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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昂的一生,大概可以用“不合时宜”四个字来概括。他在武则天朝,没有做过多大的官,但敢于上书指斥时弊,主张措刑息兵,整饬吏治,殊不知武则天正是通过严刑与战争来树立威信、巩固政权的,所以他的上书不被采用,而且最后还被武三思指使县令段简将他害死在狱中。

他所处的时代,是“上官体”和沈、宋近体诗最吃香的时期,而陈子昂的诗,基本上是古体。唐诗的辉煌,正是古、近体都取得很大的成就造成的。

他最大的不合时宜,是不随流俗,不走六朝以来的绮靡道路,而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发扬《诗经》的“兴寄”和建安、正始的“汉魏风骨”。

陈子昂的这些主张,对此后唐诗走上健康成熟的道路,产生了巨大影响。如果要论唐诗的第一功臣,非陈子昂莫属。杜甫在《陈拾遗故宅》诗中给予他极高的评价:“有才继骚雅,哲匠不比肩。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可以这样说,陈子昂是初唐诗歌转入盛唐的一个最关键的人物。

盛――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盛唐(713-765)一般是指唐玄宗开元、天宝到唐代宗大历年间五十余年的历史时期。

开元时期和天宝前期,唐朝的政治经济都达到了鼎盛,政治的清平、经济的发达,又促进了文化的繁荣。张旭、怀素、颜真卿等的书法,吴道子、李思训、王维等的绘画,李龟年、董庭兰、许和子、李谟、黄幡绰等的音乐都出现在这一时期。这一时期的文学艺术,成就最高的还是诗歌。

经济的繁荣和相对宽松的政策,使得绝大多数士大夫生活安定富裕,一艺之长,即可以名扬天下,其中,又以诗歌的地位最高,朝廷以诗取士,文人以诗相高。诗写得好,名誉地位都有了。比如李白,诗写得好,就可以“戏万乘若僚友,视同列如草芥”。所以文人对写诗趋之若鹜,全力为之。如此广泛的基础,自然会产生出一批光照千古的大诗人来,盛唐诗歌也因此达到了中国古代诗歌史的顶峰。

盛唐诗歌的成功,首先表现在名家辈出,佳作迭现。中国诗歌史上的两座高峰――李白和杜甫――都生活在这个时代,还有王维、孟浩然、高适、岑参、王昌龄、王之涣、崔颢……群星璀璨,光彩照人,名篇巨制,俯拾即是。

盛唐气象,使文人士大夫们都有一种恢宏之气,他们对功名的追求,已经远远不是初唐文人那种简单的对富贵荣辱的向往,而是希望能够济世报国,匡扶社稷了。所以盛唐诗歌总体来说有一种昂扬向上的精神。这种精神,在边塞诗中,是一种壮美异常的豪情;在田园诗中,是一种宁静幽远的恬静;在李白的诗中,是一种大鹏展翅般的恣肆浪漫;在杜甫诗中,是一种忧国忧民的顿挫沉郁。

不得不提到的是爆发于天宝十四载(755)而持续了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它不仅给唐帝国以巨大的打击,使之从此一蹶不振,而且也几乎震碎了盛唐诗坛,大批的诗人竟至不知所终,而开元时期最著名的两位诗人王维和李白,一个因做过安禄山的伪官而潜心向佛,一个因加入永王磷叛军而成为囚犯。但是,杜甫却因此写下了无数深刻反映当时社会现实和民生疾苦的诗歌,使盛唐诗坛不但没有因为“安史之乱”而沉寂,反而更加辉煌壮丽。

盛唐诗歌已经完成了陈子昂提出的诗歌革新任务。从体裁上讲,古体、近体诗都已经完善。古体诗在李白、杜甫等人的诗歌中占有很大的比例,而近体诗,则不仅格律完全成熟,而且在诗人手中已经运用自如了。

