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全集.com》第759/792页


当初天策既定西域,西域各地汉人逐渐“冒头”,汉唐两代移民的影响力这时尚未消亡,无论混血的还是汉化的,眼看汉人势力在西域重新崛起。许多便都改了汉籍,再加上从甘肃凉兰瓜沙迁入的百姓,已足以在轮台支撑起一座小城市。
所以杨易之所以选择在这里驻军练兵,也是因为可以从这里得到后勤补给有关系。
而等到晋北之乱,杨折两家率领数十万难民西迁,其中很大一部分在沿途就安顿下来了,最后到达轮台的不过十几万人。到了轮台之后,大部分人都被安排在大轮台地区,也有一部分人被安排到别的汉民聚居点。
对于这些人的安置,天策政权给予了相当大的政策倾斜以作支持,天山北麓几千里的虚旷之地,几乎都用来安置他们。
此外,因为路上或病死或掉队的多是老弱妇孺,到了轮台,青壮的比例相当之高,因此,天策政权便设法为他们娶妻,能取到汉女的就取汉女,不能取得汉女的,就取胡妻。汉人如今势大,这些人又都注定会有大片土地,所以胡女也都愿意嫁给他们。还有那些失去父母的孩童,也都交由愿意抚养的抚养。而在户籍上,这新组成的一家几口则都跟着家主,注了汉籍。到最后,这一轮移民一共在大轮台地区安置成了八万户,二十三万人,加上原有的汉家人口,大轮台地区的汉人数量便达到三十七万,而这时在大轮台地区的胡人不过八万而已――是整个西域第一个汉民在人口上占据统治地位的地方。
王溥和他的伙伴在调查之后又发现,那二十几万新移民抵达之后,天策政权并不是放羊式地放任不管,而是因地制宜,进行了一场规划精细的殖民行动。
西域降水稀少,土地的滋润全靠雪水,天山南麓的龟兹、焉耆等地,受战争颇为较少,本土势力便较为强大,哪怕经过沙、瓜移民进入以及部分本地胡人被征往东方进行“易地”后,汉人所占据的人口比例也不到四成,而轮台这边,则是胡风尽扫,最膏腴的几十个大小绿洲原本都是回纥贵族的自由地,如今全部空了出来。
汉人最擅农耕,中原人对西域的印象有时候总停留于大漠风沙,却不知西域绿洲之地其肥美处丝毫不在中原膏腴田亩之下甚至犹有过之。唯一要克服的,就是开创基业时的辛苦以及最初的各种不习惯。作为来自中原的移民,新移民最大的优势还是务农,不过晋北人处于半干旱地带了。所以新移民对畜牧也不陌生。
针对这个情况,天策进行了定点垦屯,围绕着轮台成,星罗棋布地构建了一个个的农庄牧场,西域畜力丰富,农庄牧场能够利用畜力向轮台输送粮食和畜牧材料。比如皮货、羊毛。而轮台作为丝绸之路在天山北麓最重要的商业城市,则向各个输送各种生产与生活商品,同时提供军事上的保护,数百个农庄牧场是轮台城的外围,轮台城则是数百个农庄牧场的核心,彼此构建成了一个农牧上足以自足、商业上占据要津的重镇。
但天山以北地方何止三千里!即便是来了十几万人,又能占有多少地方?一个大轮台地区,已经足够供养几十万人了。若是要将十几万人散播开去分散于方圆几千里扎根,力量分散之下势必无法形成强有力的效应。可如果全部集聚在大轮台地区,那之外的地方就都放任空置了?
就在这时,王溥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他们所走访的许多新移民家庭,都有骑士刚刚从千百里之外赶回来,而且又不是去执行军务,他们跑那么远去做什么?
“去看我家的预留地啊!”
所有被问到的骑士,都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预留地?”
