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第747/781页


忠贞可汗将手中酒一口喝掉,叹口气道:“一个女人我是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可我担心大唐将越来越强势,回纥只能躲在其羽翼之下,百年后,说不定回纥就将成为它的附庸,我是为这个而烦恼。”

“可汗的担心也是有道理,其实不止是可汗,老可汗在世时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制定了西进的国策。但葛逻禄人却成为绊脚石,现在葛逻禄人已经消失,可唐军又占领了伊丽河流域,从他们修伊丽城来看,唐军显然是打算与回纥争夺夷播海,既然如此。可汗为何不和大食联手呢?”

苏尔曼一边说,一边拎起了金盘上的瓷壶给忠贞可汗倒了一杯酒,这一瞬间,他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难以现冷意,却笑着继续道:“不知可汗有没有想到,只要吐火罗还在大食人手中,唐军就不敢全面西进,所以我敢断言,大唐与大食在几年后必然还有一战。可汗难道不想一想自己在这场战役中该扮个什么样的角色吗?”

这时,忠贞可汗已经端起了酒杯,听了苏尔曼的话。酒杯却又停在半空中,他迟疑着问道:“你是说我与大食联手吗?”苏尔曼点了点头,他也端起了酒杯,“不错,大食人需要一个能在东方钳制大唐的盟友,吐蕃显然不符合条件,那只有我们回纥了,这样一来,夷播海、伊丽河流域甚至碎叶。大食都会交给回纥,然后再图安西和北庭,到那时天可汗地称号应该是归可汗您才对。”

天可汗!忠贞可汗喃喃地念了两遍,猛地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杯子重重向桌上一顿,“不错,这次本来我们是有机会,就怪该死的黠戛斯人,开春我先就要剿灭他们。把黠戛斯人杀得一个不留。”

“好了,我就不打搅可汗休息了。”苏尔曼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帐门口,他又回头瞥了一眼,忽然,忠贞可汗脸色大变,他猛地掐住脖子,直瞪瞪地盯着苏尔曼,手颤抖着指住他。他已经从苏尔曼地眼中看出了一丝冷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但这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可汗,你怎么了。”苏尔曼冲了过来,他抱着忠贞可汗大声叫喊,“来人,快来人!”

从大帐外面抢进来几十名侍卫,颉干迦斯也带人冲进来,他见可汗已经不行了,猛地拔刀指着苏尔曼大吼,“你说,倒地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苏尔曼举着手紧张地答道:“可汗在喝酒,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眼一扫,忽然指着酒壶喊道:“就是这个酒壶,可汗喝了它里面的酒,就倒下了。”

颉干迦斯一把将酒壶拎起,看了看道:“这是大唐公主献给可汗的酒,怎么会有毒。”

“来人!”他回头大喊,“牵一只狗来。”

片刻,一名侍卫牵来一条狗,颉干迦斯摁住它的头,将酒灌进它的口中,很快狗挣扎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该死的大唐人,竟敢害我家可汗。”颉干迦斯狠狠将酒壶摔在地上,“马上去调兵,把大唐人全部给我抓起来。”

这时整个军营已经沸腾起来,无数士兵拿刀向公主驻营这边冲来,就在裴明远刚刚听到异动冲出帐之时,数十匹战马冲了过来,药罗葛灵在马上大喊,“你们快逃,回纥生内乱,颉干迦斯派人杀你们来了,你们快向东面逃,我会派人保护你们离境!”

裴明远早有准备,他立即翻身上马,向药罗葛灵高声道:“我们也得到消息,有近八万回纥大军正向翰耳朵八里开来,这一定是颉干迦斯要夺可汗之位了。”

喊罢,他纵马向东疾驰而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药罗葛灵愣了半天也没有说话,他忽然狠狠地抽了一鞭战马,向东北方向狂奔而去。大治五年十二月,在回纥迎接大唐公主地当晚,回纥忠贞可汗突然暴毙而亡,苏尔曼和颉干迦斯将可汗之死栽赃给了大唐公主,激起了回纥军方与粟特人地强烈愤怒,他们纷纷要求追杀大唐公主和使,药罗葛灵见事态危急,率本族人保护大唐公主一行逃离了回纥,随即回纥军方、粟特人、摩尼教一致拥立颉干迦斯为新可汗,就在颉干迦斯即位地当天,他正式宣布废除与大唐的联姻,同时宣布回纥视大唐为敌,废除与大唐签订地一切友好条约,他本人则迎娶大食公主为可敦,并派人去巴格达与大食正式结盟,翰耳朵八里的剧变就意味着回纥正式投靠大食。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四十章 视察工坊

长安一月下雪的日子比往年都多,几乎每天都有飘飘扬扬的小雪,也不密集,粉末般的雪花飞舞在空中,落在地上,积起了薄薄的雪层。

上元节过后第三天,几辆由千余羽林军护卫的马车离开长安城,向东面的新丰县而去,马车经过一处田埂时,不远处一阵笑语传来,一辆马车的车帘拉开了,李琪好奇地望着远方的景色。

