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全集.com》第154/192页
这些日子来的襄樊血战,虽然不如凤翔惨烈,而激斗的程度,其实不相上下。就连作为军中最高阶武官的葛怀也臂中一箭,陆循之被飞石打中了头盔,只差一点点就被击碎了头颅。在攻城一方则更加艰难,因为城头的火炮和火铳的缘故,他们承受着比攻中都、攻凤翔和攻蔡州更大的压力,连日的激战中已经折损了好几位百户和一位汉兵千户。素来以骁勇作战为荣,以苟且避战为耻的军中都渐渐的起了怨言,甚至有从河南签来的新兵逃跑的事情出现。
但这些激战都已经成为过去,接下来的较量才是真正的全力以赴。
塔思骑着黑色的战马伫立在临时垒砌的山头上遥望着那座高大的襄阳城。对于这些天以来攻城造成的伤亡他倒不怎么在意,对于一个蒙古勇士来说,刀山雪海杀人如麻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不要说这短短时间内的一点损伤,就是当年他父亲木华黎横扫中原,为了攻克那些女真人所谓名城而付出的伤亡和代价,木华黎也从未动摇过。
但若是有人能透过面廉看到塔思真正的神情,会发现那是一种严肃中带一点愠怒的神情。作为大汗麾下忠诚的勇士,任何黄金家族的命令都应该不折不扣的执行。但是作为一名战场统帅,他清醒的认识到襄阳攻略已经不能完成。
城中的宋军几乎未有伤及元气的损失,根据望楼的瞭望,似乎城中的粮草也并不缺乏。加上守军斗志高昂和火器的协助,使得攻打襄阳变成了一个长期的任务。若想攻取襄阳城,必须操练水军,积蓄粮草,以大军包围襄阳城,然后修筑长围,建设壁垒,将襄阳的粮食消耗殆尽,进而攻落城池。若是一味持强猛攻,最后攻下襄阳的时间不会缩短太多。而那将是一个连号称雄强的蒙古军也承受不起的伤亡。
但时间却并不在蒙古军手中。今早出征之前他又去探问曲出的病情。曲出已经略显干瘦,无力发布命令,只是以手指向襄阳而已。在指挥官已经如此状态,而襄阳又短期难克的情形之下,最佳的方案是放弃攻打襄阳,带着今冬的掳掠和俘虏回到北方去。
但他不可能这么说,当着衰弱到已经不能起身的曲出王子面前,只有尽速攻陷城池完成他的夙愿,才是最能安慰他的事情。他的生命衰弱到这个地步,就连从数千里外不停换马赶来的畏兀儿医官也不能将他从走向长生天的步伐。曲出的内心里,或许襄阳的得失早已经和建功立业的梦想无关,成为举世无双的蒙古帝国的统治者的雄心,已经随着病弱的身体一同渐渐远去。剩下的只有身为蒙古健儿的自尊和骄傲,仅此而已。
作为军事统帅,塔思清楚的知道凭众强攻的结果只能是徒增伤亡而已。但身为左首万户的他不可能越过曲出单独做出决策。王子是大汗的替身,只要曲出一句命令,就是让全军去横渡冰冷彻骨的瀚海,去翻越延绵高耸的葱岭,也必须执行。
何况塔思手中还扣着一张王牌没有打出来。郑云鸣虽然百战不殆,却未必能挡得住这支军队的突击。
郑云鸣突然发现视野中有一支步军与别人不太相同,他侧头问杨掞道:“敌军阵中似乎出现了与众不同的部伍,难道是又从北方调来了新的精锐之师?”
杨掞也举起了窥镜朝着郑云鸣指向的方向遥望,才看了片刻,便放下镜筒,神色紧张的喝道:“是八都鲁军!他们终于启用八都鲁军了!通知各军加紧戒备!赶紧派人去禀报制置使!”
