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桃》第106/186页


看着章华台中央那只穿着华丽的老孔雀,辰子戚脑袋里就反复回响着这句话,以至于根本严肃不起来。
繁复的仪式过后,帝王上前叩拜神明。文武百官都在章华台下站立,等着神迹的出现。
“天地玄黄,神佑大章,一叩三拜,降福帝王。”
蓝翔苍老的声音在章华台上回荡,颇有几分苍凉肃穆之感。铅云密布,大雪纷纷扬扬地下落,不多时就在章华台上凝聚了薄薄一层积雪,也将天德帝明黄的龙袍染上了霜色。风从高台上呼啸而过,没有带来任何的光芒与奇迹,只有北风的呼号声,像是老人的长吁短叹,又像骡马的咴叫嘶鸣,也不知在嘲笑谁。
什么也没有发生,气氛有些尴尬。
小红鸟从辰子戚的衣襟处冒出头,张嘴噙住一片飘到面前的雪花,献宝一样地举给辰子戚看。
辰子戚拢着袖子做行礼状,低头亲了亲那小尖嘴。神明还在他怀里玩雪,能发生神迹才怪了。
祭天结束,天德帝若有所思地看了辰子戚一眼,如此看来,老七并不是天选之人,看来明年要把辰子木拉来试试。
吃过除夕宫宴,辰子戚就告辞离开,天德帝也没拦着,只是先前说的十万两银子又没了着落。
“国库紧张,哪有十万两给你,江湖人讲的是义气,以你的聪慧,定能想到办法的。”
想让牛拉车,又不给牛吃草,乃是天德帝的一贯作风。辰子戚撇撇嘴,甩袖而去。
回程的马车上,辰子戚想来想去还是生气,盘算着要怎么报复天德这个龟孙。丹漪从公文消息中抬眼,看到气鼓鼓的戚戚,抿唇轻笑,抬手把一个鹿皮袋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辰子戚接过来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很有些分量,摸起来硬邦邦的猜不出是何物。打开鹿皮袋,抖一抖,一把做工精巧的弩|机咣当一声掉在了马车地板上。
驿馆中,不见了弩|机的匈奴六王子出离愤怒了。要知道,这东西他只给天德帝一人看过,会惦记的也只有天德帝一人,是谁偷的不言自明!
怒气冲冲的六王子跑出驿馆,准备进宫去教训那个卑鄙小人,却在大街上被人拦住了。
“王子殿下,我家主人请你上去喝杯茶。”两个手持长剑的人,将六王子的去路封死,身上隐隐发出高手的气势,面上却十分客气,抬手指了指酒楼二层靠窗位置坐着的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靛青色棉袍,模样与天德帝有几分相像,只是眉眼要柔和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六王子眯了眯眼,转身上楼。这是一处雅间,屋中只坐着一个人,看到他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温和地笑,“在下辰子坚,当今皇上的二弟。”
收到金刀门少主的飞鸽传书,皖王辰子坚就也动身前往京城,这几日一直在京中。
“你说看到了老二?”皇宫中,天德帝得知这个消息,顿时兴奋了起来,“派金吾卫去捉他,务必要抓个当场!”
藩王擅自离开封地,那可是大罪。
正说着,一封用火漆封着的信从天而降,咣当一声砸在了紫宸宫正殿的大门上。
“谁?”天德帝一惊,侍卫赶紧将信捡起来,疑惑地抬头望天,天上除了几只飞鸟,再无其他。信封上写着霸道狂狷的几个字“帝王亲启――丹漪”。