“对。预留地。”
原来新唐政权不但分给了新移民现有的农场与牧场,还分给了他们许多“预留地”。而且预留地的面积。通常还是的三到五倍!有一些家族就分到了几个延绵的山头,也有一些村子是全村人平分几个完整的绿洲。还有一些家族,是得到某条沙漠商道的征税权。
预留地的所在,都是大轮台地区之外的无人绿洲。这些绿洲自然不是亘古无人生活,而是受到轮台大战的影响而变成了“无人区”。
刚开始的那一年,没有新移民将“预留地”当回事。所有人都埋头于现分土地的垦殖――刚来的那一年生存都成问题了,哪里还能考虑到别的?但等扎下根来、生活稳定之后,带着汉民族浓郁的“为子孙计必从长远”的习性,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新移民们便爆发了对预留地的关注。
结果他们跑到指定给他们的预留地一看。一部分的绿洲上已经有胡人在那里放牧甚至安家了。
“那可是我们家的地皮啊!元帅指给我们的!虽然我现在用不上,但我儿子用得上啊。”一个被王溥探访到的新移民愤愤然地说,其实他才二十一岁,不过前年娶了两个胡女,不到两年,俩胡女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虽然其中一个夭折了,但他还收养了一个孤儿,算算已经有三个儿女了,如果继续生养,就算儿子的成活率不高,也得考虑至少五六个儿子的生计:“现在大轮台这边的土地,我就算多生几个儿子也还养得活,可我的孙子怎么办啊!”
于是愤然之下,他和分享那块绿洲的同乡一起告了官――也就是轮台守军。轮台守军给他们的回复是:许他们行使绿洲之主的权力,驱逐那些胡人,胡人如果敢反抗,允许他们使用武力,杀伤无罪,夺取归私。
这些新移民都是千里迢迢跑过来的,在凉州开始就配备了武器,一路上历经艰辛,能到这里的男人大多都变成了战士,就是妇女也能持刀骑马。
“所以去年五月,我们就组成了巡缉队,去预留地将那帮胡儿赶跑了。”
“那些胡儿不反抗么?”王溥问道。
“反抗?在下在军中,可是校尉!”年轻的校尉冷笑道:“几个胡儿,能是我们的对手!不过,也有胡儿集结起来,汉民打不过的,但只要有一个村的汉民打不过,其他村的人就会出手帮忙,唇亡齿寒啊!绿洲是指给我们的,那就是我们的,要是让这些胡儿不顾法理、为所欲为,这西域还有我们站的地方?”
“那胡儿就不会彼此串联对付汉民么?”
“哈哈!”年轻的校尉道:“他们敢!在西域,胆敢集结到三百人以上,就得向轮台守军报备,在这个规模以上的牧民如果敢动武,那就是灭族之罪!一经发现,轮台守军马上会开过去灭了他们!”
王溥虽然也是汉人,但听到这里,忍不住为那些可怜的胡儿们哀叹一声,这些人虽是异族,却也太可怜了。
似乎是从王溥的神色中看到了对方的心意,年轻的校尉露出了狡黠的一笑:“秀才公心软了?哈,咱们汉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软,我也是,所以见那些胡儿那么可怜,便惦念着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王溥啊了一声,为这位年轻的校尉怀有一颗仁心感到高兴:“小哥把预留地借给他们了?”
“那怎么可能!”年轻的校尉翻了一下白眼:“是有两个活不下去的胡儿,到了我家做了牧奴。给他们一口饭吃也就算了,地怎么可以给他们,那是要留给子孙的!”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掩盖了一件事情没说――那两个胡儿其中有个是女的,最近刚刚怀了他的孩子,年轻的校尉正在考虑是不是要纳之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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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轮台地区的探访越是深入,王溥对这个问题就越有兴趣,甚至冒着严寒骑马去了数百里外的地方去看看离轮台最近的一个预留地,如果不是刚好遇到下雪,他还想到更加遥远的夷播海去瞧瞧。
这一番对新移民的探访才结束,就彻底改变了王溥对西域的观念,也改变了王溥对张迈的看法。天策新唐――或者更直接地说张迈――的许多做法,很明显都不大符合儒家的仁恕之道,这位在中原光有仁者之名的天可汗,在西域竟然默许甚至鼓励百姓动武杀人!
占据了轮台,还划分了预留地,王溥和伙伴们按照探访的结果,估计算了一下现在天山以北的预留地总面积,发现山北虽大,菁华之地却已经被占尽得差不多了。在现有的政策环境下,山北残存的胡儿日子只怕会相当难过,在往后的二十年时间里,双方之间人口的消长几乎不用想就可以知道。
原本以圣主来期待的龙骧元帅,在西北原来也有如此暴烈而猛厉的一面。但是王溥又不能说张迈是错的。
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下,儒门所倡导的那种温文尔雅,这时候似乎就不大适用了。或许,也只有这样的手段,才能有效地建立统治,才能真正地保护族人,才能让华夏正统在这里真正扎根、萌芽。
轮台都已经是这样了,那么更遥远、汉民也更少的疏勒、碎叶又如何呢?比疏勒、碎叶更加遥远、汉民更加稀微的河中地区,又是怎么样呢?