郑云鸣微微吃惊,也举起窥镜细看,只看见远处穿戴着牛皮扎甲的武士散乱着队伍,两侧都有铁甲骑兵看押,在一名掌旗的引领下朝着襄阳城缓缓的前进着。虽然部伍不甚整齐,但其他的军马似乎对他们都很畏惧,争着要给他们让出一条道路来。
所谓八都鲁军,其实根本算不上一支有规定部伍,有合格训练的正规军。但他们的斗志,可能比襄阳城上下的所有军队都要高昂,因为驱动这支军队战斗的,是潜藏在人心中最强大的求生**。
草原原就有这样的旧俗,将犯了罪的部落民、触怒族长的悖逆者、私自离开部落的逃亡者、在战争中抓获的俘虏,这些应该被处以车裂马踏刑罚的必死之人编列成一军,在战斗时充为前锋,攻城时用为先登。只要战斗获胜,立即获得释放,并赦免一切罪责。若其不胜,在阵前全部斩首以明军纪。
第六十三回 登先堪用泼胆人(4)
用此军为先锋,号为八都鲁,取勇猛无畏之意。由犯人组成的刑人部队,并不是草原的特色。即便是中原,在军阀混战的黑暗年代里也经常使用此类招数。或者说汉武帝让一切赘婿、商人和刑徒去边地服役,让他们立功来摆脱贱役的身份,也同样是利用人的免罪心理。
但蒙古人之运用八都鲁,跟汉武征发罪犯又有不同。汉武使用刑徒作为步兵,往往装备简陋,补给缺乏。只是作为便宜的劳动力使用而已,在身份上其实与贱民并无区别。
蒙古人运用八都鲁军全然不同,他们给八都鲁配上最好的刀剑,用十多层坚韧的牛皮制成的扎甲两重,在临阵之前,还要以牛炙和美酒大飨士卒。相比起汉武对刑徒作用的轻视,蒙古人似乎更加洞悉将死之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所能迸发出来的巨大力量。他们用精良的盔甲兵器装备这些死囚,但又不会给他们克制骑兵的利器,一面能够促使他们发挥最大的战斗威力,一面又不会让他们心生造反之念。
“敌军八都鲁军约有千余人!当是这一次攻城的主力部队!”杨掞练兵一年,对于兵数多少的估算更加熟练。他大叫道:“去把无前军唤来!”
若说振武的军胆是陷阵军的话,土龙军的军胆就是无前军。杨掞接任土龙军之后,将全军简拔出彪悍勇武、武艺超群者五百余人,**为一营,由自己亲自掌握。依照杨掞的随意的性子,他简直要将这支土龙军的支柱部队随意安插一个摧锋或者踏白的名号了事,可惜这两个军的番号现在都被京湖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占用着,最后是书囊郑云鸣寻章摘句,从华阳国志中抄来诸葛武侯的番号,为这支精英部队取了无前两个字作为番号,其实武侯的无前军,大抵和无当军一样,是精通弩射的精英弓弩部队,连弩俱发之下,无人敢出其前,无人可当其锋,故为无前。其作用,大抵与今日的将射军一样。如今的时代比起三国时代来,强弓硬弩的使用频率直线飞升,就连以前只懂得使用羊角为弓的蛮子们,在掠夺到可以制造弓弩的工匠之后也开始似模似样的使用起硬弩来。中原军队中使用弓弩的部队更加是数不胜数,就在这襄阳城中,以精英射手单独成一军的单位就有六七个之多,这个时候的射手们已经不必假无前之号来突出自己的箭矢犀利了。郑云鸣于是直接施展拿来主义,将这个名号赋给了和陷阵想匹敌的土龙军精锐近战部队。
虽然在地位上,无前军和陷阵军相当。但军中都知道杨统领和王统领在治军一道上可谓是殊途,王登所领陷阵军,以纪律严整,立阵如山,抵死不退而闻名京湖。杨掞带无前军却完全是另外的路子。
他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让无前军住营中最好的房舍,提供最好的食物。第二件事情就是从京湖各军中挖角武艺最好的教头来给他们当师傅。第三件事情则是制定了一套繁琐的有些过分的奖励操练而惩罚惫懒的措施。
