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全集.com》第191/192页


蒙哥勉勉强强的站起身子,他每每听到郝经对忽必烈讲中原故事,一方战败之后,多半是只身奔逃,他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匹马奔逃,此时但要随便遇上一支宋朝的小部队,自己自由束手就擒的份儿。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他需要尽快离开此地,江北的蒙古军拼命渗透了数百艘船只到江南来,沿江一定还有船只可以渡江。
蒙哥突然觉得后心一凉,他本能的低下头来看了看,雪亮的枪尖已经透出了胸甲,他瞪大了眼睛,扭头看了看,身后是一个浑身发抖的少年,战战兢兢的握着枪柄,头戴着老式的锅式头盔,年轻的眼睛里都是惶恐和紧张。
他勉强转过身子,那小兵见他还能行动,吓得慌忙弃了长枪,哆哆嗦嗦的想从腰间拔出腰刀出来,但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其实这年轻的士兵过于紧张,已经将战前的训练忘得干净,这个时候只要抓紧长枪将它从蒙哥后心中拔出来,蒙哥马上就会伤口破裂而死。
蒙古大汗蒙哥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血沫飞溅到那宋兵脸上,厉声喝道:“那思南思人,报上名字!”
那少年吓得向后退了两步,鼓起了勇气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是鄂州土兵北营守兵王小乙,今.....今日叫你死的瞑目......”
蒙哥又猛的咳出两口血,喝道:“是谁教你在这里埋伏!”
王小乙心神略定,大着胆子咬牙说道:“我.....我爹爹妈妈都是死在蒙古人手里,今日蒙古人吃了败仗,怎么能不来报仇!”
“荒谬!”蒙哥喘着气喝道:“打仗无非就是杀人和抢东西,不然打仗干什么!一个勇士怎么能从背后下手偷袭!”
他正身坐下,用最后的力气挺直了身躯:“拔出你的刀,当着我的面把我的头颅砍下来去献给郑云鸣,告诉他,蒙古大汗并没有死在一个胆小鬼手上!”
王小乙哆嗦了一下,随即大声说道:“我才不信!不要以为冒充虏酋就能活命!贼鞑子,老实把首级拿来吧!”说罢,他举起手中雪亮的腰刀,朝着蒙哥的脖颈一刀劈了下去。
郑云鸣纵马缓步行进在原野中,各部兵马的捷报雪片一般飞来,向督视相公告捷的使者在青罗伞下排起了长队,阵斩多少首级,生捉杀死百户千户已经不足以成为重要的功劳,目前已经归报获得首级的至少就有五个万户,还有三名万户被生擒,缴获的骏马、衣甲、旗帜、金鼓、兵器、仪仗不计其数,粮秣辎重堆积如山,光是看着军卒们身上挂着各种各样从蒙古军尸体上搜刮来的珠宝就足以明了此次大胜的空前程度,漠北的游牧部族以牛马为私产,其余值钱的物件大半随身携带,所以身边珍宝甚多。即便是他们已经成为了世界上第一富强的大国,但草原上的积习还是难以改正,大宋国内早就传说杀死一名蒙古兵所能得到的,比三年当兵的军饷还要多,虽然郑云鸣不愿意承认,但这些实际才是宋兵奋勇作战的最直接因素。
鄂州会战的大胜利,也使得宋军的虏获超出了原有的预计,督视府的参谋们之前最好的预估也不过是跟过去二十年中每年的结果一样,宋军节节进击,利用武器和训练上的优势制造一系列中小规模的胜利,然后迫使蒙古大军认识到渡江的困难性而撤退,至多是在追击的时候多占一些便宜罢了,至于这样史无前例的巨大胜利,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战前没有做到充分的预案,代价就是战争结束之后的手忙脚乱,白翊杰甚至已经不顾战事尚未完全结束,各部的战斗依旧需要指挥协调,将战场调度的任务交给了乘坐快船从上游飞速赶到战场的王登,自己亲自前往处理战利品的收缴和运输的问题。
