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第24/49页


  「师傅故意找借口与你攀谈。」
  「我到今日才发觉她用意。」
  「她对你有好感。」
  他搔搔头,「想必是。」
  「当年你可是已经结婚?」
  「我至今未婚。」
  「你与师傅应是一对。」
  岑宝生不出声,隔一会他说:「她不愿安顿下来,她同我说,看着咖啡树成长不是她那杯茶。」
  「明明是咖啡,怎么会是茶?」
  岑宝生苦笑,「时间过得真快,匆匆廿年,每逢身子不适,她总会来岑园休息。」
  一樽酒喝完,他又开第二瓶。
  「她不大像生活在现实世界里,所拥有的一切,都半真半假:姓名、护照,都是假的,对朋友的情义,却是真的。」
  「我太明白了。」
  「一次,咖啡园地契被我小叔私自取去当赌注,一夜之间输个精光,祖母急得团团转,她知道后一声不响出去,回来时地契原封不动放桌子上,她是岑家恩人。」
  金瓶微笑,「她可有告诉你,她用的是什么方法?」
  「她说分明是有人设局骗取地契,不必对他客气,她用美人计。」
  金瓶好奇,「美人计有好几种。」
  岑宝生微笑,「她告诉我,第二天,那人在赌场炫耀,把岑园地契取出招摇,接受崇赞,她坐在他对面,逢赌必输,他走近与她兜搭――」
  「完了。」
  「是,她跌了筹码,他替她拣起,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金瓶心中钦佩。
  师傅最拿手的本领是永远让那人走过来,不不,她同金瓶说:「你不要走过去,那样,他会有所警惕,你待他自动走过来,自投罗网。」
  师傅几乎是个艺术家,也像一般艺术家,不擅理财。
  「她说她脸上敷的胭脂粉,其实是一种麻醉剂,嗅了会有眩晕的感觉。」
  「不,」金瓶笑了,「从来没有那样的胭脂,是那些人自己迷倒了自己。」
  两个人都笑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指使那职业赌徒的,是一家美国商行,那原来是一仗商战,美国人想并吞咖啡园。」
  金瓶点点头。
  他忽然说:「小露说你叫她收拾行李。」
  金瓶说是。
  「你不该见外,我说过你们可以一直住在岑园。」
  「人贵自立。」
  「那是指没有相干的人,我与你师傅若果结婚,你们就是我的孩子。」
  金瓶一怔,没想到魁梧的他有这样浪漫的想法。
  「有空到欧娃呼及猫儿岛来参观,那两岛也有岑园,我家族现在只剩我一人,你们住在这里,我也热闹一点。」
  金瓶不出声。
  「家母生前办了几家幼儿园,现在共有学生百余人,免费教学,她有空时最喜欢同孩子们一起做美工,你可有兴趣?」
  金瓶微笑。
  这大块头中年人真的可爱爽朗,一脸胡子渣,几乎看不清五官,啤酒肚,手掌有蒲扇大,像一头棕熊。
  想念师傅,金瓶垂头。
  「金瓶,你真名宇叫什么。」
  金瓶答:「我不知道。」
  「你想知道吗?」
  「我已不再肯定想知道什么。」
  「一个人生世如谜,一定十分不安。」
  玉露出来了,「师姐,我不知道什么该扔掉,什么该保存。」
  岑宝生咳嗽一声,「在岑园的东西,全属于我,不可以送人,也不可以带走。」
  金瓶讶异,这人如此情深,始料未及。
  她走进师傅寝室,发觉房间宽敞,但家俱不多。小小一张梳妆台,用镜子砌成,像一蓝水晶灯似反映阳光,形成片片彩虹,碎碎落在墙上及地上。
  光是这张小镜台,就叫人回思。
  镜台上有一双白手套,一块披肩,长长流苏搭在小座几面。
  衣柜里只得十件八件衣裳。
  的确毋需收拾什么,师傅根本没有身外物。
  岑宝生说:「无论喜欢逗留多久都欢迎。」
  这话已经重复多次,金瓶十分感激。
  玉露说:「我俩是女生,无所谓哪里都可以生活,秦聪却不想寄人篱下。」
  岑宝生说:「我手上有几类生意,秦聪可以选一样,这不是问题。」
  玉露嗯一声,「他的意思是,他不愁生活,不求安定,又不乏友伴,他决定浪迹天涯,靠自己生活。」
  金瓶意外,「他这样说?」
  「是,师姐,他的意思是,你不必替我们着想,一出生我们已经注定是另外一种人,我懒读书,他懒做官,我们商量过,决定组队打天下。」
  金瓶轻轻说:「那么,我也去,老规矩。」
  岑宝生见无论如何留不住这三个年轻人,不禁气馁。
  玉露微笑,「那么,我去通知秦聪。」
  他们三人,也没有太多行李需要收拾。
  稍后,秦聪回来了,他们坐下来商量出路。
  「学师傅那样,我们保留一个大本营,你不是一直喜欢曼谷?」
  「抑或回香港?」
  「不如就在夏威夷定居,这里有英语国家的先进设施,又有原住民的风土人情。」
  秦聪忽然说:「照顾你俩是极大负担。」
  玉露即刻反驳:「说不定是我们看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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