仅此三条而已。在装备上杨掞充分发挥了土龙军不拘一格的个性,和振武军严格按照郑云鸣军器标准化的套路不同。土龙军及其所部的无前军在副都统司发下的基本装备之外,往往还要添加许多自己的个性化武器和装备。
赖氏夫人曾经闲得无聊给郑云鸣列过一份无前军兵士的武器列表,其武器种类的繁多足以和以五花八门的武器所著名的蒙古部族军相比了。
一名典型的无前军士卒的装备包括有一套用牛皮加强重点部位的铁甲身,以及兜鍪和护腿、披膊、罗圈围腰等,一柄随身的破锋刀或者破阵刀,一个嵌在护臂上的铁团牌。铁团牌虽然异常坚固,刀枪难入,但纯用熟铁为壳,甚为沉重,为了照顾使用者的体力,也不能做的太大。是的铁团牌拿在手上即使遮护住胸腹都不太可能。军中使用铁团牌的方法是将其轮转如飞,拨打射来的飞镝。但这样一来对使用者更是要求臂力过人了。能够善用铁团牌者,合南北两军数十万人马,最多也不超过万人。而能够在马上以铁团牌飞舞回旋使得敌军箭矢不得近身的,更是凤毛麟角。举个例子,在蒙古军中号为精锐的张柔部兵中,能在马上善用铁团牌的,不过万户张柔和押军总管那颜也烈拔都儿两人而已。
除此之外,无前军士卒多带一柄棒头上包裹了生铁的白殳棒,这种兵器是遗传自南渡之前的北地骑兵。那时候大宋的骑兵与辽国的铁甲具装和西夏的铁鹞军作战,双方都是铁甲重骑兵,刀矛之类的兵器杀伤威力有限。于是三国的重骑兵不约而同的为自己装备钝器打击器,在辽和夏国为铁骨朵,在南朝则为更加简单有效的殳棒。今日的宋军依然携带殳棒作为打击敌军铁甲骑兵的有效武器。只可惜他们连在北地时候数量不足的骑兵也没有,如今的大宋步兵们只能用殳棒去打击铁骑的马腿,充作聊胜于无的以步制骑的武器罢了。
在此之外,短兵、绳套、铁蒺藜、石灰包,只要能够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兵器,无前军从不拒绝。杨掞供应他们的丰厚的军饷使得他们能够自行置办自己想要的装备,郑云鸣甚至于看到在无前军中有钩镶这种相当怪异的古老武器出现。不过这样的军队虽然增加了后勤的难度,却能够充分发挥每个士卒的战斗力。在有力教头的严厉督促下,这支小部队的战斗力比起之前成倍的提高。
而今无前军终于看到了值得自己倾力一战的对手,在副将的指挥下,高举着杨字的字帜的旗手领着铁甲铿锵的战士们来到城下,他们准备着一旦八都鲁军从哪里突破,就马上疾驰过去和敌军一决胜负。
“把陷阵军也调过来吧!”王登说道:“今日决胜之日,不必再藏着什么手段了!就在襄阳西城将敌军一举打败!”
郑云鸣缓缓的摇了摇头:“敌军可不止这一千八都鲁啊,陷阵军在后不可擅动。在最危急的时候要时刻记住,永远不要轻率的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远方的投石机缓缓的扬起巨大的悬臂,开始朝着西门投掷砲石。城头防守坚固,砲石造成的杀伤不足以动摇基本,但砲车的猛攻是一个态度,让城壁的守卫者们心生畏惧,让进攻的友军士气振奋。骑兵们来到护城河边,开始设置小型投石机,不停的将小块砲石袭击落单在外的守城兵士,极大的干扰到了城头守兵的调动。
远方号角悠扬,鼓声响了起来,数千蒙古步兵列成整齐的队形开始朝着襄阳的方向推进。郑云鸣放下窥镜,对众将说道:“众人都回到自己的指挥岗位上去吧,今天必定是留名史册的一战,蒙古人想要襄阳,先让他们从我郑云鸣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众人齐声喝道:“愿与襄阳共存亡!”