对于今日的大宋来说,这一批战利品绝不是朝廷所谓“取敌虏粮饷以犒壮士”这样用临安菜圃风格的口吻谈论的便宜事,虽然着一场大战中白翊杰都没有体察到督视相公的计划,但这一仗胜了,他却知道督视相公下一步想要干什么,对于督视府,对于临安,要遂行下一步更加宏伟的计划,这一批缴获的物资将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这重要性甚至足以让郑云鸣也点头同意他最重要的军事智囊暂时离开岗位,就在战争尚未完全终结的时刻。实际上,蒙古人被分割消灭需要一段时间,在这其中许多蒙古军的部队都勇敢的发起了反击,甚至有一支党项人的小部队突进到距离郑相公只有数百步的距离,自然他们再也没有纽磷元帅那样一击必杀的机会,很快就被精锐的马步兵所碾压。尽管战争已经临近收尾,但郑云鸣却依旧一丝不苟的行使着督视府的职责,这原本就是他的用兵风格,凡事善始必须善终。战场等待处理的事情何止千万,但要紧的是先去探看鄂州的情形。
鄂州城是郑云鸣主持京湖的任上亲自部署修建,对于鄂州的一砖一瓦郑云鸣都了如指掌,甚至比他常驻的基地襄阳更为清楚,但这座他精心建筑的城池,竟然在望见全貌的时候,让郑云鸣几乎没能辨认出来。那号称万人难越的包砖城墙早就已经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已经远不足以形容城墙的惨状,若要形容,只能用一堆瓦砾中偶有的一小段残垣断壁来形容。
“未料神武大炮之威,一至于此。”走在郑云鸣身后的徐元杰随口叹了一声,作为大宋当前的中坚级别的官员,他以兵部尚书这样重要的职务亲赴前线组织总领所,为的就是全力保障前线大军的庞大军需,毫不夸张的说,这并非是一场凭借勇气和智慧取得了胜利的战争,乃是一场凭借雄厚的国力和物资取得胜利的战争,仅仅是已经退居次要战线的弓箭,光是各式羽箭和弩箭就消耗了超过一百七十万支,火药更加不必说,从江南赶来一艘运输火药的火药运输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前线需求孔急的各部瓜分一空,其余诸如甲胄、金鼓、旗帜、刀枪、药品、营帐等等,数量庞大难以细数,以郑云鸣对徐元杰开玩笑的说法,“就连饴糖都准备了十万斤,若是再不能够打败蒙古人,我当真是天下第一无能丞相了。”
可是高斯得对这位功劳累累在身的徐尚书却并不买账,他直言说道:“若是兵部早几年注意到蒙古人正在铸造如此神物,能够对应研究出破解的手段岂非更好?“
“这怪不到兵部头上。”郑云鸣指了指城外的官道,用石子和泥灰充填的官道原本平整的像是镜面一般,此时已经是坑洼遍布,几乎不能成行:“像这样走过一遍就毁破一遍道路的东西,纵然威力巨大,在实地战争中又岂能又大用?那些用几十匹驮马拉动的铜铁怪兽已经落后这个时代了,未来必然是规范化下的标准火炮和中轻型野战火炮的天下。神武大炮这种东西,将来再也不会出现在战场上了。”
郑云鸣抬眼望去,城垣内外堆积如山的两军尸首仿佛在述说着今日的攻防作战是如何的触目惊心,用不着看着两军战士用拳头、用牙齿搏斗到最后的恐怖场景,许多人撕扯拥抱成一团的殊死拼杀,只消看看死者临终之前凝结在脸庞上那决死的神情,就完全能够理解城内城外的双方为了这座京湖腹心的重镇,付出了怎样巨大的决心。

第八十五回 山河重整待后生(9)
鄂州的全体守军除了必要的留守之外,已经全体列队在西门外恭迎督视相公的驾临。郑云鸣却并不想要真的“驾临”这些百战之中逃得一生的士兵们,在他看来,这座英雄的城市和他的守卫者们,才是这场波澜壮阔的会战的真正英雄,没有鄂州数万士卒的咬牙死守,就不会有后来的战役行动的陆续展开,更谈不到以奇袭的方式突然截断蒙古军在江面上的交通。正是鄂州军民合力守御,始终牢牢的牵引着蒙古军团的主力于鄂州外围,使得他们不能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和宋朝来援的大军展开决战,因为鄂州的威胁始终存在,才使得蒙古军事前准备好的围城打援战略失效,从各地奔赴京湖的援军,蒙古军未能歼灭一路。也堪称是不小的奇迹。
