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翻身记校对版作者楚图南》第402/478页


  他就是在“红灯街”带队抓嫖的那位。当时的他浑身透着冷漠和威严,而现在则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今天的恶性刑事案件就发生在他的辖区。
  “你叫什么名字?”金杨面无表情地问。
  “张超!”
  “张所长,我问你,公安局每个月的薪水是不是在照常发?”
  “是的,很准时。”张超有些疑惑,他以为金杨问他今天的案子,却问到薪水上去了。
  “公安系统该有的福利是不是到位?”
  “是的,从没有拖延。”
  “既然财政从没有少你们的工资待遇……”金杨猛地抬掌,“砰”地一拍桌子,手指张超道:“为什么你们每个月还要去上街抓罚?为什么你们不去白浪大酒店去抓,为什么不去工会小舞厅,去矿务局招待所抓那些肥得流油的矿老板?”
  “金主任……这……是局里布置的任务。”张朝面红耳赤地看向局政委杨德刚。杨德刚是前矿务局公安局党委书记兼局长,黄健到来后,他让出了书记局长的位置,担任局政委的过渡性职务。
  杨德刚见金杨脾气太大,此时开口是自找无趣,他只好装做没看见似的,低头在本子上胡乱写划着。
  张超的眼睛余角看到杨德刚的举动,他不得不自己开口辩护道:“五树派出所位于矿山最集中之地,辖区内流动人员多,社会治安环境复杂。办公办案经费严重不足……”
  金杨冷笑道:“如果你抓了个小偷对你说,他家已经揭不开锅,所以他才迫不得已去抢去偷,你会因此而放了他?”
  张超嗫嗫无语。
  金杨严肃道:“省公安厅早在几年前就出台《派出所规范化、执法规范化文件》,一再重申,不得利用工作职务去创收。你们五树派出所倒好,整整罚没了三年之久,抓而罚,罚而放,还发明出一个‘休渔期’模式。我问你,你这样和‘放鹰’的罪犯有什么区别?”
  这时,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金杨。
  金杨语气沉重道:“性权利是人人都该具备的基本人权,矿工亦然。现实中,他们的此项权利由于距离和经济环境约束,造成严重缺失。你们要抓就该抓资源的占有和掠夺者,而不应该朝苦难的矿工们屡屡下手。你们索性禁了这条街也好,至少没有老百姓骂你们。我不信你们没上过矿山论坛,没看到百姓的呐喊抗议。张超,你今天在带走那六名男女时,耳朵里什么都没听见?白浪矿有外来矿工近万人,他们担负了矿区最危险最苦最累的井下作业。他们长期在外缺少家庭温暖。性生活作为种族延续的方式和人很自然的生理需求长时间被压抑后,往往会采用另一种极端方式来弥补这种缺失,给社会治安带来隐患。是维护社会稳定的主要议题。管委会正在考虑为外来矿工制定轮休制度,给长时间工作后的矿工安排休假,让其回家探亲,释放被压抑的能量,这样不仅可以保证他们的身心健康和社会稳定,也能提高他们的工作质量。同时将新建矿工之家,由区里提供探亲房矿工亲属使用。”
  金杨的话音未落,会议室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长时间不熄。
  黄健和艾慕国眼中露出惊叹,亦跟着鼓掌。
  金杨仅仅三言两语,政委杨德刚已知道遇上了一个强硬的对手。他暗暗叮嘱自己沉住气。
  詹丽的两手拍得微微发疼,但她却仿若不知似的继续大力为他鼓掌喝彩。盯着他清秀的眉、唇和有力的下巴,她不觉两颊绯红,心跳加快。
  虽然他没有一副能表现男人力度的高大身材和雄性肌肉,但他却真是个出色的男人。一张显得气宇轩昂的前额,穿着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那种豪迈大气和身藏不露的柔情侠骨,使他在今晚所有的男人中有如鹤立鸡群。
  金杨等掌声熄灭,开了句玩笑道:“我觉得大家伙这次的掌声最真实。”
  下面传出细微的笑声。