“别别别。”郑云鸣摆着手说道:“等战争结束之后郑某还等着与大家一起封侯拜将,可不要这么轻易就送了性命。”
正当他挥手遣散众将官的时候,塔思带着几名亲信将领立在山头上,看着步兵们一队队的越过自己朝着前方推进。
八都鲁身上牛皮扎甲的血腥味、雄劲有力的脚步声,刀身上闪烁的寒光,和人群沉默着前进的模样,一切让国王塔思胸中豪气顿生。他突然长声唱到:“天上高飞的雄鹰哟,也有落地的一天,草原上奔跑的骏马哟,也有停下的一天,香醇甘甜的马**酒哟,也有**的一天,敖包里美丽的姑娘哟,也有容颜老去的一天,只有成吉思汗的战士哟,永远不会老,他的马蹄踏碎敌人的骨头,他的马刀砍掉敌人的头颅,他的长枪推倒敌人的城池,他的弓箭猎取胜利的滋味!前进,前进,大汗的军队没有阻挡,我们要一直策马扬鞭,直到苍天的尽头!”
他每高唱一句,路过的蒙古大军就应和一声。曲出缓缓的停下了歌声,将手中的马鞭狠狠的超前一挥,朗声叫道:“为了大汗,将战旗插到襄阳城头上!”
在雷鸣般的呼喊声中,一群群的步兵开始接近戒备森严的襄阳城壁。
城头的令旗手将手中的红旗挥动起来,这是敌军已经进入射程的标志。随着在城墙上的瞭望手清晰的口令,一发发的砲石越过城墙朝着步兵群砸去。今日的瞭望手得到了上百具望远镜的协助,可以在很远的距离上清楚的看到砲石的落点,使得投石车的校准变得迅捷和精确。当然前进的步兵们也没有呆板的等着砲石飞过来,他们疏开成松散队形,一面加快了脚步。
第六十五回 迅雷惊走征南将(1)
远远看着步兵的行动似乎甚为缓慢,但转瞬之间大队步兵已经冲到护城河边上。护城河上的浮桥在多日的反复争夺中几次被宋军焚毁,又一次次被进攻者所重建,每一次重建,蒙古军都努力加强浮桥,到了今日,浮桥不但能通过一般的步兵,甚至连沉重的攻城器械也能勉强通行了。
第一波冲击的士卒中间,不但携带了云梯,还携带了牛皮洞子车和冲车,增强了浮力的浮桥也安全的通过了这些兵器。牛皮洞子车和冲车的顶棚都用十多层牛皮覆盖,可以防箭和抵御小石块,在冲车两侧张挂了防箭用的布条。牛皮洞子车强行抵住了墙根,在洞子上搭起了云梯。披甲士卒顺着云梯源源而上。冲车直接集中在门洞附近,企图用撞木直接破坏襄阳的城门。
襄阳的城门经过了杨掞的重修之后特别加强了城门强度,虽然没有来得及改造添加郑云鸣亲手画图样的千斤闸,在对抗冲车的时候还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但城头上已经聚集了足够的防守兵力,滚木礌石灰瓶万人敌等滚滚而下,尤其是万人敌,投掷到城门洞口立即发火燃烧,火焰推动着万人敌旋转起来,在城门附近燃起团团火光,将冲车两侧的放箭布条烧的精光,让推着撞木的士兵们受到不同程度的烧伤。再加上城头铁吞兽口中飞溅而下的滚油,从城上直接泼洒的金汁,使得城门口成为了蒙古军的畏惧之地。让他们料想不到的是,即使他们增兵拼死攻破了城门,还有遍布着暗道和藏兵洞的瓮城在等待着他们。