但这样的奇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郑云鸣分明看见,战前赶赴鄂州并鄂州原来驻扎的精兵超过四万,现今在城外列队接受检阅的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且个个身上缠着白布,有人拄着木杖,有人用吊带挂着胳膊,真正能够战斗的战士,估计不超过五千人,其实众军个个满身血污,很难分辨谁身上有伤,似乎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刚刚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孤魂野鬼一般。
陈光和魏胜站在队伍的前方,两个人盔甲都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原本都统应该配备的仪仗,早就已经荡然无存,只有魏胜还未受伤的左手牢牢的握着那面因为血污而变得有些发黑的旗帜。
郑云鸣翻身下马,缓步来到二人近前,对着两个人深深的躬身下拜。
“大宋之全社稷,皆是汝二人功劳!”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整个大宋都知道,从郑相公口中从未说过这句话,当然,以后即便有人立下更大的功劳,大概也很难再得到这样的赞颂了。
陈光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是如此响亮,让内城内躲避战祸的妇孺都听得真切,她们不明白,那个在蒙古人震天裂地的砲石夹攻中淡定如常的大将军,这时候为什么哭的跟小孩儿一样伤心?
但很快的,站在陈光身后的成千上万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汉子,也跟着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就像山崩海啸一样冲刷着数十日以来的焦虑和绝望,在震天的哭声中,响起了陈光响亮的回应:“鄂州上下,全赖丞相赐命!”
在一片恸哭声里只有魏胜板着脸,黑红的污迹下面目如常,李庭芝笑道:“鄂州数十万人里,只有魏老虎不畏死耶?”
魏胜面无表情的说道:“出征之时相公书信中有言道,援兵早晚赶到,但必在鄂州城破之前,相公自领兵以来,言无不信,我害怕什么!”
郑云鸣哼了一声,旋即沉了声音问道:“你的部下,,,,,,就只剩下这点人了吗?”
他自然觉得就像是挖心一样的痛楚,二十年以来,练成数支大军,但最终他真正信赖的,也不过就是韩锋的骑兵和魏胜的步卒而已,接下来,将要在广阔的中原大地上和蒙古人进行真正的大决战了,可是这个时候他手里却已经没有猛虎的步卒可以使用。正所谓真正的用兵者对待精兵就像是对待自己的血肉一样珍惜,为了赢得这一场以生死为赌注的大战,不得不割血肉以为牺牲,但郑云鸣真的看到他用以攻无不克的猛虎步卒只剩下这么一点点兵力,还是忍不住动容。
魏胜轻描淡写的回禀道:“能走得动路的弟兄们都出城找便宜......杀敌去了,这个大好光景,能动得了的谁还愿意坐在城里发呆。”
郑云鸣顿感惊讶,他只以为魏胜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却不料魏胜还有余力开城追杀敌人。但见魏胜笑道:“丞相说过的,哪怕到了最危急的时候,都不要让自己陷入毫无办法的地步,鄂州内城和敌军接触面狭窄,所以各部编成小兵团,轮番上前和敌人交战,虽然不能大批歼灭敌人,但可以拖时间,同时让各部有休整的时间,在蒙古军突破内城的时候各部的确是出现了体力上的极限。但并非伤亡殆尽,因为相公说过,用兵之善者,首用天时地利获胜,其次兵革,再下体力,最恶者是人命堆出来的。今日虽然敌军万重,还没有真的到逼迫俺用人命填进去的地步。”
郑云鸣没有夸赞他,他已经不需要对这位自少年起就跟随在身边的心腹将军有多余的赞语,二十年来,他麾下的四名少年将军疾速的成长起来,成为大宋赖以生存的柱石之臣,在即将展开的更加宏大的战争里,更加需要魏胜这样的智慧,而不是一股脑的勇猛冲突。
远方突然一骑快马飞奔而来,来到郑云鸣近前下马禀奏道:“王都统已经将张柔围困在蓑衣渡,请示相公是否擒杀此贼!”