忽然之间,原本也是反对张迈西巡的王溥态度有些转变了,人在轮台,冰雪封路,他却已经希望早早地见到郭洛,早早听听河中那边的情况。
但要见到郭洛,却得等到开春之后,那时才能翻过天山,沿着山南去到疏勒,同时郭洛那边也得翻过葱岭,然后天策新唐东西两大巨头才能成功会师。
也就是说,那至少得是天策十一年夏天的事情了。
“连见一面都这么困难,”王溥心道:“则我大唐在河中、天竺的统治,真的能够长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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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三零一章 腥风
王溥将这段时间自己和伙伴的调查集结成文,又花了一个冬天的时间仔细琢磨,终于形成了一份八千余字的策论,这才带领他的伙伴,来见张迈,并述说了自己的疑问。
“在河中、天竺的长久统治?”张迈放下策论,说道:“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至少在现在,我看来是无解的。”
“无解,那元帅是说……”
“河中与中原相隔万里,消息来回,别说中原要直接,就算是要委派官员过来,也是行不通的。一来,河中的百姓未必肯服气,中原来的官员也未必能治理好河中,二来,你觉得有多少中原的士子愿意万里迢迢去河中做官?在我这一代人,以我的威望以及我和郭洛之间的关系,我应该可以保证河中不叛。但我和郭洛都死了以后呢?我们的子孙,仍然能维系现在的这种脆弱的宗藩关系?我自己对此可不乐观。失去了来自中原的支持与输血,河中后人在那里的统治只怕逃不出两种结局:本土化,或者被本土人驱逐。”
王溥黯然,他扪心自问,要自己来西域已需要下决心了,如果要长达数年地在河中为官,就算自己愿意,自己的家人,只怕也不愿意。违反人性需求的事情,永远无法持久进行的。
张迈道:“除此之外,还有武力的持久性――西域如今的安稳局面来源于我大唐铁骑的威慑。现在唐骑天下无敌,但这种情况并非常态。西域也好,漠北也罢,野蛮民族虽然这几年被我们打压下来了,但野草总是不可能斩尽杀绝的,总有一天。他们仍然会重新成长为新的大患。所以西域和漠北的问题,不只是距离的问题,还有蛮族武力的问题。这两个问题不解决,所有的隐患就都只是治标而不能治本。而要解决这两个问题,除非……”
“除非怎么样?”
“除非我们能将中原与河中的距离变短,能将野蛮民族的武力废掉。”
“那怎么可能!”
几个学子齐声叫道。
山河之间的距离怎么可能变短?又不是有仙家法术!
至于废掉蛮人的武力。怎么废?如果有这种办法,汉武唐宗早就做了!
“恩,听起来不可能,但其实是有可能的……”张迈悠悠说:“第一个问题,河中和中原之间的距离,不可能缩短,但如果我们的运输能力变强了,那就相当于是缩短了距离。如果能够保证从长安到葱岭以西,一个月之内兵员与物资都能抵达的话。那么河中也罢,印度也罢,纳入长久统治便都不在话下了。”
“从长安到岭西?那也不可能的。兵员轻骑快马,或许能够,但这样万里疾驰跑到葱岭也没法打仗了,更别说物资,大宗的战略物资,怎么可能运到岭西。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粟,能行走于丝绸之路上的商品。全都是丝绸这样的贵重物……”
“当然不能靠马,也不能靠人力驮运,而是要靠……”张迈道:“科学。”
“科学?”王溥道:“元帅是说,科举之学?”
张迈脸上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但也没有责备,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在西域多看看,多学学,慢慢的,你会懂得的。恩,如果你还想在我身边呆得长久。这一门学问,不要求精通,但至少也必须要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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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张迈来说,遥远的东方。
对郑渭来说,遥远的北方。
五千里的漠北,被一场大雪覆盖了。
正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天策大唐统治下,并不全都是欢乐的,富裕的,也有痛苦的,贫寒的。
与西域、河北的逐渐富裕,荆北、河南的回复生机相比,大漠南北的部族仍然挣扎在生存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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