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2/64页


为了不浪费时间,队员们一块儿玩起了一个随意的游戏――他们称这个游戏为“有问必答”――互相提问一些难题。这是海伦出的主意,所以她还得想想该选哪类题目。“就考人名的中间部分吧!”她决定了。

“考历届美国总统姓名的中间部分怎样?”波顿小心翼翼地提议。在小队里,他是最胆怯的一个,同时还是最矮最胖的。他走路时一蹦一跳的笨拙模样,让每个人都忍俊不禁。可是他若提个什么建议,只要有人愿意倾听,一般都会让大伙觉得是个好主意。

“好啊,”桑迪急切地说,同时调整了一下他的助听器,以免漏听了什么,“我先来吧,赫伯特・胡佛名字的中间部分是什么?”

“是克拉克!”戴米马上说道,“他名字的中间部分是克拉克。赫伯特・克拉克・胡佛,1929年至1933年间在任。1929年股市崩溃,当时的总统就是他,股市的崩溃导致了后来的经济大萧条,街上到处是卖苹果的小贩,人们排队领取救济食品,大批大批的人失业,打惯高尔夫球的人将就着改在室内打微型高尔夫……”

波丽拿起一团绳子对着戴米扔了过去,她不耐烦地说:“说出名字的中间部分就行了,重新来过。”

戴米咯咯笑着接住绳子,眼睛里充满了得意而愉快的泪水。他将绳子扔给桑迪,桑迪一边听他们回答,一边把绳子在墙的栅板上绕了一圈并扎紧。他说:“好吧,那么理查德・尼克松名字中间那部分是什么呢?”

“是米尔豪斯!”波丽抢答道,她早就想好了下一道难题:“谁知道卡尔文・柯立芝①名字的中间部分?”她颇为自得,舌头伸进伸出地舔着,自信大家都被她难倒了。但是波顿耍了她一把。

【①约翰・卡尔文・柯立芝,美国第30任总统(1923-1929),共和党人。】

“我知道,就是卡尔文!”波顿得意洋洋地说,“卡尔文才是他名字的中间部分,他名字的开头部分应该是……应该是……”

“是什么,是什么?”波丽逼问道,“我出的题你没答对!”

“我答对了!”波顿大声吼道。

“你没有!”

“你这个又瘦又傻的吮汁鸟①,”波顿朝波丽嘘了一声,对自己能脱口说出地球上的粗话,以及能发出一连串“S”音,十分得意,“我答对了!”

【①吮汁鸟:英语原文为sapsuker,乃啄木鸟的一类,名为吸汁啄木鸟,产于北美洲。此处因译文需要,稍做改动。】

“你就是没有,没有!我说了,他名字的开头部分是卡尔文,你得说出中间那部分是什么,不然你就输了。我可要重新出题了――哎哟!”她正气吁吁地说着,波顿朝她扑了过来,三角形的脑袋正好撞在波丽的肚子上。

这场打闹使架网的工作停了下来。海伦也从墙上跳下来加入其中。不过桑迪还是呆在墙上没下来。这种混战对他的朋友们来说并不怎么危险。年轻的海克利人每个都是他的两倍重,而且打起架来彼此之间大多斗个平手。桑迪就不一样了。他既没那么大的个头,也没有大象那么厚的皮,以轻松承受这种打斗。而且要跟海克利人打架,他的肌肉也显得可怜。随便哪个年轻的海克利人都能将桑迪的四肢轻而易举地扯掉,就像一位恋人从花朵上轻轻扯下一瓣花瓣一样。他们小时候就几次差点闹出这种事来。

然而这并不是说拉桑德・华盛顿是一个身弱体虚之人。地球人若见了他,恐怕没有一个会这样以为,但是海克利人的块头可不是地球人比得了的。他们也清楚这点。那怕他们当中有谁冲着桑迪大发雷霆,也不至于会朝他挥拳动脚。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知道,小分队中这惟一的地球人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等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另一方面,他们对桑迪还是蛮感激的,大家都欠他的情。他们明白,要不是因为需要给拉桑德・华盛顿这个地球人找些同伴一块儿成长――当然这种同伴不可能是人类,因为飞船上也没有其他地球人,海克利人只能设法给桑迪找些尽量与地球人相像的伴儿――极可能到现在他们还被冷冻在飞船上巨大的低温育婴房里,是一个个尚未孵化的卵呢。