郑云鸣笑了起来,他大声说道:“都多大岁数了还不改这邀功请赏的脾气,难不成我不亲眼目睹他湘军将士奋勇击贼的场面,不来几句嘉许,他王子秋就不会打仗了不成?叫他速擒此贼!”
话一出口,他马上又犹豫起来,喝道:“且慢,待我亲往一行。”
蓑衣渡的岸边,数百名残存的蒙古军下得马来,组成了严密的环形防线,各自高举铁盾,一面面的紧靠在一起组成了盾墙,在这个时代中密集队形构成的盾墙在火炮面前已经毫无作用,但火炮还没上来之前,他们还是能够凭借坚定的纪律和手中加重分量几乎不能举着行动的铁盾连构筑一条临时防御带的。
当他们看见那柄青罗伞盖正在缓缓靠近的时候,虽然已经明知必死无疑,不过是为了万户的恩义才决定一同殉主的这些百战健儿也心中发慌,二十年以来,青罗伞盖正如对面的九麾大蠹一样,所到之地敌军土崩瓦解,人人望之夺气,早就在整个蒙古军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这一场空前的大败,不过让这颗种子更加迅速的生根发芽,成为千百万蒙古军民心中永恒的阴影罢了。
转眼间青罗伞到达前线,伞下督视相公郑云鸣高声喝道:“张德刚!汝已经是笼中残鼠,马上弃甲归降!我念你骁勇能战,立刻弃暗投明,吾并不加罪!若持强顽抗大军,转眼齑粉!休得迟疑,速速放下兵器投降!”
徐元杰心中一惊,他平日见郑云鸣劝降口气,总是谦和平缓,引经据典之外,以大势迫人,从未以言语相逼,却也没想到郑云鸣也有这般气势汹汹的迫降的时候。
张柔咬牙不答,扭头朝江面上望了望,搭载着其子张弘范和数十名子弟兵的船只估摸着这个时候已经抵达北岸了,当他命令张弘范登船撤退的时候,这孩子宁死也不肯上船,一定要留下来和父帅同生共死,是管军何伯祥将他打晕了抬上船去。易州万户部下军马全军覆没的结局既然无法避免,那么无论如何总要为这支钢铁之师留下一些种子,只要蒙古还在,只要张家还是河北燕京封地的主人,迟早能够将这支军马重新建立起来。
至于郑云鸣的劝降呢?张柔冷笑一声,厉声吼道:“我辈纵横江南十载,休说军卒,便是杀妇人孺子也是杀的够本了,郑云鸣!你管辖的领地里多少老弱妇孺因你而死,这般战功,可称得上是千古名将么!”
他这根本在故意激怒郑云鸣,此言一出,宋军大阵一片哗然,王子秋面沉似水,大声喝道:“刚刚张柔的话都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就给本将把他撕成碎片!”
“慢着。”郑云鸣举手止住了王子秋的暴怒,抬高了嗓门冲着对面喝道:“张德刚,用不着用言语激我!你大可放心,本军以仁义为本,等北伐之时,绝不荼毒无辜妇孺!”
他轻轻的挥了挥手,喝令道:“火炮队,送张万户上路!”
王子秋大声应诺,翻身下马,三两步抢到一门虎踞炮前,伸手比划了一下距离,喝道:“敌前!七十步!三号霰弹,装填!”都统的话就是全军号令,数十门占据了发射阵位的虎踞炮旁装填手各自手脚麻利将一大袋火药填入炮膛中,然后倒入霰弹,用铁杆压实,发射手奋力将引线填进火门中,抬起头等待着都统的最后号令。
王子秋抬眼望向对面的数百残兵,虽然已经面临最后时刻,但人人从容安静,并没有半分慌乱或者畏惧的表现。就算是敌手,王子秋也忍不住在心中称赞,只有这样的军队,才堪称苦战二十年的劲敌,他右臂高扬,狠狠了挥了下去,喝道
“开火!”