远方是一望无际的冬麦田,一条渭河的支流,从冬麦田中穿过,河两岸随处可见高大的水车,这时天又开始下雪了,梅花般的雪花在空中飞扬,很快形成了一片朦胧的雪雾,远方的景色变得不清晰起来,离官道不远处十几个修建水渠农民正坐在一架水车前休息,他们谈笑风声,雪花落在他们头上肩上,落在他们身旁的麦田里,他们非但不恼,反而兴致更加高涨了。

李琪伸出手,感受车窗外晶莹飘舞的雪花,雪花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随即融化,冰凉凉的感觉使他笑了起来。

“殿下在笑什么?”和他坐在一辆车上的师傅李泌放下手中书,凑在车窗前笑着问他道。

“咱们路过长安城内时,满耳听到的都是对不停下雪的抱怨,商人们抱怨道路泥泞难行,抱怨天总不肯放晴,影响他们的生意,可出了城来到田间,听到的却是农民对雪花的赞美,我就在想,老天爷该听谁的,究竟是工商重要,还是农桑重要。”

李琪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从今年起,他就不再住后宫,搬到了十王宅的雍王府,每天和百官一样上朝。不过他是去位于东宫的弘文馆读书,每天功课结束后去宫中向母亲请安,随即又回到自己的王府中,自从去年的爬树事件后,张焕对儿子的成长教育开始异常重视,每隔两三天他就会选一些事关民生奏折,抄成副本命人给他送去,让儿子在奏折上表自己的意见,有时他出外视察,也一定会把儿子也带上。让他在闭门读书之余,也能了解窗外之事,今天张焕去新丰县视察一家纺织工坊,就特地将儿子带在身边。

李泌见李琪说话颇有趣,明明是自己的想法,却推给老天,他笑了笑便道:“这不是孰重孰轻地问题。民以食为天,这农桑自然就是天,而国以财为富,这工商就是地了,也可谓之阴阳,农桑为阳、工商为阴。若阴盛阳衰,人人都去从商赚钱,朝廷就要鼓励耕织,加税抑商;

可若阳盛阴衰,又会影响朝廷财政,所以朝廷又要适当放宽税赋,调动起工商的积极性,当然阴阳协调为最好。你看你父皇就是这样做的,十天前带你去视察水利,在田间地头和农民面谈,而今天又带你去视察纺织工坊,这就是二协调。所以执政的关键不在做什么大事。而在于能不断地对现有的各项律法进行微调,现问题、解决问题。使大唐能够迅速恢复国力,你明白吗?”

李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前天看了一本折子,是户部房侍郎所上,说自从前几年中原推广棉花种植以来,原料充足,朝廷开始鼓励关中、河东两地的商人开办大工坊,结果大量的庄园佃农进城做工,庄园出现了工荒,很多庄园的田地开始荒芜了,关中和河东不少地方都出现庄园抛售土地、或降低租赋的情况,历史上闻所未闻,百年来一直困扰大唐的土地兼并问题竟然出现了解决地契机,我就很感慨,看来兴工商也并非没有好处。”

李泌微微地笑了,“这其实是你父皇和几个相国深思熟虑的结果,几年前先是严格实行废奴令,查抄了十几家抗拒废奴的权贵,甚至连郭子仪家也被处罚五万贯,没收八万顷赏田,然后在江淮、江南、巴蜀大量授田,以那里的高产来保障大唐的粮食供给,又在碎叶大量开采银矿,实行税制变革,以钱代租庸,逼迫各家的富余人口流向工商,从而使工商振兴,这样一来,百姓不种田也有饭吃,就有了另一条活路,谁还愿意做佃农被人盘剥呢?没有了种地的多余人口,兼并土地也就失去了意义,每年还要交白白交一笔土地超额税,所以这两年土地兼并之事鲜有听闻,也就是这个原因。”

李琪沉吟一下,又问道:“现在是人口少地缘故,如果将来人口达到开元鼎盛之时的八百万户,甚至更多,种粮的土地不够养活国人,那时又会不会土地兼并之风重起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会有比稻麦产量更高的粮食,就像棉花,若不是从埃及学到种棉和纺织技术,白叠布的价格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便宜,再,葱岭以西土地辽阔,人口增加可以向西方移民,这就是你父皇用举国之力打碎叶战争的真正原因,不仅仅是碎叶地银矿事关大唐战略利益,更重要是保住西域的疆域,为将来解决国内矛盾提供一条途径。”

师傅的循循善诱使李琪的思路进一步被拓宽了,他望着车窗外疾飞的雪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中午,车队抵达了新丰县,新丰县令早得到消息,一大早就等在城外五里驿站处,准备迎候皇上的驾临,中午过后没多久,皇上视察的龙驾终于到来。

张焕来这里视察在年前便决定了,主要是新丰县有一家郭记纺织工坊,有织机两千台,雇佣工人四千多人,不仅纺织上好地白叠布,还纺织轻容和轻绢,所出的货物供不应求,给东主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也给新丰县带来了可观的税收,这是一家典型的成功作坊,引起了朝廷地广泛关注。

这次陪同张焕视察还有工部尚书李涵、少府监令杨敏中和工部侍郎宋廉玉,队伍浩浩荡荡地停在了驿站前,新丰县令慌忙迎上来,在龙驾前跪下,“臣新丰县令王洪兴叩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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