男人的终极方案吧。她那时已经四十二三岁,有轻微高血压,一直吃着药,为了要孩子,药也停了,最终,在孩子7个月时,突发脑溢血,去世了,留下了那栋房子和为数不少的现金。
  离开的人离开了,为了那栋房子和那些钱,有可能继承它们的人之间打起了官司,最终这些艳俏阿姨穷其一生挣下的财产被阿强、梅叔叔、“干爹”分割了。当然,这些艳俏阿姨都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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