盛唐诗歌完全扫荡了六朝以来的绮靡文风,而代之以清新刚健而又绚丽多姿的崭新面貌。

王维、李白、杜甫是盛唐时期前、中、后三期的杰出代表,尤其是李白和杜甫,分别代表了中国古代浪漫主义诗歌和现实主义诗歌的顶峰。

王维和李白同年(701)出生,去世也仅比李白早一年(761),但他成名却比李白早得多。王维于开元九年(721)二十岁时即进士及第,当时已经名满天下,而李白直至天宝元年(742)四十二岁时才被征召入京。王维是唐代诗人中少有的诗、画、音乐都达到超一流水平的全才,是李白入京以前当然的文坛领袖。他的诗歌,既体现了盛唐前期文人积极进取,希望建功立业的昂扬之气(边塞诗),又表现了人们热爱山水田园的生活情趣(田园诗)。王维的诗歌非常美,甚至被苏轼称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但是他一生好佛,“安史之乱”时做了伪官,虽然并没有被治罪,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晚年更是潜心事佛,“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酬张少府》),又有消极的一面,尚不足以完全体现盛唐风貌。

李白得名也很早,但都是在江浙和湖北、山东一带闹来闹去,没有进入以京城长安为中心的文化圈核心。从他的《与韩荆州书》看,他是很想进入政坛和这个文化圈核心的,直到天宝元年被征召入京,被贺知章称为“谪仙人”,又受到唐玄宗的礼遇,才真正名动京师,进入了这个核心。虽然在京城只呆了短短的三年,就被“赐金还山”(其实是被很礼貌地赶出了京城),但却并没有被赶出这个文化圈的核心。他此后十一年左右的漫游,反而因为仕途失意对现实有了较清醒的认识,写出了一些有批判精神的好诗。

李白在政治上,既没有王维那样的超然淡定,也没有杜甫那样的深刻执著,他的政治见解有时是很幼稚的。话说得很大,但骨子里却是天真和狂放,所以晚年才会有卷入永王磷叛逆案的灾难。

但是在诗歌创作上,他却是无人能及的天才。他的诗歌充满一种昂扬积极的浪漫精神,即使在人生不得意的时候,所表现的也是一种健康的情调,可以说是盛唐在“安史之乱”前的极盛时期的社会缩影和精神体现。

和王维、李白相比,杜甫可以算得上是“纯儒”。他自己说他的一生受家族遗传,一是“奉儒守官”,希望走儒家所推崇的“达则兼济天下”的仕途道路,路虽然没有走通,但一生忧国忧民的民胞物与精神却始终没有动摇;二是“诗是吾家事”,杜甫引以自豪的先人,一个是既有赫赫军功而又为《左传》作注的杜预,一个是初唐著名诗人、祖父杜审言。

“安史之乱”前,杜甫的诗名虽然已经很大,也写出了《兵车行》《丽人行》《出塞》《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等光辉诗篇,但尚不足以称“诗史”,更不足以称“诗圣”。

“安史之乱”杜甫是亲身经历了的,包括后来的流寓西南。他身杂难民之中,亲眼见到国家的残破和亲身体验了人民的苦难,更激发了他的爱国热情与诗歌创作的激情。从《哀王孙》《悲青坂》《悲陈陶》“三吏”“三别”《北征》到临死之前的《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他用如椽的诗笔,记录了这一段历史,世上疮痍,民间疾苦,无不尽现笔底。“随举其一篇与其一句,无处不可见其忧国爱君,悯时伤乱”(叶燮《原诗》),无愧于“诗史”“诗圣”之名了。

李白和杜甫,是盛唐诗歌的两大高峰,也是中国诗歌史上双峰并峙的两大诗人。韩愈在《调张籍》诗中说“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是对他们最好的评价。