第一百零五章 赔礼

侍卫不敢耽搁,立时通报,将信呈递给天德帝。天德接过来, 看到信封上的落款,忍不住抖了一下, 挥退左右,深吸一口气, 快速拆开了信件。
信纸,是归云宫独有的梧桐叶纸, 入手厚实,微微泛着青黄色, 散发着梧桐清香。素净的纸面上,只有两个大字:【尔敢】铁画银钩, 苍劲有力, 撇捺起落间满是锋锐的杀意, 最后一笔甚至写出了纸去, 足见对方写下这两字的时候有多愤怒。
天德帝有些慌乱, 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丹漪果然知道了他把辰子戚送给匈奴人轻薄的事, 那天晚上的事肯定就是丹漪的手下干的。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这下是坐实了猜测。
归云宫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皇宫,那要杀死他这个皇帝岂不是轻而易举?
“来人呐!”天德帝把信纸收起来,大喊一声。
门外的侍卫和太监立时推门进来,天德帝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问捡到信的侍卫,“这信,是谁送来的?”
“回皇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侍卫实话实说,其他几个侍卫也做见证,确实没有任何人出现,这信就凭空出现了。
“胡说!”天德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朕搜,去瞧瞧紫宸宫房顶上有没有脚印。”
雪还没停,房顶上都是积雪,再高的武功,也不可能在房顶上还保持踏雪无痕。金吾卫很快聚集到紫宸宫,开始搜查。查了一整天,可疑的人倒是找出来几个,只是没有归云宫的人,紫宸宫的房顶上当真没有一个脚印,只有零星的鸟爪印迹,应当是飞鸟停歇留在的。
“兴许真的是鸟叼来的呢。”金吾卫的人忍不住嘀咕。
同僚跟他一起撇撇嘴,然而这说法,帝王是不可能相信的。
天德帝焦躁地在紫宸宫中走来走去。原以为,把匈奴王子扔到他床上已经是个警告,没想到丹漪还会亲自写信来,也就是这事还没完的意思。
皖王正与匈奴六王子相谈甚欢,“王爷,宫中传来的消息。”有侍从敲门而入,低声在辰子坚耳边说了几句话。
辰子坚微微蹙眉,片刻之后松开,笑道:“看来,本王那个兄长已经发现了本王的踪迹,只能与六王子改日再叙了?”
六王子有些意犹未尽,他觉得这个皖王比天德帝有趣很多,说话直白,给好处、许条件都相当利索,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两人各怀心思地分开,六王子继续往皇宫中走,前去讨要他的弩|机。这东西是刚刚造出来的,整个匈奴也没几把,他这次来就带了一把,好与大章谈条件的。跟天德帝的生意黄了,他还要跟皖王继续谈,必须得把那东西要回来。
前脚刚走,羽林军便出现在大街上,迅速封锁了九门,方才的那座酒楼也被围得严严实实。
“你不会要杀了那个六王子吧?”辰子戚蹙眉看向丹漪,如果匈奴使者死在大章境内,铁定是要开战的。
丹漪敛起眼中翻腾的杀意,一脸无辜道:“怎么会呢,本座可是祥瑞的神鸟,轻易不杀人的。”
辰子戚挑眉,那上次在树林里被这家伙一掌打死一个的混混算什么?
“那不算人,”丹漪面不改色地说,“算禽兽。”
“……”
马车在路边停歇,辰子戚下来透气,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只弩|机准备试试。
去京城的时候,是皇家的侍卫跟随的,回来时用的却是归云宫的人,自在许多。刁烈自空中飘摇而下,身后的两只老鹰爪子里各抓着一样东西,“噗噗”两下扔进雪地里。
几个手下立时将东西挖出来,乃是一只兔子、一只山鸡。这次调来的大多是猛禽,对于吃鸡这种事并不抗拒,三两下给收拾了,准备架在火上烤。
辰子戚站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将箭矢装好,举起弩|机,瞄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咔哒”搬动机扣,乌黑的铁制箭矢离弦而出,速度比寻常的弓箭要快上数倍,“咚”地一声钉在了树干上。刁烈跑过去看看,试图将箭拔|出来,拔了一下没拔动,很是稀奇,用上写内力才给拽出来。
“王爷,这箭有三成的长度都钻进去了。”刁烈比划了一下,很是叹服。
弩|机其实在前朝就有,不过那种是用来攻城的,十分硕大。这种却与普通的弓一般大小,所用的箭矢比普通箭要短一截,且以铁制为主,有点像归云宫用的那种袖箭。
袖箭本身是一种暗器,箭只有小臂长,由十分精巧的机扣固定,使用的时候需要配以超高的内力和轻功。而这种弩|机,操作很简单,普通的弓箭兵就可以使用。
“这个威力,堪比一个内功高手射出的箭。”刁烈试着将手中的短箭掷出去,带着浑厚内力的箭矢再次钉到那棵树上,却没有方才钉得深。
辰子戚高兴得合不拢嘴,有了这个,他的神箭队就可以更上一层楼了,堪比内功高手的箭矢,再加上精妙的阵法,到时候,困死一个顶级高手也不成问题。
回到剑阳,辰子戚迫不及待地将弩交给兵器厂的师父,叫他们拆开来研究,尽快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而后便跟着丹漪回归云宫。
刚到玉山下,皇帝送来的礼物也跟着到了。
珍贵的缂丝锦缎,耀眼的珍珠宝石,加上各色古玩玉器,满满三大车。领头的乃是上次来接辰子戚的那位金吾卫孙副统领,“此乃皇上给的年节赏赐,因着天远路滑,今日才送到,还望凤王殿下莫怪。”
孙统站跪在朝凤殿的大殿上,面不改色地说。
丹漪坐在宝座上,静静看着摊开来的各色宝物,沉默不语,丝毫没有起身谢恩的意思。身边的蓝江雪抬手,示意属下将东西收起来,用清冽冷淡的声音道:“皇上的心意,归云宫收下了。”
孙统领微微蹙眉,没想到凤王竟这般无礼,径自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双手呈递上去,抬头对上丹漪的眼睛,不由得寒毛一竖,连忙低下头去。
那双漂亮到极致的凤尾目,沉静无波,深若寒潭,没有任何的情绪,叫人莫名的惧怕。
信中只有一句话,“一场误会,你的一定永远是你的。”
丹漪嗤笑一声,甩袖而去。
孙统领心惊胆战地走出朝凤殿,没敢在玉山多留,快马加鞭回了京城。听说丹漪是这种反应,天德帝的那颗高悬的心,怎么也放不下。
匈奴王子没有在天德帝这里要到丢失的弩|机,很是生气,将索要的粮食增加到了十五万石。天德帝也不是傻子,死活不肯答应,言说如果献上一把弩|机的话,可以给他们十二万。
六王子回到草原,丝毫没有给大章上贡弩|机的意思,而是用要来的十万粮食,换来了军权,到初春冰雪开化之时,便带着骑兵和战马,到大章边境抢粮食了。
天德帝气得连摔了一套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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