临安皇城的垂拱殿外站满了当值的班值卫士们,经历军事革新的班值也变了大模样,每一班都设火铳手、长矛手、刀盾手,以三十人为一战斗小队,进退行止一如前线部队,是郑云鸣用以训练青年军官的集中营。这个当口每个年轻的御前侍卫都将身板挺的笔直,他们知道那重大的消息随时可能抵达,若那是个大大的捷报,皇帝定然会因为片刻的延误而勃然大怒,若那是不幸的消息,对大宋来说固然是灭顶之灾的前兆,对于这些急于上战场立功的年轻人来说却未尝不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当年郑云鸣以功曹小吏一跃而成为天下之臣,他们也可以

第八十五回 山河重整待后生(10)
皇帝如此安排,态度彰显的再明显不过,在阶下一片啧啧赞叹声中,皇帝站起身来,尽力做出一副庄严的姿态,朗声宣布道:“中书省拟旨,以郑云鸣为河南、河北、河东、燕山经略大使,兼右丞相,节制前方诸路军马,圣旨到时,即刻督率全军,兴师北讨,勿让胡人新败之余,有片刻喘息时机!”
皇帝的旨意即便是用金字牌传递,也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圣旨抵达鄂州的时候,聚集在这里的二十余万大军已经尽数开拔,前往收复襄阳。襄阳的收复则是以一种异常轻松的方式实现的,侥幸逃到江北的亲王莫哥都不敢久留,搜罗了数万败兵之后仓皇北走,临行之时将襄阳防务交给了荆湖经略使乞实力台,照说这并不是不妥的处理,自襄阳军马万户李桢被南朝俘虏之后,论职衔乞实力台就是襄阳方面的最高长官,但乞实力台手下也只剩下了一千余人,尽管这些天来溃败的蒙古军不停的通过襄阳向北而去,但并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和襄阳共命运,任是三岁小儿也明白,南朝的郑相公马上就会率领大军直取襄阳,这一回,没有任何军马可以阻挡得住他的得胜之师了。
乞实力台用尽了办法,最终也只凑到了万余败兵,他懂得这些新败之兵根本不足当郑云鸣之一击,情急之下,他选择了一个糊涂到有些离谱的办法来增强兵力,他命令军队在襄阳城中签丁,令城中十三岁以上男子悉数上城墙守备,他以为凭着自己这万余人的兵力弹压城中男丁绰绰有余,用南朝的人力抗衡南朝大军是最便宜不过的事情,他忘了一件事,襄阳的百姓,乃是被郑云鸣训练了二十年的后备军人,他们手中没有武器的时候,面对蒙古大军的淫威只能忍气吞声的话,将武器发到他们手中无异于纵虎狼出牢笼。
尤其还是在南朝大军来临的时候。白翊杰的间谍装扮成败兵混进襄阳城之后,马上组织起被签发的壮丁们,杀死了看守城门的蒙古军军官,打开了西门和南门,宋军一鼓突入,而城中各处的壮丁也同时发动,几乎在一瞬间就将城中的蒙古军扫荡一空,并生擒了乞实力台和他的数十名亲信,等到天明郑云鸣进城的时候,城中已经到处插满了宋军的旗帜,以及无数热泪欢呼的襄阳百姓。
京湖制置大使的府衙内已经是一片欢乐的海洋,襄阳各大酒楼的仆役们流水也似的将美酒佳肴呈递上来,襄阳城中窖藏二十年的美酒,名字唤作“匈奴血”,还是在襄阳第一次保卫战胜利以后使用新的蒸馏法酿造的美酒,到了今日,正是谈笑渴饮匈奴血的良时。
堂上高坐的可谓是大宋赖以立国的半壁江山,除了几个主要战场的现任负责人之外,南朝精锐悉数到齐,首座的王登显然面色寂寥,谁能想到这场他念兹在兹多年的总决战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与杨掞竟然无一在场,真可谓是人生中最大的缺憾,杨掞生性疏阔,加之在云南正是天高皇帝远,还不觉得怎样,对于嗜兵如命的王登来说,的确是最难接受的事情。原本枢密院预计即便蒙古军大举来攻,重点也必然放在四川境内,以郑云鸣麾下第一大将镇守于此,走的是针尖对麦芒的路数,不想竟突然有襄阳之变,而蒙古人顺势将攻击的重点放在了京湖,王登率领三万蜀中精兵竟然受阻于峡口的万余蒙古水陆军,是他用兵以来前所未有的困局,最后王登用诈败之计将蒙古军诱入白帝城附近的峡谷中,将其全部歼灭才得以顺利突破峡口防线,解了江陵之围,但这个时候鄂州之战已经接近结束,蒙古军已经全军败溃了。王登的斩获不要说最多,就连负责清扫南线战场的向士壁都有所不如。
白翊杰看着王登气闷的模样,挥着羽扇大笑道:“景宋何必苦恼,如今大好山河都摆在你的面前,洛阳、长安、太原、大名、济南、燕山乃至于汴梁,多少光荣等待你去摘取,又何必为了这一战没有得到的功劳而自扰?”