  “既然同志们不反感,我就继续谈谈今天的第二点议题,关于名声遐迩的白浪矿区护矿队。为什么说它名声遐迩呢?因为我这个远在省城的人也经常听说他们有多么嚣张,你们会说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好,我这里有份去年的报纸,省级媒体刊发的。我念一段你们听听,然后你们再告诉我,是否真实。”金杨接过黄健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朗声道:“十月十二日中午,当村民们准备回家吃饭时,十多辆小轿车、大巴停稳之后,陆续走下了一百多名青壮年男子。他们大多都是本地口音。这些男子手持砍刀、镐把、钢管等物,迅速冲向或坐或站,围在帐篷周边的村民。这些人不由分说,见人就砍就杀。顿时,求饶声和哀嚎响彻山坳,腿脚麻利的村民则飞奔逃命。半个多小时后,青壮年男子们上车后扬长而去。整个事件中,有三名村民倒在血泊中而后死去,十四人不同程度受伤。村民们认出了‘青壮年’里边一些人,其中便有九窑煤矿保卫科科长李标和煤矿保卫科的成员,村民们俗称为‘护矿队’。这是一起在‘护矿队’和‘守矿人’之间爆发的血案。这起山坳里的杀戮事件,根源是矿权纠纷。事后,村民们向武江都市报记者称,这是一起无法避免的悲剧,怎么避免?如果要假设,不知道有什么回旋余地,看来必须死人。”
  会议室一片寂静,金杨的眼睛从他们的脸上缓缓扫过,大多数人都不堪他的锐利目光而低头。
  金杨放下报纸,表情沉重道:“高院终审判决煤矿归村集体所有,但这只是一个个例,更严重的问题或许才刚刚开始。在一系列的矿权改革过程中,省委省政府虽然基本明确了煤矿的产权,但据了解,原属于村集体的村矿,不少是属于‘集体挂名、个人经营’的模式。在被称为‘国进民退’的新一轮资源整合中,村矿的问题将再次显现――关于村矿造成的地陷、饮用水枯竭,以及利益分配等问题,资源整合时都会集体爆发。耻辱啊!同志们!护矿队?你们是人民警察,是矿山卫士,是矿区人民的保护神。”
  “你们谁告诉我,这是假的,是记者胡编乱造的?”金杨一顿,面对寂静无声的干警们,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是人民的警察,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你们谁得罪了老百姓,就是得罪了我,我就下你们的课,砸你们的饭碗。”
  会议室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金杨把话筒转交给艾慕国,“艾主任说几句。”
  艾慕国本来心里早打好了腹稿,准备在公安会议上讲几句,但听了金杨的发言后,他觉得自己的调子即便高也是徒然给金杨当绿叶,他摇头婉拒。
  黄健示意政委杨德刚说话。杨德刚也很委婉道:“夜深了,我就不影响同志们休息了。”
  于是,黄健简短地做了会议总结。
  散会。
  黄健把金杨和艾慕国送到公安局大门外,公安局副局长兼副政委詹丽忽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金主任!我有工作想单独向你汇报。”


第二十七章 高度
  金杨也有话和她说,回头抱歉地对艾慕国笑了笑,“慕国,我恐怕不能送你了。”黄健抢在艾慕国前头说,“我送。”
  金杨朝艾慕国伸手,低声道:“谢谢你今天来给我捧场。几天后党委会有个投票表决,我希望能继续得到你的支持。”
  艾慕国看金杨的表情有些复杂,金杨在公安局里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如果说智取孔二狗是金杨警务出身的优势,那么金杨在治安工作会议上的发言却一次性震慑了在场所有的中层领导,快速竖立了他在公安系统的威信。艾慕国不得不承认,在突发性事件面前,他头脑的反应和控制力比不上金杨,这让他心里很不服气,但又无奈。
  跟着詹丽来到她的办公室,刚进门,詹丽便问道:“一把手的滋味可好?”
  尽管只有短短七八个字,听在金杨的耳朵里,却犹如一首藏头诗,里面包含了作者独特的问候。
  金杨心里泛起波澜,看着她,好半天没有说话。
  当初金半山曾告诉郭他,做“一把手”是非常需要智慧的。什么是智慧?智慧是一种平衡感,是一种洞察力。从总体来说,领导者主要做好两方面的事情:组织的战略规划和处理危机事件。组织的一把手应该站在一个战略的高度去思考组织未来的发展,为组织指明发展的方向,同时还要及时发现并处理组织在发展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危机事件,使组织朝着预期的目标前进,其他事情则可以交给他人去做。
  是的,他的确按照老爷子的教诲去做,甚至不惜屈尊去请卢波就是个例子。仅仅靠卢波一个人顶不了事,可其它的人他一来不了解,二来也不知道是谁的人,怎么敢放权去用?