中――诗到元和体变新

中唐(766-859)一般指大历到大中年间的约一百年时间。

“安史之乱”虽然只闹了八年,但是对唐帝国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为了平定“安史之乱”而执行的两大错误国策――向吐蕃、回纥借兵而造成的外族入侵和对藩镇的软弱迁就造成的藩镇割据――像两大毒瘤,使中唐一开始就显现出衰飒之像,但是唐帝国毕竟是“中兴”了。但是,这个“中兴”却已经没有了初唐的恢宏之气,也没有了盛唐的繁荣华贵。

中唐社会面临的问题是表面繁荣下的重重危机,政治无复清平,吏治极其腐败,人民的生活更加困苦。

中唐诗坛面临的问题是盛唐诗人境界太高,题材范围太宽,诗写得太好,使后人很难超越。

很难超越,就不得不另辟蹊径。韩愈、柳宗元、孟郊、白居易、元稹、刘禹锡、李贺等中唐文人都在探索诗文革新的道路。唐李肇《国史补》说:“元和已后,为文笔则学奇诡于韩愈,学苦涩于樊宗师,歌行则学流荡于张籍,诗章则学矫激于孟郊,学浅切于白居易,学淫靡于元稹,俱名‘元和体’。”在诗歌领域,最有影响的是韩孟诗派和元白诗派,他们的诗歌,都在继承盛唐成就的基础上走出了新路,也就是白居易所说的“诗到元和体变新”。

举起诗歌革新大旗的是韩愈、孟郊和白居易、元稹。

在韩、孟、元、白之前一点的“大历十才子”以及刘长卿、韦应物、元结、顾况等人,已开中唐诗风的先河,虽然也有一些名篇传世,但境界都不太高,题材范围也相对狭窄,可以算作是盛唐诗歌向中唐诗歌转变的过渡。

韩愈的主要贡献在散文,他是主张“辞必己出”和“唯陈言之务去”的。这个理论,也被他用到诗歌创作中。“辞必己出”,“陈言务去”,即不抄袭前人,这本是正确的创作方法,但是如果走到极端,甚至所谓的“横空盘硬语”(韩愈《荐士》),“险语破鬼胆”(《醉赠张秘八》),就必然走向怪怪奇奇的道路。韩孟诗派的诗人,如韩愈、孟郊、贾岛等人,追求的正是这种雄奇险怪的风格,以此与盛唐诗歌抗衡。韩愈的《山石》《南山》《城南联句》,孟郊的《偷诗》《峡哀十首》等都是这样的作品。

白居易和元稹走的是一条相反的道路,他们继承的是杜甫战斗性很强的现实主义精神和通俗化的风格。白居易和元稹所发起的“新乐府运动”,是从内容和形式上对杜甫和盛唐诗歌的继承和革新。

“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和针砭时事的批判精神,是两汉乐府的优秀传统。从曹操的以乐府古题写新事到杜甫的“即事名篇,无复依傍”的诗歌创作,是对乐府诗歌的继承和发展。白居易学杜,最重视的是杜甫那些反映社会现实,具有强烈批判精神的诗歌。他在《与元九书》中说:“杜诗最多,可传者千余首……然撮其《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塞卢子》《留花门》之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三四十首。”“新乐府诗”也不过数十首,但继承的,正是杜甫的这种现实主义批判精神,具有很强的战斗性,即白居易所说的“唯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寄唐生》)。他们强调诗歌要“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与元九书》),强调诗歌“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社会功能。白居易的“新乐府”五十首和《秦中吟》十首,元稹的《织妇词》《田家词》等,都是投向社会黑暗和权贵们的匕首和投枪。

“元和体”有时是专指元、白所创的一种新的诗体。韩孟诗派以怪怪奇奇的诗风求得与盛唐诗风的不同,元白诗派则以通俗易懂的诗风求新求变。白居易在《寄唐生》诗中说自己的诗“非求宫律高,不务文字奇”。元稹在《酬孝甫见赠十首》之二中说杜甫的诗“怜渠直道当时语,不著心源傍古人”。所谓“当时语”,就是当时流行的通俗语言。

与元、白风格相近的还有刘禹锡、张籍、王建等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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