其他队员还在打打闹闹,桑迪从墙上滑下来,缩进一张凳子后的角落里。那儿有一排排海克利婴儿将要用到的巢――它们未来的小主人现在还在孵卵器里呢,这些巢刚好成为隔离这场斗殴的防护屏障。能从墙上下来,桑迪感到自在快活。他舒舒服服缩在角落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他把头埋得低低的,以免被空中乱飞的东西击中,然后开始写起诗来。

写诗对海克利人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自然,在那些生来就是为了在飞船外部干重活、或是在发动机房有害的辐射环境里工作的目不识丁的粗汉们看来,写诗就是件稀罕事了。桑迪的六个队友经常写诗,这是一种炫耀自己才能的方法。桑迪早就写了大量的诗作,不过,和他那些队友的作品一样,他的诗都是以海克利文写的。海克利文是一种表意文字,不是字母文字。海克利人写诗很讲究经过巧妙构思呈现于纸上的诗歌造型,他们认为这与文字的含义同等重要。桑迪现在想做的是件其他人没做过的事:写一首海克利式的诗,不过要用英语写。

桑迪早已打好了草稿,开始着手把一个个单词以最巧妙的方式重新组合起来。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成人的声音,说的是海克利语:“嗨,捣蛋鬼!出工不出力的家伙!净顾着玩,不知道干活。快住手!别闹了!听见没有?”

桑迪听出这是谁的声音:玛莎拉回来了。她生气之极,轻轻打着嗝,伸直了两腿,居高临下望着队员们。她改用英语训斥他们,盛怒之下,她的发音愈加不清楚,有的字也说漏了:“你们这四(是)怎了?怎么跟一群胡西克一样?这些娃娃就要孵出来了,没有个安传(全)的环境怎么行!”

队员们僵在原地,十分尴尬,鼻子哼哼着。他们闹得满室狼藉,绑好的弹力索有大半被扯了下来,撕得一缕一缕的,垂在婴巢丛中,再也没法用了。戴米气喘吁吁,低声下气地说道:“对不起,玛莎拉,不过这事该怪波顿,是他先扑向……”

“别老索(说)波顿!瞧瞧你们自己都干了些森(什)么!现在赶快把仄(这)堆垃圾搜(收)四(拾)干净,快动手!”

等3个1/12日①的工作期结束了,他们回到自己的舱区。玛莎拉催促桑迪去试试衣服。桑迪实在有些饿了――其实大伙都饿了――但是玛莎拉的话就是命令。这20多年当中,大部分时候桑迪都觉得,在他小小的世界里玛莎拉是最睿智的、也是最好的人。他现在也还这样认为。出于莫名的冲动,桑迪问了玛莎拉一个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玛莎拉,你以后会升为‘长者’吗?”

【①1/12日(及后文出现的“12日”):海克利人是采用十二进制来计算时间的。】

玛莎拉吃了一惊:“拉三(桑)德,你怎么会仄(这)样想?我僧(生)来就不四(是)当‘长者’的,资(知)道吗?”

“是吗?”

“四(是)仄(这)样。要资(知)道,在卵孵出前,科学家们都要把它们的基因稍作变动。正因为仄(这)样,你的队友们才能把英语所有的音都发准确,包括仄(这)个要命的S音。”

“我知道,这谁不知道?”桑迪说。

“而且,我并不具备当一个‘长者’所需的禀赋;比如索(说)字(智)慧,才能……”

“你的智慧跟才能一点儿都不欠缺。”桑迪诚恳地说。

玛莎拉颇为感动,说道:“好孩子,但四(是),我没有曾(成)为‘长者’所必需的基因,对不对?这也四(是)天经地义的四(事)情嘛。其四(实)我活得挺开心的。我的工作很有意义,真正的快乐就在于此,桑迪,就在于恪尽天职。”

“什么有意义的工作?”

“你指什么,拉桑德?”

“你刚才说,你在做很有意义的工作。我想你仅仅是在照看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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