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侧全集Zei8.com》第35/154页
“……我这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等伤好了,人也跑了,到时再查反而扰民,有损皇家声誉。今后我自己注意点,别再给歹人机会便是了。”姜毓哑然一笑,回绝了齐王的提议。
齐王没料到姜毓竟不欲追究此事,整个人也是一愣。他看着姜毓淡漠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只稍稍一犹豫,他立刻说道:“说的对。时不我待。孤这就下令让暗行御史接手此事,一定要查出个究竟来。”齐国刑部下设暗行署,专司查案事宜,人称暗行御史。
这下,姜毓终于无法掩饰心中的惊讶,他忍不住多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当看到齐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姜毓简直怀疑自己是高烧过度而眼花了。
“这次的事,孤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齐王用力握了握姜毓的手,如此保证,“从前,孤让你受委屈了。但你也是孤的血脉,生死大事,孤决不会再委屈你。”
姜毓听到如此保证,眼眶一红,他忙将头埋在枕上,闷声道:“多谢父王。”
原本跟在林文卿身后入殿的姜康听到这番对话,黯然出了内殿,到外边的走廊上吹冷风。一出来,他便看到林文卿正闲极无聊地在扯殿外大柳树垂下的绿叶。林文卿看到姜康出来也很是诧异,不过仍然按照规矩给他行了个礼。
“免礼。”姜康微笑着点了点头,他顺着林文卿的手,望向那棵柳树,忽然问道,“文靖,你会爬树吗?”
“会啊。”林文卿不知所以地回答道。
“真好。”姜康羡慕道,“我不会。我从小就被太医断定有心疾。父王怕我出事,从小就看得严,莫说像一般男孩那样上窜下跳,我甚至不能放肆笑,不能放肆哭。稍懂事要学会谨记‘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的十二少戒律。”
“呃,其实病都是可以治的啦。我儿时的身体也不好,还不是治好了,现在活蹦乱跳的。”也许因为姜康的神色太过落寞,让林文卿竟忍不住想安慰他。
姜康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脸上明显闪过“你真是个好人”这样的讯息,他说道:“放心,我早想开了。其实我偷偷审问过太医,他说以我的身子能活过二十已是奇迹。所以,我现在的每天,都是捡来的。在捡来的日子里生活的人,应该要更加坦然吧,因为死生大事对我来说,已经很平常了。”
“可是有时候,我还是会羡慕啊。羡慕有着健康的身体,不会被死神掐住脖子呼吸的人。”姜康仰起头,脸上映着柳树斑驳的影子,说道,“为什么,他拥有了人世间最大的幸福,却总是想抢走我唯一的拥有的呢。”
第20章 风雨前夕(一)
齐王在南熏殿作下的承诺,注定了虞城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将难以平静。而他此后频繁前往南熏殿探视姜毓的作态,刚让许多人的心中荡起了点点涟漪。随即又传来太子康再度病倒,齐王在南熏殿与祈天殿之间来回奔波的消息。
“齐王糊涂啊。”虞城东面的一处民居里,一个苍凉的声音响起,“如此东摇西摆的和稀泥作法,最终只会带来更大的祸事。他已是知天命之年,称孤道寡十七载,竟还不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果然是齐武帝将他这个独子保护得太好,太过了。”
“尚父。”他的对面站着的人赫然便是褚英,他正双手环抱,站在窗边,看着外间的花红柳绿,阳光明媚,“依你之见,暗行御史会出什么吗?”
“能查出什么,要看齐王。”被称为尚父的中年男子,斯文清俊,他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说道,“不过,看他现在的作法,大概不会有任何结果吧。”
“那这么说,容族刺客的事情可以瞒住了。”褚英松了一口气。
“是的。纠结于皇室内斗的齐王军臣,没有人会想到这次的刺杀竟是北部胡人所为。”那尚父手中的拐杖轻轻在地上敲着,发出节奏均衡的敲击声,具有一种安定心神的作用,“即使您的那位舅父也不会想到的。他现在也是风口浪尖上呢。”
褚英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毓是代我受过,结果却在齐国掀起了如此轩然大波。真是没想到。”
“其实大齐的勋贵臣公早已陷入了一场拔河拉力。一头是姜毓的文武全才、礼贤下士,一头是姜康的太子名分、圣宠有加。这么多年,齐王站在中央,小心地活着稀泥,让一切看起来平静无波。可惜,却只能让这根绳子越崩越紧,终有被扯断的那一日。到时候……”那尚父冷冷一哼,说道,“却看他齐国怎么收场。”
一只鸽子扑哧着翅膀飞到窗边,褚英将手掌中的一把谷米撒在窗台上,哄着鸽子去吃。他沉声问道:“尚父的意思是,当周陆两家发现无法在齐王处取得自己满意的答案,就会试图拉拢朝臣,以势去逼迫软弱的齐王。齐王的犹豫不决,只会让越来越多朝臣陷入非此即彼的抉择,对吗?”
“自古因为立嗣时的纷争不休而衰败的王朝不在少数,皇室之中,兄弟阋墙,最后只会让渔翁得利。”尚父嘴角嚼着一丝冷笑,“那齐王是齐武帝独子,他的继位无人与之争。所以,他才至今不明白,立嗣夺嫡的残酷。而齐国立国毕竟才七十年,传位不过两代,朝臣虽忧心姜毓以庶之身而深孚众望,但是没有切肤之痛,谁也不会明白,这种争斗最终会带来什么。”
“我的公子,齐国将进入多事之秋。您就在这儿,好好看,好好学。看看齐王的作为,反思下何为王者应有的风度。”
坐在马车上,褚英还依旧想着临走前尚父的嘱咐。他长叹了一口气,靠在车壁上,思索着。
大齐,即将陷入腥风血雨。褚英想到这一点,便觉得许多不堪的回忆纠缠而来,那是他所最不愿回想,不愿记起的一段回忆。
夺嫡,皇位。
姜毓,那个落寞的身影,终究逃不开这一天,这一步吗?他又该怎么办?难道真如尚父所说,只是看着吗?
心烦意乱间,褚英敲了敲车壁,正驱车的申木探头进来,询问道:“公子要改道去哪里?”
“去……”褚英其实并没有想好该去哪里,只是因为烦躁才敲的,但是申木一问,他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去承恩坊。子水去勤读小筑把林文靖请来,就说我请客,为他洗尘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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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坊,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这云鬓香影的温柔乡,杯来盏去的美酒国度,总能轻易让人忘却烦恼,即使只是一时。
林文卿踏入如今已被称为望仙台的苏绾的小楼,就见到褚英头枕在新客花魁羽音姑娘的膝间,单手夹着一个夜光杯,正放荡不羁仰着头往嘴里灌酒。见此情形,林文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苏绾本在奏琴,见在林文卿进来,便停下了手,走到她身旁,说道:“林公子可来了。昨日苏绾送到府上的礼,可收到了?”
林文卿虽然心中不快,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应付道:“收到了。其实苏绾姑娘不必那么多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