王登沉声说道:“我非为功劳,只是不能和蒙古人的主力一较高下,实在心中难平!”
魏胜猛的一口将盏中美酒干了,大声说道:“有甚要紧,鞑子实力我已尽知,若是放在二十年前,他们的确是天下无敌的力量,但他们已经落后了,即使有了数十万斤的巨炮,仍然不可能攻克我军防备坚强的壁垒,这不是武器落后的缘故,这是训练、战术、补给、技术诸方面全都落后的缘故,非相公是什么比拟孙吴的天下奇才,也不是我等真的比韩岳前辈名将更加骁勇,乃是大宋之国家水准,已经超乎蒙古国家之上多矣,今后的征伐,我军当无往不利!”
“说的甚好!”坐在左首位上的吕文德站起身来,扔掉了手中的羊腿,论功劳,除了鄂州官兵之外,当属吕文德和大宋水军高居次席,他自然有底气说这个话:“昔日张柔有言道,十个宋兵也不是一个蒙古兵的对手,今日之后,我看要换一个说法,一个宋兵可以打他鞑子五个!破之,你说是也不是!”
坐中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只有韩锋,作为整个战役里斩获最多,俘虏敌军最多的头号将领,他的应对却是出乎寻常的平静,他淡然说道:“蒙哥将数十万大兵,汇聚鄂州促狭之地,又不能用围城打援之策,以我军援兵为第一打击目标,这才是他大败的根源所在,蒙古骑兵的优势,在于大踏步的前进和后退,享有机动性的完全自由,若是结阵死地,拼力奋斗,乃是自曝其短,但若是在中原,在齐鲁燕赵的广阔大地上,他们绝不会再次踏入同样的陷阱,尤其是将来在漠北或者西域的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荒原地带,那更是蒙古骑兵的本土,想要轻松取胜,绝不可能这么容易。”
张胜大叫道:“说起话来就跟那相公一模一样,好生无趣!来来来,今日祝捷盛宴,不论他日血战!军师,敢与我赌赛否?”
众人都知道他是个莽汉,而且嗜赌如命,军中有严令不准扑搏,但只要他离开军营,十有**就是在赌场里,军中有歌谣道:“铁骨铜头张钤辖,今日得赏千八,明日了无牵挂。”说的就是营中这位骁勇无双的张钤辖,作战勇猛,常常得到重赏,但转眼间就全都进了赌场的无底洞,乃至于盘桓到今日也没能积累下什么田产。
白翊杰笑道:“都统想要赌赛些什么?”
张胜转了转眼珠,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说道:“若是猜单双,用筹子,只怕旁人说俺欺负了军师,若是摆大小象戏、斗双陆,咱粗鲁人又不可能与军师一比短长,这样,咱们赌个简单的,就猜一下相公现在在何处如何?”
祝捷宴席上郑云鸣只是主持了开宴的仪式,说了几句“诸君奋勇,此日尽欢”之类的场面话,酒过二巡就匆匆离席了,众人俱都习以为常,相公是不喜热络场面的人物,大家早就已经养成了自娱自乐的习惯,相公的去向他们素来也不曾去想,这番张胜提起,大家酒酣耳热之际登时都有了兴趣,王子秋喝道:“都忘了相公平日的脾气了?这么一场好杀下来,他不将自己关在书斋里憋出个一二十条经验教训,岂可轻易出来?”
众人哈哈大笑,陈光却摇头说道:“我看不然,相公每战之后必先抚问伤损,凭吊逝者,我估计,他现在不是在龙潭寺私做法事,就是在长生营中查看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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