双方争夺的重点还是在云梯上,插在洞子车上的云梯坚固难以撼动,宋军的勾叉和大枪都动摇不了搭在城头的云梯。不过这并不妨碍宋军不停的将沉重的滚木和石块不停的投向牛皮洞子车,为了对付牛皮洞子车,郑云鸣甚至下令拆除襄阳城中富豪们的青砖大屋,将大屋作为基础的青条石作为礌石使用,牛皮洞子车的顶棚抵御一般的礌石还能勉强支应,却万万对付不了上百斤的条石,一条青石掷下,将牛皮洞子车连同里面的兵卒一同砸的粉身碎骨。
但就算是这样,一样阻止不了披甲的勇士挥动弯刀相继而进,两军在城头重演着这些天来日复一日的场景,先是蒙古军勇猛前进,然后宋军得到城下生力军的增援而反攻,一直压迫着敌军退回到云梯附近。蒙古军得到了增援后再度反攻,这样的拉锯战在整个西城壁上上演着。
曲出远远的眺望着远方高耸的城墙,看着蒙古的军旗几次几乎要插上城头又被反攻的宋军所拔除。果然简单的堆积兵力的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这一战他出动大约五千攻城步兵,相对的从城壁上宋军的旗帜?旗帜数量可以推测出,郑云鸣也调动了超过平日一倍的守军来进行对抗,蒙古军的勇武被火器的威力平衡了不少,但在最关键的数量对比上,宋军占据了优势。
这真是最讽刺不过的事情,面对江南稠密的人口,塞北的强大帝国通过自己卓绝的骑兵实力进行战略的兵力集中,达成了对襄阳一座孤城的兵力优势。但这种兵力优势却并不能发挥在实地的城池攻防上,因为攻城作战的空间狭窄,根本不可能使十余万人同时上阵。而宋军凭着高大的城墙掩护,调动兵力聚集生力军比城外的围城大军都便利的多。
再这么下去,结局依旧像前面那些时间一样会以无果收场,更加让曲出觉得沮丧的是经过这几个月的征战,襄阳的军民士气、粮食和武器没有半点衰竭的迹象,要知道自从大军南下之后,襄阳就再没有从外界得到过一兵一卒、一支箭一粒米的支援。这只能证明襄阳本身作为西陲之首的坚固城池,其本身的实力是何等强大。对付这样强大的城池蒙古军从未有一次围城就能攻破的先例,这次也概莫能外。
能够在三年内通过抄掠将襄阳削弱到一个可以攻略的程度,然后通过几个月的艰苦围城将襄阳攻下,对于塔思来说已经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如果筹划不力,很可能会演变成凤翔府那样的长期作战。甚至可能造成如黄河防线一样,让蒙古人二十年不得其门而入。这才是最坏的结局。
面沉似水的张柔,身上挂着两层甲胄,手中提着一口尖刀,来到塔思面前双手捧刀把为礼拜倒。
塔思扭头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前方战事不利,末将想亲率二十名敢死士冒死冲锋,为殿下拔取襄阳西门!”张柔沉声说道:“末将自投效蒙古大国之后,战则必胜,攻则必取,从未有在襄阳城头被火器吓退的败绩发生,此乃我一生的耻辱,请国王准我亲手活捉郑云鸣,一雪前耻!”