  南飞绝对不是平庸之辈,但他的专用省里已经下了定论,是矿山经济开发区的调节器。他能坚持站在他一边就已经令他心存感激了。
  管委会办公室目前田雯琦还算可靠,她属于那种既听话又能干事的人。可她身边有办公室副主任丁香在牵制,加上她刚来,人生地不熟,不能指望她短时间发挥出高能效。
  另外还有什么人?工会主席朱爱君算一个,新来的财务处长戈大旗是南飞点的将,也可以算半个、安监处处长武四毛也姑且算半个,但他们自己脚步都没站稳,怎么能发出有力的声音。
  他不是没有全局眼光和战略思维,也想看本质、抓主流、算走向,给矿山开发区的未来发展制定一个长远而明确的规划。可有人能同意么?别说支持,不在背地里使绊子就烧高香了。就任短短的时间内,对方对他下了多少黑手?
  他只有战。
  战的结果呢?宁夏替他挨了一刀。否则他即便是把那个“炸弹”捅出去,自己也一样会在医院里静养几个月。而矿山经济开发区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开发区,是国家的新试点工程,许多人都盯着这里。也就是说,管委会主任的位置不可能长期空闲。
  明确的说,宁夏救的不是他的一只胳膊,是他冉冉上升的政治前程。有时候仕途就是如此,过来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一旦延误三五年,他的优势便化为乌有。
  一想到病床上的宁夏,他心里就有种愧疚。他曾经以为自己最对不起的女人应该是杨慧红,或者詹丽,但实际上却是宁夏。他最不该睡的女人,也是宁夏。
  “怎么说呢,很复杂,一言难尽。”金杨收敛心思,淡笑着掏出烟,“能在你的办公室抽烟吗?”
  詹里娇嗔道:“我这里你想干什么都行。”
  话音刚落,她和金杨都察觉出这句话的病语。金杨借口抽烟,打开了窗户。詹里想起和他的一幕幕过往,面颊突然升起一抹红晕。
  两人各怀心事,不再开口,只听得雨点子滴滴答答地敲击着窗户玻璃。那光景,真有点咫尺天涯的味道……
  “对了,你找我谈什么?”金杨忽然回过头来。
  詹丽越来越欣赏他,至少他能很快从“情绪”中摆脱出来,而她却一直关在“情绪”里。也许,这就是男人,真男人,能做大事的男人。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轻轻走到办公桌后,打开抽屉,朝他递过一叠厚厚的文件,“这是我收集关于护矿队的各种资料,包括报案材料汇总,你带回去看看。”
  金杨伸手接过材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总是知道我要什么,要做什么。”
  “哦?原来你什么都知道。”詹丽略带嘲讽地笑了笑,语气酸酸的说道:“宁书记为你挡刀,值得钦佩!”
  一抹阴影从心底掠过,好象预感到继续谈下去有点危险,金杨耸了耸肩,抬头道:“我得走了,谢谢你的材料。明天我有接待任务。”
  “你是我的领导,明天干什么不需要向我汇报。”詹丽弯弯嘴角,故意加深那份嘲弄,抬手指了指门外,“我送领导。”
  金杨担心她生气,委婉道:“我们就不能做一生的朋友?”
  詹丽笑了笑,“红颜知己还是铁哥们?”
  金杨躲开她审视的目光,吞吞吐吐道:“都差不多吧。”
  詹丽满腔不快道:“对男人而言,红颜知己是指那种比朋友多一点,比情人少一点的关系。在他眼中,她是完美的女神。但是只能维持在这个距离上。金杨,我不认为我在你心中是完美女神。我有自知之明……”
  金杨的语气反而平淡下来,“我听说过这么一段评语,如果是真正的朋友,无论你在别人面前多么地高高在上,不可仰视,在红颜知己眼里都只有尊严没有威严。她能穿过层层面具,如入无人境地走进你的心灵,用一种你与她都懂的语言来和你进行灵魂的对话与交流。故能做红颜知己的必是女人中的精品。而能拥有红颜知己的也必是男人中的智者。”
  “宁夏是你的红颜知己吗?”詹丽咄咄逼人道。
  金杨眯细着一双眼睛,“我看我们俩现在一见面就要爆发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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