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第27/49页


  有一把声音在她耳边,「不不,不可以。」
  她听见自己说:「为什么不可以,我们根本就是不法之徒。」
  身后传来金瓶的声音:「你自言自语说什么?」
  玉露转过身子:「没事。」
  金瓶叹口气:「师传不在了,大家不好过。」
  「师姐心想事成。」
  「咦?」
  「才嫌师傅,师傅就走。」
  「我正在后悔。」金瓶垂头。
  「你现在当然这样说,实际上,如释重负,可是这样?」
  「玉露,我并无此意。」
  「如今,每个人都得听你的了。」
  「你不服气?」
  「啊哈,哪里轮到我有异议。」
  「小露,心境欠佳,少说话。」
  「是是是。」玉露扬起双手走开。
  秦聪推开门进来。
  他说:「中华会馆门口不远有座牌楼,你们见了面,可约他到双喜茶楼,我已与老板打过招呼,那地方还干净。」
  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非得筹款盖一座牌楼,号称中华门,结果也扬名四海,外国人就叫PAILAU,也懒得翻译。
  金瓶问:「双喜可有后门?」
  「有,在厨房里。」
  秦聪说:「我与小露会坐靠门的位子。」
  金瓶点点头,「小露心情欠佳,你陪她出去逛逛。」
  「谁理她,都是你们把她宠坏。」
  第二天,金瓶化妆成一个中年妇女,衣着十分考究,可是衣服全是十年前式样,外套还有大垫膊,白鞋,深棕丝袜,百分百过时。
  她准时到中华会馆,看到染金发的华裔少年三三两两聚集。
  三时正,有人走近问:「可是金瓶小姐?」
  金瓶抬起头,「海先生,请到双喜喝杯茶。」
  那年轻人欠欠身,「好。」
  她们走进茶楼,靠边坐下,伙计来招呼,海费兹用标准粤语说:「给一壶寿眉及一碟豉油王炒面。」
  金瓶笑了。
  他凝视她,「你原来这么年轻,始料未及。」
  金瓶收敛笑容回答:「足够做你母亲了。」
  这时,秦聪与玉露进来坐到门口座位。
  「这件事,你太年轻了,怕没有兴趣。」他有点迟疑。
  金瓶轻轻问:「你们做事,习惯这样噜苏?」
  他脸红,咳嗽一声,喝一杯寿眉茶,定定神。
  这女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不笑也像在笑,根本不属于中年妇女。
  她能胜任这件任务吗?
  他自公文袋取出两张十乘八照片,交给金瓶看,照片中是一幅西洋画。
  金瓶对美术的认识十分普通,但是西洋画大师不过是那几个人,风格突出,一望即知,甚易辨认。
  这是一幅精美的风景画,却并非名家作品。
  左下角有显著签名,画家叫史洛域斯基。
  一查资料就可以知道画的市值如何。
  另一张照片是画的背面,贴着柏林美术馆的卷标与编号,画的名字叫春雾小城。
  金瓶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这幅画此刻在什么地方?」
  「直布罗陀。」
  「什么?」
  「画像人一样,」海费兹感慨地说:「有它自己的命运。」
  「它的命运十分奇突。」
  「是,史洛域斯基是波兰犹太裔画家,这幅画,二次大战时落在纳粹手中,收集到柏林美术馆。」
  「啊。」
  「它的原主人,是我舅公。」
  金瓶可以猜到,画里有一篇血泪史。
  「这幅画并非珍品,至今拍卖行估价不过十万美元左右,纳粹全盛时期,美术馆借出这画给德国大使馆作装饰用,这幅画,最后挂在北非坦畿亚使馆。」
  金瓶嗯一声,「当然,坦畿亚与直布罗陀只隔着一个海峡。」
  「你说得对,稍后,盟军步步进攻,德军败退,大使撤退,忽然有人将使馆内值钱之物盗出出售,这幅画,被直布罗陀一个商人买去。」
  「呵,我们中国的文物,也有着许多这样叫人唏嘘的故事。」
  「所以我说,只有华人才能了解犹太人的辛酸。」
  「你要取回这幅画。」
  「是,大卫之星正设法寻回所有二次大战前属于我们的财产。」
  金瓶轻轻说:「你们永志不忘。」
  「是,」海费兹斩钉截铁般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也绝不宽恕。」
  金瓶不出声。
  「这是我们愿付的酬劳。」
  他写了一个数字。
  是画价的好几倍,这件事,已变成原则问题,他们务必要讨回公道。
  「请速下手,画主已将画售予柏林一商人,该人打算将画赠送柏林美术馆。」
  「你可出更高价。」
  「画主是纳粹同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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