你的性命我还用得到,不要带着敢死队去无谓的送死。这些话塔思当然不会真的说出来,跟汉人打交道久了,他也学会了汉人说话的三分委婉和狡黠。
“狐狸最喜欢在老虎归巢的时候出来偷吃老虎的食物,等到我们的勇士精疲力竭的时候,郑云鸣是绝不会坐在襄阳城里毫无动作的。”他抚慰张柔道:“和你的部下好好休息,等这只狡猾的狐狸出洞的时候才是你们大显威风的时候。”
“这里的战斗,就交给那些用性命做赌注的八都鲁们吧。”
国王塔思的形容真是再恰当也没有了。用性命作为最后的赌注的八都鲁们,为了博取最后的一线生机,在攻城的时候发挥了惊人的能量。
最先登上城头的八都鲁军是一个身长九尺的壮汉,曾经作为本部最骁勇的战士的他却因为私藏本为怯薛近卫所有的一名西域女奴获罪,被罚入八都鲁军效力。当他第一个站上城墙的时候,两名土龙军的火铳手手臂下夹着碗口铳正在准备点放。这名八都鲁军没有片刻犹豫,虎吼一声和身扑上,用自己的胸口堵住了碗口铳的枪口。
这样英雄的行为激发了后继者的血气,八都鲁军们大声吼叫着纷纷冲上了城壁。
不单是气势被敌军夺去了上风,土龙军更加惊恐的发现他们赖以驱逐蒙古大军的火铳对付八都鲁军似乎有些不太灵光。碗口铳喷射出的铁砂和小铅子根本穿透不了两重牛皮扎甲,而手持火铳的铅弹虽然能够打伤八都鲁,却也不能像对付别的蒙古军一样能够让他们丧失大半作战能力。八都鲁们凭借着坚韧的牛皮扎甲在城头上横冲直撞,无论是刀盾还是弓箭对这些重甲武士的杀伤都非常有限。
凭借着这一小撮重甲士兵在城壁上建立的优势,蒙古步军在八都鲁的引导下陆续跟进,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前方的数十名披挂着牛皮重凯的八都鲁,成为了蒙古军不断扩展阵地的箭头。
眼看着敌军的前锋又要逼近西城门楼,马光祖又着急起来。
“敌军离副都统太近了!请副都统马上撤下城头吧!”他是本军的谋主,一旦发了这个话,焦进马上上前三步,站在郑云鸣的下首位置,一旦等主将点头准允,立即开始将本阵迁向更安全的地方。
郑云鸣放下手中的窥镜,不悦的用手拂动了一下身后的锦袍,朗声喝道:“若说在野外被马队冲突,我们还有避让的理由。今日以步卒在城头决胜,难道我大宋还会落了下风不成?”
他顺手抄起手中宝剑,递给焦进说道:“给你三百背嵬去,手持此剑将敌军赶下城去!”他虽未明言,但大将赐剑的意义大家都明白,凡有后退者即以此剑斩之,即便郑云鸣部明说,也已经摆明了态度。
焦进接过宝剑一声喝令,即刻将城头护卫的背嵬精兵带走了一大半。马光祖的心更蹦蹦跳的厉害。如果再重蹈当日张柔那令人万分后怕的一击,他可未必有这个把握今日这位白面书生出身的统帅能够安然无事。
郑云鸣却相当拥有自信,无论在野外或是城头,在步卒争夺中,宋军未尝稍逊半分于人,若说蒙古军中有张柔这等悍勇奋不顾身之辈,他的荆楚军一样是京湖宋军的翘楚。就算八都鲁军身被重甲,骁勇悍战,但这里并非蒙古人的主场。
城头上几处地方同时有令旗摇动,兵甲铿锵之际,三处八都鲁登城的地方,同时有宋军的精英部队堵住了去路。在西城门楼附近的这一处,挥舞着大斧和铁骨朵的背嵬精兵,在焦进的率领下不避刀剑,一股脑的朝着八都鲁军冲锋,用长柄大斧劈开了八都鲁的甲胄,铁骨朵砸碎了八都鲁的头鍪,背嵬军在装备和士气上对八都鲁并不占有明显的优势,但第一他们在城墙上人多势众,第二,他们的近距离格斗技巧要比随意拼凑起来的犯人高明。在焦进的督促下,背嵬军一步步的将八都鲁军逼了回去,一直到云梯附近的一小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